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看似无悲无喜,但是双眸里蕴含着的显然是极大的悲伤。
仔细一想。也是。秦楚青多年征战沙场,怎会不知道战场的凶险?一个疏忽,怕是性命就要交代在上面了。
虽然她一直在宽慰亲人,但,她的心里也一定是极其担忧的。却又不能在亲人面前表现出来这种忧虑。因为秦正阳决定了一定要从军,她不能阻了他前进的脚步。
霍容与盯着她细细看了半晌,突然,将手松开,把她往林公公那边稍微推了一下下。
“你且去一会儿罢。”他沉沉地说道:“切莫太晚回来。”顿了顿,又道:“我早些回去等着你。”
秦楚青有些不解,“你当真?”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愿,笑道:“你不让我去,我便不去了。”
霍容与深吸口气,闭了闭眸,“去罢。”他抚了抚她鬓边的发,“记得早些回来便好。他是守诺之人。无需担忧。”
秦楚青莞尔。他这最后一句,竟是在劝她么?
知道霍容与此刻定然是忙碌之极,片刻都无法再耽搁了。秦楚青也不再纠结,当即跳上了林公公带来的那辆车子,朝着霍容与挥了挥手。这便赶紧离去。
——她若不走,他断然舍不得离开。倒不如她先走了,也省得在这里耽搁时间。
秦楚青进到殿中的时候,霍玉殊正在案前奋笔疾书。听到响动,他头也不抬,只将手里的茶盏往前推了推。
林公公先前在门外的时候见秦楚青进了屋,就自行退到了殿外候着。此时屋里只有秦楚青一个人。
她看到霍玉殊那认真的模样,轻轻一笑,上前执了茶壶将茶盏斟满,又端到了霍玉殊的手边。然后走到了案边,拿起了墨,在砚台里慢慢细细地磨着。
行动间,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了出来。
霍玉殊本伸出手去,准备拿了茶盏去喝茶。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动作猛然一顿,而后扭头,再抬头,就正对上了秦楚青含笑的双眸。
霍玉殊看着她眼中毫不遮掩的戏谑,就嗤地一笑,往椅背上一靠,道:“怎么?捉弄我很有趣?”
“嗯。”秦楚青答得十分干脆,“没想到你的警惕性也那么差了。”说罢,继续磨着手中的墨。
霍玉殊这便将手中的笔丢弃到一旁,单手支额,定定地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脸色丝毫不变,由着他看。只是她也不去看他,只当不知道一般。
许久后,霍玉殊叹一口气,认命一般地将笔拾起来,继续奋笔疾书,“他也真舍得让你过来。就不怕你一去不回了么?”
秦楚青细细研着磨,“不怕。他说了,你是守诺之人。”
霍玉殊的笔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刺啦一下子拉出了很长一笔。
他扭头,望着秦楚青,哼笑道:“守诺之人?他这么说?”忽地生起气来,用力将笔掷到一旁,抱胸冷笑,“谁要那该死的守诺?还不是因了你不睬我,我才不得不这样么!”
这话说完,他自己先觉得没了意思。顺手从笔架上重新拿了一支,蘸了墨,思量一番,开始下笔,“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叫来?”
秦楚青想了想,说道:“难不成是怕小六走了后我太过伤心,所以让我进宫来……”
霍玉殊这回倒是真乐了,扭头斜睨着她,“说啊。怎么不说了?”
秦楚青知道,霍玉殊晓得这个时候霍容与肯定很忙,故而将她叫来了。这是怕她一个人太难过,偏又不好和家里人说起心里的担忧,所以特意把她唤到了他的身边。说是她陪他读书,其实现在是他陪着她。
只是这话没法说出来。一旦说破了,有些关系就更加麻烦了。
她坚持着沉默不语。
好在他也知情识趣,既是先前做过了保证,如今就不准备逼她太甚。重重地叹了口气,哀叹一番,就也作罢。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倒是真的只是如朋友一般地互相陪着。
他陪她消磨难过的时光。她陪着他翻阅这些枯燥的公文。
屋内很静,静到她们俩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两个人只是在偶尔间会说几句话。也只是一两句过后,就作罢。再往后,又是一阵静默。
虽然只是这样的陪伴而已,但因着某种默契,秦楚青的心情倒是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她便告辞离去。
霍玉殊特意让人取了一件新的披风过来,让她披上。
秦楚青下意识就拒绝。
霍玉殊有些恼了。但考虑到她今日心情不好,就好生劝道:“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起了风,自然有些凉。你若不想……”他顿了顿,“不想敬王担心的话,就披上罢。好过于生病了难受。”
秦楚青看了看他的神色,暗暗叹息着,就也没多推辞。
霍玉殊并未给她安排车马。秦楚青本还有些疑惑,待到看见宫门外停着的王府马车和驾车的莫天,就也明白过来。回去的路上,她静静地倚靠在车上,想着今日的事情。
忽然,车马骤然停下。秦楚青冷不防下,倒是差点被磕到了额头。
“有人?”她扬声问道。
莫天的声音停了下才响起来,“……嗯。主子要不要见他?”
秦楚青朝外探头看了眼。
一个少年正披着衣裳倚靠在街角的墙边,四顾看着。好似在等甚么人。直到秦楚青的车子出现后,他的停止了四处观望的模样,定定地朝着秦楚青这边看过来。
秦楚青这便看清了他的相貌。
——不是应该‘卧病在床’的霍玉鸣又是哪个?
☆、第136章
天色已经有些发暗。灰暗的天影中,霍玉鸣的身形显得孤单而又脆弱。
秦楚青本不愿搭理他。想他刚刚受完家法没几天,脾气又倔强。若是不达目的,少不得要在这边硬撑着不肯回去。秦楚青思量了下,终究无法任由他在这边继续受冷下去,于是撩开车上窗帘子,朝他那边稍稍点了下头。
刚才她的车子过来的时候,霍玉鸣已经注意到了,正往这边看着。见她点了头,他拢了拢衣裳,朝着这边行了过来。
离得近了,秦楚青才看清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而且,神情间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颓丧与灰败。
秦楚青颇为讶异。
按理说,她对他施的家法并不算厉害。比起寻常的军法来,都要轻得多。依着霍玉鸣的身子状况,这个时候即便不是痊愈了,也应该是与正常人差不多了,断不会如此形态才是。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旁的事情,使得他成了这副模样。
于是待到他离得近了,秦楚青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霍玉鸣滞了一瞬方才抬头看她,喃喃地“啊”了一声,复又反应过来,摇头说道:“没事。没甚么。”
平时那么开朗直接的一个人,就连遇到了自己哥哥都敢挥着拳头冲上去的少年,如今这样迟疑、这样犹豫,由不得秦楚青不奇怪。
她看着他那左右摇摆不定、无法下定决心的模样,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谁知霍玉鸣压根没有听她这句话。
他垂眸望着车辕,呆呆地看了半晌,这才答非所问地说道:“阿青,你说,我娘她是个坏人吗?”
秦楚青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
先前就是因了苏晚华到底应不应该挨处罚,霍玉鸣先是和霍容与打起来,然后是去霍玉殊那里跪宫门,最后和秦楚青两个人起了争执,故而又挨了鞭子。
因此,秦楚青一直觉得他是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母亲没有错。至少,不算是个坏人,可以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