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这才发现那件月白色的常服都快被她揉坏了。于是赶紧拿起来抖一抖,小心翼翼挂到一旁,然后又缩手缩脚退到一旁,两只眼睛就盯着净房虚掩的门,想着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失笑:“朕还真是头一回碰见你这样的,使唤使唤不动,好听话也不会说,整日里跟朕作对,当真要被你活活气死。”
“皇上要听好听话吗,奴婢现在就说。皇上想听什么的?”
“刻意逢迎的朕不稀罕。”
“那皇上要什么样的?”
皇帝凑近一些,嘴唇贴到她耳边轻声道:“朕要真心的。”
☆、第69章 委屈
知薇心里就嘀咕,真心的好听话没有,骂人话倒有一箩筐。
像现在这样,被他挤进角落里,还贴得这么近,怎么看怎么像电视里霸道总裁玩壁咚这种恶俗的小游戏,害她真恨不得骂他一顿。
可是不行啊,得罪霸道总裁最多丢工作,得罪这一位,会要命的啊。
于是她试着往旁边挤了挤,好跟皇帝保持稍大一点的距离。然后轻声提醒他:“皇上,水要凉了。奴婢先出去想点好听话,等您洗完了说给您听可好?”
这话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戏了。可皇帝居然点了点头,应道:“成,你先出去,告诉马德福一个人也别进来,朕一会儿就出来。你就坐外面等着,好好想想一会儿同朕讲点什么。”
知薇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把皇帝的话跟马德福一说,又乖乖进去等着。她坐在外间的起居室里,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因为隔了一个卧室,什么也听不见。
无所事事的时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皇帝先前说的木槿几个人侍候他洗澡的事情。这话他说起来平常,可她听了就是不高兴,就跟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
皇帝明明不是她的,或者应该这么说,皇帝本来想和她好来着,送上门来了她不要,怎么现在他去找别人了,她又不高兴了。
当真有点又当又立啊。知薇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靠在窗边吹了会冷风,总算冷静了下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里头屋子终于传出一点声音。知薇就知道皇帝洗好了。但她不像别人那样,会积极主动地上去侍候。不是她偷懒不愿干活,实在是不知道皇帝穿戴整齐与否,若贸然进去了,回头看到不该看的,就该长针眼了。
若薄荷她们几个知道她如今的想法,一定会气到吐血。皇帝想让她侍候沐浴让她给推了,这可是她们日思夜想的事情啊。当真是得不到的念念不忘,能得到的偏偏不要啊。
知薇还是站在原地,摒息静气等着皇帝出来。结果片刻后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进来。”
皇帝召唤知薇没办法,只能半眯着眼睛走进去。挑帘一看不由松口气,幸好皇帝已经穿了中衣,不是□□站那里等着她过去动手。
但就算这样,她依旧不好意思。
没敢看皇帝的脸,她上前两步问:“皇上有什么吩咐?”
“想好了吗?”
“什么?”
知薇忍不住抬头,脸上的迷茫神情让对方看了个正着。皇帝就想她时不时露出这么呆傻的表情,为什么自己还是忘不掉呢。
然后他又道:“朕要听的好听话,你想好了吗?”
当然没有。刚刚只顾着吃醋来着,把这茬竟给忘了。但皇帝既问了,她总得说点什么,于是迅速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皇上,您长得真好看。”
这确实是真心话,可是不该当着皇帝的面说。知薇话刚出口就恨不得煽自己两大嘴巴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为这是在现代呢。
就算在现代,对着董事长也不能这么调戏啊。知薇突然很想跪下求饶。
她缩手缩脚地站着,心里把各路菩萨都拜了一遍,连基督耶稣都给捎上了,结果等半天并没等来皇帝的雷霆震怒,她就有点按捺不住,小心思一活络便又壮着胆子去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神情一般,既不恼也不笑,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见她看他便问:“你这话说的可是真心的?”
“真心的。”
“有多真?”
