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回来了。
    妈，我重生回来时，常想为什么当时不多想想你在的时候，也许我就能回到七岁那年的夏天，把你救回来，我们一家三口能团聚，幸福就能重新降临我们家了。
    妈，对不起。
    李悦薇拿着小帕子，轻轻擦去墓碑上的尘土，心头思绪万千，眼眶有些发热。
    摆上早准备好的鲜花，里面有几支还是早上她离开大院时，特意拿的粉红玫瑰。
    她跪下，行了三拜。
    李纲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心中思绪更是翻腾不断。
    再看着妻子的遗照时，目光中带上从未有过的温柔，愧疚之色更溢于颜表。
    他直言道，“笑兰，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让你独自带着小薇，吃了那么多苦。我，也不是个好爸爸，让小薇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我们的女儿小薇，真的是个聪明、孝顺、又懂事的好姑娘。你看看，她越来越像你了，今年还考出了一个文科状元。”
    李悦薇听到父亲的自责，有些不敢置信，但她不敢看父亲，心头更酸，垂眼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湿意。
    李纲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夫妻间的话，李悦薇便退到了一边。
    “笑兰，当初你怀着小薇时，就说，你们周家代代都出过大文人，还考过榜眼、探花。你说以后咱们的女儿，少说也该是个探花，呵呵，我就问，为啥咱们女儿不能考出个状元。你还说什么，要是生了个女儿，这智商就遗传自爸爸，以我这个木愚脑袋，能中个探花就算不错了。呵呵呵！
    笑兰，你看，我们老李家的姑娘不仅考上了，还中了个大状元回来。这下，你该服气了吧？我们老李家的，也不是人人都那么笨，有你做我李纲的媳妇儿，我们家以后不仅能出小薇一个状元，还会出第二个、第三个状元。
    笑兰，谢谢你从来不嫌弃我这个大老粗。
    笑兰……”
    父亲的呢喃，慢慢低下去，直至终于听不清了。
    李悦薇不知父亲和母亲说了什么，心里也愈发坚强笃定，这一世的人生，她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让父亲和小弟都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待到父女两情绪都平覆下来后，谈话才正式开始。
    李纲问，“小薇，你说说，你未来的打算吧？爸对高考，择校什么的，也不是特别明白。”
    李悦薇看着父亲温和慈蔼的眉眼，觉得到了墓地之后，面对母亲，他整个人似乎都放下了一切，当下就只是丈夫，和女儿的爸爸身份，就像一位很普通的、关心女儿的爸爸。
    她抿抿唇，认真道，“爸，我本来是选好了魔都大学，我想读那里的电子商贸专业。魔都是我们国家第一个开埠的城市，那里的对外贸易、电子商务都非常发达。而且，也有非常不错的专家医生，可以给小乐看病。”
    李纲目光微闪，想到之前屠勋给他透的底儿，女儿的想法不仅是太过超前，想当剩女啥的难道不超前？更独立得让他们这些长辈，都生出一种没用、歉疚，又不好意思的感觉。他也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陪在女儿身边，不知道女儿在这段成长中遭遇到了什么，使得她似乎对家人也没有信任感，还处处提防着赵素梅母女，早早地就开始计划独立生活，独自照顾弟弟的的事情了。
    李悦薇看到父亲表情不变，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更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爸，你想带小乐一起去魔都。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他。”
    李纲不由微叹，“小薇，你还只是个学生，你拿什么照顾好你弟弟？”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李悦薇暗暗握拳，道，“爸，我有办法，保证合法合规、合情合理地赚到钱。到时候在大学附近租房子，和小乐一起住。我可以带着他一起上学。我上课，他也可以在学校里自学。我会带着他，慢慢学会适应人群，等他没问题了，就送他去学校。
    爸，之前谭医生诊断说，我们小乐并没有自闭症，更多的可能是他幼时失踪时造成的心理创伤，没有及时全愈，才会沉疴至今。心理病，自然就需要心药制。家人的陪伴是最重要的。”
    李纲问，“我知道。可是小薇，你没想过，小乐妈妈陪着他不是更好？”
    李悦薇不由露出一丝冷笑，“爸，要是赵素梅真能照顾好小乐，当初小乐就不会突然失踪了。要是她真有心替小乐治病，小乐不会在这六年里，病情基本毫无起色。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一起住后，他才慢慢转好。
    爸，还记得上次看到小乐笑，是什么时候吗？记不得了对不对？但是你这次回来，小乐对你笑了几次？”
    的确，明明有妈妈在，却要让姐姐带着弟弟一起生活，这理上是有些说不通的。可看事实情况，李乐跟着李悦薇在一起住后，情况就慢慢好转了。
    李悦薇想了下，又扔出一个重要的炸弹，“爸，你大概不知道，小乐现在本来该上小学三年级的，但我照顾他这半年里，他已经把小学课程都学完了。现在，他已经开始学初中的课程了。我给他弄来的小学毕业考卷，你知道他考了多少分吗？”
    李纲一听这个，就紧张了，“多少分？”
    在他印象里，儿子得“自闭症”后，一天连一句话都不说，谁也不理，完全关在自己的空间，无法沟通，再多的关心和爱护都被他排斥在外。
    “全满分，300。”
    “真的？”
    这回，李纲惊讶得要掉下巴了。
    他记得，当初刚得病时送李乐去幼儿园，他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被一群孩子转着圈圈儿嘲笑，弄得一身脏污不堪，简直无法直视。
