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如今心里头也如一团乱麻,少年时意气用事的出家为僧,本来以为逃避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可他这几年修行之后,却发现逃避只是暂时的办法,有很多东西就像毒刺一样插在自己的心口,午夜梦回时候,便是呼吸也会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周显只拧眉叹了一口气,正要回话,外头杜云泽从门外闯了进来,只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口道:“亏得昨儿小王爷没回京城,不然可就要遇上冤大头了。”
众人一时都没有听明白,杜云泽瞧见茶几上有茶,只伸手捞了一杯喝下去道:“昨儿我回家,听我家老太爷说,太后娘娘逛后花园,雪后地滑,摔了一跤,股骨断成了两截,昨儿半夜就开始发起了高烧,我家老太爷昨晚子时进的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事情说起来还真够邪乎,昨儿下午太后娘娘摔了一跤,可不就在萧谨言劝周显回家的时候吗?要是周显一时松口回了京城,可不就是要成了那冤大头了。
赵暖玉瞧见众人都逃过一劫的表情,只无所谓道:“太后娘娘摔跤,跟小郡王有什么关系,你们也想的太多了,这不小郡王没回去,太后娘娘不还是摔了吗?”
赵暖阳只横了赵暖玉一眼,将她拉到一边坐下道:“这你就不懂了把,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谨言这时候也觉得邪乎,可他自己本就是从八年后重生而来的,本来就已经是很邪乎的一件事情,如今再遇上这么邪乎的事,反倒镇定了很多,现在他心里头唯一记挂着的,就是太后娘娘这次会不会真的死了,若是太后娘娘死了,那必定不会有赐婚这一说,欣悦郡主的事情,便当真不用担心了。
萧谨言将一应的事情安排好,众人也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回城,马车在走到国公府后大街的时候,果然远远的听见从皇宫的方向,传来九声丧钟的声音。
阿秀睁大了眼睛看着萧谨言,萧谨言这时候脸色也有些苍白,阿秀便拉了拉他的衣袖,萧谨言伸手把阿秀抱到了怀里,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终于死了。”
阿秀只不明所以的看向萧谨言,眨了眨眼睛问道:“世子爷,你说什么?”
萧谨言也发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便只改口道:“我是说,太后娘娘仙逝了,接下去要守一年的国丧。”
阿秀一开始并没有猜出萧谨言话中的意思,可抬起头看见萧谨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边也猜出了几分,顿时就涨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萧谨言见阿秀这极不自然的模样,估摸着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笑着道:“不过,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阿秀便抬眸道:“跟世子爷可大有关系,世子爷年纪大了,如今这一年耽误下来,太太可是要着急了。”
萧谨言便笑道:“我不着急,她急有什么用呢。”
萧谨言和阿秀回国公府的时候,孔氏和赵老太太已经接了宫里的旨意进宫去了。王妈妈见萧谨言回来了,只急忙拉着他走到角落里头,小声道:“世子爷你可回来了,家里头也快乱成一团了,老太太和太太都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嘱咐我瞧见你回来了,让你也赶紧进宫吧。”
萧谨言便问道:“宫里头有没有人过来传什么消息,怎么死得这么快?”
