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福心领神会,知他烦那几个人又挑不出错处,于是决定想皇帝之所想,将四人的工作重新安排一下。
比如早起还是两人,只不过进屋的只消一人,另一个帮着把东西准备好送到门口便是。进屋那个自然是知薇,至于外头那个则由薄荷三人轮流,每日一换。
再比如每日用膳,侍膳的事情也交给知薇,其他几个在后头准备茶果点心,再不然就是收拾屋子打扫抹灰,总之叫她们有事儿做有活儿忙,就是近不得皇帝的身。
知薇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了皇帝的保姆,但凡跟前侍候的活儿全成了她的了。这下子她心道不妙,还不得活活得罪那三个。
至于薄荷三人心里则是更难受,一下子失了圣宠,几乎连面儿都见不着。本本只能给沈知薇打下手,眼睁睁看着她日日在君王跟前晃悠,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一安排,四个人都不高兴,只有皇帝挺高兴。
每日早上知薇都进屋侍候他起床,身后跟个人就负责端盆拿衣裳什么的,一般放下东西就得出去,并不在屋里久待。
皇帝原本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这些天坐船外出起得略晚些,但也是不到辰时便起了。
但自打知薇一个人进屋侍候后,皇帝便不大愿意起了。每日都躺那儿假寐,待得知薇进来后撩起床帘,在他耳边轻声唤道:“皇上,该起了。”他还不愿睁眼。
知薇没办法,只得又喊两声。皇帝听她那声音又轻又柔,如兰般的气息便在鼻翼间流转,心头不由一动。
一般她叫三回皇帝必然会醒,只因他对着她定力不足,若再由着她叫下去,只怕就要搂进怀里一亲香泽了。
起身后知薇跟他进净房,侍候他刷牙洗脸,出来后又帮他穿衣裳梳头。皇帝头发挺长,一头乌丝保养得宜,梳子轻轻一梳便能到底。知薇本不会束发,头一回侍候时扯断了皇帝好几根头发也没弄好。
她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反倒手把手教她,待得满头发丝皆束起后,又亲手教她如何戴冠,最后还不忘看她一眼,问道:“你这每日的头发,又是谁给你梳的?”
知薇在这方面真不拿手,老实回答道:“从前是锦绣帮忙,后来她出宫后便求雪容教我,好歹学了一些。奴婢只会梳最简单的。”
皇帝心想,难怪她每日都差不多的发型。宫里对宫女的发型虽有严格的要求,但总还有一些变化。像薄荷等人也是几天一个花样儿,总能变点新鲜东西出来。不像她,当真是一直这个样儿,好像从没在这上面花过心思。
皇帝又看她的衣着,穿来穿去就这几件,颜色很不出挑,饰品更是没有。皇帝从前没留意,最近才发现她竟是连耳环也不戴了。
他很少见女子不戴耳环。皇帝便站起身来,走近些仔细瞧瞧。那白嫩嫩的耳垂上各有一个小孔,不戴点什么倒是可惜了。
皇帝便想赏她点东西,可如今在外头,玉佩坠子什么倒有不少,耳环这种女子才用的东西他可没有。早知道在宫里的时候就该赏她点东西,如今倒是给忘了。
但一想到赏赐,皇帝又想起别的来了。逗知薇是件有意思的事情,皇帝如今有点上瘾,便一本正经道:“上一回法兰西使节来的时候,朕给了你一个箱子,那里头的东西你可都用了?”
知薇感觉两人凑得太近,皇帝一说话儿那气息弄得她浑身发痒腰间发麻,赶紧退后一步道:“用了,奴婢谢皇上赏赐。”
“那里面都有些什么,你同朕说说。”
“都是些女子用的东西,西洋的胭脂香粉,还有几瓶香水。有面梳妆镜不错,奴婢特别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别的?知薇立马想到那几只bra,立马浑身不舒服。虽没穿在身上,但皇帝一提她就想往胸前看,再想起从前试穿的感觉,当真很是不同。
她强压下心头的羞赧,小声道:“旁的,便没有了。”
皇帝轻笑出声却不说话。那笑声跟针似的,一下下扎进知薇的心头。她又心虚又好奇,抬眼问对方:“皇上笑什么?”
