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切，顾秀瑛都忍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她做到了云淡风轻。
    而她也用这种方式，给季中和一个深刻的“回击”！
    阮棠明白过来后，心中免不住一阵唏嘘，她几乎可以想象当季中和明白过来这一切后，以他的性情，该有多大的愤怒和恼恨！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不会离婚，所以这一切，他只能自作自受。
    而阮棠也想到了另一层——
    在顾秀瑛做这些的时候，她必须要忍着心中的煎熬和疼痛，云淡风轻，温柔体贴，做着她这个季家媳妇该做的事，却不再当一个合格的妻子。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做到了。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有些太可怕了，但阮棠却是十分理解且心疼她的。因为这一切她也都是被逼的，她如果可以任性一点，自私一点，当初也就不会嫁给季中和了。
    所以这一切，她自己忍着，吞咽着生活给她的“苦果”。
    其实她也是悲悯而无奈的……
    然而能够理解她的人，又有谁？
    很显然，季中和没有理解她，反而伤她最深！
    她表面上越不在乎，心底才越痛吧？
    在这一刻，阮棠也由衷地开始佩服顾秀瑛，她扪心自问，如果是她的话，她是做不到这样的。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季庭北问阮棠。
    阮棠点了点头，“嗯，我也很佩服妈，她真的不容易，也很厉害。”
    “但我妈吃过的苦，你是难以想象的。”
    “嗯，不说也能想象的到。”自己的丈夫那么对自己，哪个女人心底不苦呢？在这漫长的二十多年中，她的心，恐怕也是越来越冷了吧？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妈为什么不早点跟你爸离婚呢？只要离婚了，她也能早一点解脱出来了。”
    “也许……”季庭北微微一叹，“是心有不甘吧。而且她也确实放不下我和我姐。”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这么做。与其这么痛苦，互相折磨。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季庭北淡淡地笑了下，“所以你才这么狠心抛弃我？”
    阮棠轻捶了下他，“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季庭北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唇上亲了亲，“是，承蒙老婆大人大恩大德，老公感激不尽。”
    阮棠噗嗤一下笑了。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我猜我妈应该会做些什么了……”季庭北突然说道。
    “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季庭北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
    阮棠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难道你爸一点都没怀疑过蒋梦兰吗？如果一个女人真的那么好，她会甘愿当一个小三？还怀孕生子？这种明显带着预谋的一件事，为什么你爸却好像被蒙蔽了双眼一样，任由那个女人欺骗了二十多年？就算是有以前的感情在，也要分清楚感情和责任吧？”
    “……”季庭北眸光暗了暗，“如果一个人有心欺骗，而另一个人甘愿受骗，那么一切都很合理了。”
    “……”阮棠一阵无语。
    ……
    季家。
    顾秀瑛环视着屋内的一切，带着一丝丝的眷念和诀别，她的目光微微湿润着，这里充满了太多的回忆，有开心的，有伤心的，有过欢声笑语，也有过黯然垂泪……
    到了今天，这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她终于要解脱了。
    一直等到很晚，季中和终于回来了——是顾秀瑛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做这件事。
    他推开了房门，有些心绪复杂地盯着那个坐在床沿、微微垂头的女人。
    她正在翻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相册。
    看到这个相册时，他心中极为诧异！
    仔细一想，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相册上的照片都有一些年头了，那个时候他手里抱着儿子，她怀中搂着女儿，一家四口照得全家福。
    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有些恍惚地想，他有多久没有像照片上那样笑得那么开心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的时光，竟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你回来啦。”顾秀瑛发觉他的靠近，把相册合了起来。
    季中和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但他并未说什么，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这么急忙忙地找我回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顾秀瑛起身去一旁拿了一份文件过来，递给他，“麻烦你，签一下吧。”
    季中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仿佛不认识一样，他情绪如浪涛般翻涌起来，过了许久，他眸光倏地一抬，如刀锋出鞘般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顾秀瑛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也该到时候了，离婚吧。”
    “啪！”
    季中和一巴掌打掉了离婚协议书，狂怒地站起身，“顾秀瑛，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顾秀瑛并没有畏惧他的怒火，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二十五年，早就考虑清楚了。季中和，到了如今，我们也就差这一纸文字证明了。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的吗？只要我提离婚，你不能拒绝……”
    “放屁！”季中和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刚把阮棠赶出季家，顾秀瑛却跟他来这一出，他有些猝不及防，也难以接受，“为什么二十五年来你不提出离婚，偏偏这个时候你提？你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把阮棠赶出去了？你……你就为了那么个女孩子你就跟我置气？你至于吗！”