王妈妈便道:“说是昨儿下午赏花的时候摔了一跤,断了骨头,没想到这么会严重的,结果昨晚高烧不退,太医说是什么痰症,反正就是没救过来。”
萧谨言见王妈妈这么说,稍稍放下一点心,只要是正儿八经病死的,那也赖不到别的地方了,总归也是太后娘娘自己没运气罢了。萧谨言只回文澜院换了一件衣裳,外头便有小厮进来传话道:“世子爷,老爷派了马车来接三位爷呢,说这三日都要在宫里头守着呢。”阿秀见萧谨言跟着那小厮走的飞快,只在身后一路追着他道:“爷,外头天气冷,别随便解开大氅,若是有空的时候,稍微歪一会儿,别使劲撑着,人多大家伙也顾不着你。”
萧谨言转身,瞧着阿秀一路追着自己来的样子,嘴角边喘出白白的热气,两个脸颊红扑扑的,见萧谨言忽然就停下了,也只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萧谨言,喘了一口粗气,这才略略福了福身子,低下头:“爷快些去吧,省得让老爷等急了,奴婢就在文澜院里头等着爷回来。”
这一句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飘进了萧谨言的心里头一样,萧谨言再也忍不住,只两步上前,把阿秀抱在怀里,蹲下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时候雪纷纷扬扬的下着,萧谨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阿秀站在雪中,目送着萧谨言的背影,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43|第章
阿秀目送萧谨言拐弯离去,才折回了文澜院,清珞正在房里头做着针线活,清霜从外头进来,见阿秀神情有些失落的坐着,只把她喊到了次间里头。清霜如今也发现,阿秀跟平常十来岁的丫鬟很不一样,平常这个年纪的丫鬟,没有一个不贪玩的,便是嘴上不说,那眼神中总也能透出几分贪玩的神色来。可阿秀却不一样,她的眼神沉稳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颦一笑都优雅动人,和她在一块儿服侍萧谨言,根本不用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清霜从外头端了一小碟子的杏仁酥进来,递给阿秀道:“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方才只忙着服侍世子爷,还没吃东西吧?”阿秀这时候才觉得有些饿了,只接过来拿了一小块送到嘴里,又道:“方才给世子爷带了一些路上吃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要吃些。”
清霜便笑道:“他饿了自然会吃的。”清霜起身,给阿秀倒了一杯热茶,送过去道:“这两日我正催着清瑶把东西清点出来,有些账目以前没弄的清楚,只怕要再等几日了。”
阿秀见这个事情竟然是清霜过来说的,也不觉有些奇怪,只随口道:“横竖这几日世子爷也不会常呆在家里,只要等世子爷下次问话的时候,清瑶姐姐能交代出来就好了。”一个世子爷正院的大丫鬟,手底下有些不干净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做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不来说,还央求别人来说,当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不过阿秀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她初来乍到的,没必要动这个火气。
清霜见阿秀松了口,也只跟着叹了一口气,如今萧谨言不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所以便起身出门了。
后罩房里头,清瑶这会子正半躺在床榻上,哭得跟泪人一样,完全没有平常弱柳扶风的风度,只抬起红肿的双眸看着张妈妈道:“姑母,你说什么?那些东西都拿不出来了?这是什么个意思呢?”
张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的欠了欠唇瓣,只拧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里的开销,平常也不一定能够上,如今这几个月你越发给的少了,从哪儿拿出这么多银子去赎东西?”张妈妈说着,只跺脚道:“又不是新来的少奶奶,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让你交账本钥匙,你就真交啊?你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再拖一阵子。”
清瑶只捂着脸哭道:“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样的父母,没个帮衬也就算了,如今还竟拖着后腿了。”清瑶一壁哭,一壁稍稍回神道:“世子爷要我交出去,我若不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妈妈也只咬紧了牙关道:“这事情不能这样来,横竖还有一个先来后到的,这几日宫里头有事情,我也见不着太太,等见了太太,我定要好好说一说,怎么能答应让个小丫头在文澜院里头作威作福的。横竖你先咬着不交出去,再想别的办法罢了。”
这时候小丫鬟在外头回话说清霜来了,张妈妈便站了起来,一时间清霜挽了帘子进来,张妈妈便笑道:“你们打小一块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的,如今也要多帮衬着点才好。”清霜这时候脸上却没方才好看,只冷冷道:“阿秀说了,再宽限几日,等世子爷问起了再说,我劝你还是早早的把窟窿填上了,别等世子爷真的问起来,只怕到时候张妈妈也保不了你了。”
清霜说完,一闪身就往外头去了,那张妈妈只向着门口啐了一口道:“瞧见了吧?这宅门里头从来都是捧高踩低的,你指望她真能帮你,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