“朕早就同你说过,别同朕撒谎。你偏偏不听,总喜欢干这种蠢事儿。法兰西使节前来进献,送的每一样东西都造了册子,有些什么朕全都知道。你再仔细想想,当真没有别的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知薇想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明知道里面有女人的内衣,这才假意赏赐给她。实际上就是想探她的底吧。
而她也是不争气,一探就让他探出来了。从目前的对话来看,皇帝显然明白她知道那几个东西的用途了。否则她不会不说,可能还会天真地问他:“皇上,那箱子里有几件小衣裳,是做什么使的?”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见识过西洋的贴身衣物,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知薇真心觉得自己的秘密就快要保不住了。皇帝一步步冲她试探,而她则是顾东不顾西,把柄一大堆捏他手里,尽早要叫他瞧出端倪。
到时候同他说自己来自几百年后显然不现实,可若不说吧又担心他怀疑自己冒名顶替,真是怎么做都是错。
皇帝看她这样只当她是害羞,没为难她反倒替她解起围来:“朕记得你说过你大哥会说英吉利语,想来也爱倒腾洋人的东西。只是当哥哥的给妹妹寻那样的东西总是不妥。”
知薇松一口气,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其实只是年少贪玩,那时候奴婢哥哥还年轻。皇上别怪罪。”
“朕没怪罪的意思。你哥哥从前也是个好的,为国尽忠乃至捐躯,你们沈家于社稷有恩的,朕记在心上。其他的,如今人走茶凉,朕也不会再多计较。”
知薇不知道从前有些什么恩怨,但听皇帝的意思,沈家似乎对皇上做过些不好的事儿。只是她一个不知情的没法儿回得太细,只得含糊得道:“奴婢谢皇上恩典。”
皇帝说完那番话后,特意观察了知薇的表情,发现她神情镇定毫无激动的神色,不由叫人起疑。
他还记得有一回他不过给了一个玻璃瓶子,就惹出她一顿眼泪。再后来几次出宫也是兴高采烈,被人泼点菜就回人一锅汤,夹不好一道菜都要掉金豆儿。
怎么这会儿说起她的父兄来,竟是这般镇定。
她明明是个情绪波动很大,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人。怎么每每提起父母家人,却是这副模样。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跟在谈别人似的。
皇帝心里的那点子疑问,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第72章 私会
这船在运河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的目的地,南京。
南京是大晋的陪都,政治和军事格局与京城基本一致,只是大多数官员都无实际权力,被派到这里便像是在官场被流放一般。
那些平日里唉声叹气的大小官员,此番却觉得跟见着了曙光似的。在他们看来皇帝一来自然要召见他们,若就此表现好的话,只怕能跳离这泥沼,重回京城的繁华世界。
于是乎那些人全都卯足了劲儿,在接驾上用意心思费尽功夫,只求让皇帝看见自己的才能。
早在皇帝来之前两个月,他们已四处奔忙,将那些不能叫皇帝看见的东西都藏着掩着,只弄出个太平盛世来哄皇帝高兴。
皇帝隔几年便会南巡一次,往常都是这般做,没一次出过差错。是以人人都觉得这一回必然皆大欢喜。
可没料到皇帝却有了别的心思。
他自然也知道从前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假象,百姓真正过得如何,那些官员是不会叫他看见的。但他有京州卫,将这个人放进某个城市里,很快就能将此地的真实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皇帝也清楚,有些积弊非一日之功,想要铲除也得循序渐进。他每来一回这些人的弦便紧上几分,总能叫底下百姓们过得略好一些。
但这一回皇帝却有了别的心思。因带了知薇在身边,又想她心心念念盼着出宫,皇帝也就起了带她出去玩的心思。
只是刚到的头几天还不大方便,他们一行人住进了碑亭巷的行宫里,奴才们尽快着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摆放,皇帝则先召见了南京六部的几位尚书。
几年不见皇帝愈发成熟内敛,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神情,叫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有心讨好的话到了嘴边总是说不溜了,仿佛皇帝一个眼神看来,便能看透这话是真是假。
于是做臣子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当天子也不见得多痛快,心知他们必有叫人恼火的事儿,只是也不便发作罢了。
这一通忙下来,倒叫皇帝腰酸背痛,出游的兴致也被削弱许多。他到底记挂天下,总不能抛开一切只顾享乐。
这也是他喜欢同知薇在一块儿原因。每次和她说话儿,皇帝总能被吸引,便也没空去想别的。她有时呆傻有时又聪明,皇帝一眼就能看透那些大臣在他面前耍的花招,却拿知薇没办法。
所谓一物降一物,皇帝算是见识到了。
来的第三天傍晚,皇帝吃过晚膳一时兴起,便叫了知薇打着灯笼在行宫里游湖。微红的烛火映着知薇的脸,看起来脸色不差。
皇帝想起她初上船时的模样,心道傅玉和这药当真有用。
他便问知薇:“这几日吃得可好,可有你乳母从前为你做过的吃食?”
知薇却摇头:“似乎不大一样,奴婢有些吃不惯。”
她吃的南方菜是几百年后的,跟现在的肯定不一样。再说南京和苏州的口味又差了许多,自然是不同。
皇帝便道:“那不如这样,你自个儿做菜,想吃什么便叫马德福为你备料,这下总不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