    “不至于。所以，我不是因为阮棠而提出离婚，我们之间的事，跟孩子们毫无关系。我现在提离婚，只是因为我想离婚了。我父母已经去世，顾家如今没有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孩子们也都大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不需要我操心了。季中和，我已经对你没有其他要求了，只求你——放我自由！”
    “……”季中和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他沉默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目光深深地盯着顾秀瑛，生气、怨恨、悲愤、痛苦……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顾秀瑛的话和她的神色反应，让他终于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天，他其实预想过很多遍，没想到是在今天来到……
    她是真的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了，所以她要离婚，要自由……
    可她，怎么不想想，这二十五年来，受尽折磨的人不止是她，他也有！
    哦，她就是这么狠心的女人，她就是故意这么折磨自己的！而现在，她觉得报复够了是吗？所以她才要逃离自己，逃离这个家？
    “签字吧。”顾秀瑛重新又拿出来一份离婚协议书，神态依旧淡然。
    这一幕，深深地灼烫着季中和的双眼，他不由得眼睛模糊起来，她甚至连他的反应都考虑到了，所以就连离婚协议书都多准备了一份。
    顾秀瑛把签字笔递过去，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握住了笔。
    本应该是一件很容易很简单的事，他却迟迟下不了笔。
    “秀瑛，我……”季中和有些犹豫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顾秀瑛脸色微冷了些，“别这么叫我，不合适。”
    季中和心头的那一簇火苗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噗地一下灭了。
    他重重地落下笔头，刷刷地，一笔落成。
    顾秀瑛伸手去接，他却一把甩在了床上。
    季中和嘴唇嗫嚅了几下，他只能颤抖地说出几个字：“你好狠……好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顾秀瑛静静地把离婚协议书拿起来，面无表情地收好，存放起来。
    二十五年的漫漫时光。
    她也累了。
    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
    季中和没有回和梦兰苑，而是在家里的客房住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偶尔回家，也都是睡在这里。
    躺在床上，他思绪万千，毫无睡意。
    也许一开始他还没察觉到什么，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顾秀瑛心底的想法他还不明白，他也枉为人了！可是当他明白的时候，除了震惊，也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在他跟蒋梦兰重新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
    回忆过往，跟顾秀瑛结婚三十年，他们真正当夫妻也不过那四五年的时间，可是那些日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消失过。
    她是个温柔、善良、体贴的女人，且，很聪明。她轻易不发火，但如果惹毛了她，便再难去哄好她。她其实一直是个脾气很倔犟的人，只是她太会隐藏自己，她把一切的委屈都吞在了肚子里，有时候想想他真的恨极了她这个样子！他宁愿她对着自己大吼大叫，她打他骂他他都可以接受，可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对他的冷漠疏离，真真是把他折磨得要疯掉了！可他却也对她无可奈何，是他有错在先，是他先对不起她的，是他……早已经爱上了她！所以在他明白了她的意图后，他也甘愿做着她所希望他做的事，他以为这样她就永远不会提出离婚，他至少在心底也可以自私地希望着，有一天她能原谅了自己……
    然而现在他明白了，没有那一天的。
    人啊，有些错误真的不能触犯。
    只是他明白的时候，后悔已晚。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能给她自由这一点了……
    ……
    第二天早上。
    顾秀瑛提着一个行李箱，向季家两老道别。
    季风和季老太太虽然有点意外，却都没有太大的情绪，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也许二十多年前他们俩会反对什么，但是今天，反而是他们两位不好意思再开口挽留。因为这些年顾秀瑛做到的，连他们都自叹不如。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叮嘱她日后保重！
    顾秀瑛轻轻一笑，“爸，妈，非常感谢这么多年你们二老对我的照顾和帮助，秀瑛不孝，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祝愿你们身体康健！好好保重！”
    “你也要多多保重！知道吗？”
    “嗯，我会的。如果以后你们遇到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在我心目中，你们二位就是我的父母。”
    “好好，我们知道了……”季老太太说着就红了眼圈。
    “妈……”季桐溪也忍不住落下了泪，依依不舍地喊着她。
    顾秀瑛伸出手，一脸怜爱地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小溪，你以后也要坚强一点，知道吗？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去妈那边。”
    “嗯嗯，我知道，我会的。”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别哭了……妈只是离开这个家，又不会离开你们。”
    ……
    季中和一夜没睡，站在楼梯上，望着底下这一幕。
    他没有下楼去，只是眼眶还是忍不住酸痛起来。
    顾秀瑛最后是微笑着离开了这里。
    这座困了她三十年的“牢笼”，她今天终于可以自由地走出去了。
    ……
    －－－－－－题外话－－－－－－
    离婚啦！放鞭炮~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