“就如皇上平日里用的那纯金摆饰一般真。”
皇帝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他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这般喜欢沈知薇。此人当真有趣得紧,跟她说话儿虽然有时会被气得半死,但有时又让人心情愉悦。
若旁人同他说真心,他十成十不信,但知薇说他便信。只因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真心实意,不帮半分假戏。
一个敢把汤兜头浇人脑袋上的女子,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真的。
皇帝本来叫她进来是想让她给自己铺床的,现在听了她的话倒是没了睡意,便自己寻了件十二章纹的常服出来披上,把知薇唤到跟前系扣子。
这活儿对知薇来说还算轻巧,虽说两人离得近,皇帝开口的时候那微热的气息就绕着她的脑袋转悠,可好歹是穿衣不是脱衣,比起方才净房里的烟雾缭绕轻衣薄衫,已是好了许多。
皇帝一边由她侍候,一边同她说话儿:“你倒说说看,朕哪里生得好看?”
“皇上的眉眼就跟画里的公子似的,每一处都透着精致。细细看来比姑娘家还要好看。”
皇帝长这么大不是没听过人家夸他的容貌,但一般说这话的人都是他的长辈,且多为男子。男人夸男人风格和女人不一样,那些又都是饱读读书之人,遣词造句引经论典张嘴就来。
听多了也就那个样儿,没什么新鲜词儿。
倒是知薇今天说的有点意思,大白话,也像是大实话,只是听得他有点别扭。
皇帝从前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好看,更讨厌说他长得像女人。他的眉眼确实精致,若配一张女子的脸盘儿也毫不违合。
但他自懂事起便刻意锻炼自己,处处显示男儿气概,绝不愿露半点脂粉气。长年的习武行军下来,他的容貌已和从前大有不同。美则美已却不娇弱,自有种男儿才具备的英气,往那儿一站旁人关注更多的已不再是他的容颜,而是整个人散发的震慑天地的气质。
当真好久没听人这么细细评价他的长相了。
“朕从前最讨厌别人说朕长得如女子,没人同你说过这一点吗?”
知薇正在那儿给他束腰带,听到这话手里一顿,有种豁出去的厚脸皮劲儿:“那皇上罚我吧,罚我去做粗活。”
“朕刚把你调御前来,你若被贬岂不让朕自打脸,显得朕眼光太差,选了个无用之人。”
“那皇上就饶奴婢一回吧。您说要听好听的话,奴婢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
“朕同你认识这么些年,你便只寻了朕这么一个好处?”
“倒也不是,只是人的外表总是一眼就能瞧见,也是最容易看见的。”知薇绕到他身后细细把腰带捋平整,柔声劝他道,“其实皇上长得漂亮是好事儿,何必为这个不高兴呢。这世间上的人,谁不想拥有一张美丽的皮囊。人长得好看,出门办事儿都方便些,交朋友也自在些。若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一出门当真要吓坏小姑娘。”
皇帝不由感叹:“你这般容易被吓着,当真也不容易。幸亏朕长得不丑,不然头一回见你,只怕你连看都不会看朕一眼,那一盆水便要泼上来了吧。”
他这说的是从前在重华殿时的事情。
知薇脸一红:“哪能啊,我当时真是不小心,一见到您不就收手了嘛。您就别介意了,真要泼您一盆水,今儿个我也不在这里了。”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那时候皇帝对她还没泥足深陷,那一盆脏水泼过来,会怎么发落她当真不好说。若换了现在,别说泼他一身水,就是洒他一身泥,他也不会同她计较。
可这事儿不计较,另一桩事情他却要计较:“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年纪小小倒是看过不少公子的画,是不是?”
“没有啊。”
“那你说朕像是画里的公子,这话是你自个儿编的?”
“不是啊。”知薇看着皇帝的背,拼命想借口,“奴婢从前看过一两幅,都是家里人的。”
“朕仔细想想你家人的长相,大约也就你大哥长得略出彩些,旁人还有眉目如画的?”
“有个远房堂哥。”知薇随口胡诌,也不知道皇帝查不查得到。到时候若查不到,就推说死掉好了。
皇帝对这回答依旧不满意:“你堂哥的画像还能传到你手里,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