    除了自闭症，还得了一个智障的称号。
    一个被人人嘲笑的智障，居然能考出全满分的成绩，这说明什么？
    李悦薇道，“爸，你还想让小乐在那种环境里，嘲笑他是自闭症儿童，智障，小呆子，长大了肯定是个废物的那些人的包围下，继续让他过接下来的第二个六年，第三个六年，过一辈子吗？！”
    李纲被女儿反问得气息有些乱，直道，“小薇，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那你告诉爸，爸来解决。
    不管怎么样，小乐是我和他妈妈的责任，并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你都还没满十八，你怎么让爸能放心将这么大个担子交给你？你说，小乐是被他妈妈被那个环境耽搁了，可是你有没想过，爸要是跟你点这个头，不是一样让你被小乐耽搁吗？你这是存心让爸，还有小乐他妈，背上个不负责的名声啊？”
    李悦薇的表情不变，始终坚持，“爸，名声重要，也没有小乐未来一辈子的幸福快乐重要。”
    她这样冷静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样子，就像一声枪响，让李纲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被这话语中的一针见血打得无言以对。
    感觉眼前的女孩，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十几岁涉事未沉的小姑娘，反而像是早已运筹帷幄多年的成年人。
    这种认知，让他没由来的惊出一背的冷汗来。
    之前，他与屠勋喝小酒叙旧时，屠勋开玩笑似地提过这一句，他没注意。但此刻，看着姑娘那样坚持的严肃表情，他隐约觉得，眼前的女儿和以前印象中的，差距太大，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但不管怎么变，眼前站着的，始终是她李纲亲生的宝贝女儿。比……比儿子更重要的宝贝。
    父女两一时沉默无语，都暗暗捋着心头的情绪和思维。
    李悦薇也有些后悔，自己现在这态度，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太武断专横了？有点儿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有的气势，都在父亲那无形的气势下给逼了出来。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弟弟一起的，就连现在这分开一小会儿，知道李乐和赵家母女待在一起，她总觉得不太舒服。
    不管了，不像就不像吧，她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不能退让。
    李纲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小薇，你这么疼小乐，我这个做爸爸的很高兴。只是，你也不能剥夺了爸爸想要好好照顾你们的责任和义务，这也是爸爸的心愿。”
    他的口气里，有无奈，有示弱，也有身为父亲必须坚持的底线。
    “你要和小乐在一起的法子，也不用如此。”
    李悦薇不解地抬头看父亲，就听李纲说，“我已经得到调令，要去帝京任职了。从此以后，你们娘儿四个就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
    “爸，你，你不会是升衔，当……营长了？”
    李纲点点头，面上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李悦薇却觉得这个消息，太惊人，一时愣在原地。
    记得上辈子的时候，父亲升任营长是在翻年开春之后的事了。这一世，居然提前了整整半年，这都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后，改变了什么，好些事情的发展变化，都变得不一样了？！
    李纲继续劝说着，“小乐由我这个爸爸来照顾，你可以安心读书，有空也可以经常回家来看看。你梅姨那边，我去说。只是，这可能需要你再想想，志愿的方向，若能选帝京的大学，那是再好不过。帝京到底是咱们国家的首都，应该有很多好学校，小薇，你好好想想……”
    李纲伸手想要抚抚女儿的头时，手顿了一下，改为拍了拍女儿的肩头，便转身下了石阶。
    李悦薇看着父亲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还是帝京。
    现在，似乎除了小乐，还为了父亲，她也只有眼下这一个选择了。
    有点不爽呢？
    似乎总觉得这里面，有某个男人在背后动手脚呢？
    ……
    李家
    “丰哥是哥哥，不是姐夫。”
    李乐不高兴地强调。
    卢雪曼总算挖出了些东西，继续问，“那屠大哥呢？你们夏令营的活动，是丰哥给你们安排的，还是屠大哥？”
    其实李乐很不想理睬这个同母姐姐，要照以前的性子，他早大吼大叫着将人赶跑了，但最近跟着李悦薇在外生活了一段时间，接受到的教育是要对人有礼貌，不能随便对谁大吼大叫，就算不高兴，也要好好说话。否则就是没教养的孩子，姐姐会不喜欢的。
    “不知道。”
    李乐这回答，是很诚实的，他的确不知道这些事儿。
    “那……姐这么问你啊，那个屠大叔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
    薇薇姐跟他说过，不能让妈妈和卢雪曼这个姐姐知道屠叔叔的事儿，否则，他们就没法在一起生活，卢雪曼这个姐姐一定会跑来跟他们住一块儿。他不想跟这个老欺负他们的姐姐在一起住。
    卢雪曼当然不放弃，“那屠大叔是不是跟你薇姐在交往？”
    “什么是交往？”
    真是小屁孩儿，“交往就是一起住，一起吃，一起玩……呃，一起运动。我们不是在军训吗？屠大叔有没有陪着你们啊？”
    “……”
    李乐沉默了，觉得只要是跟屠大叔有关的信息，他都不能吐露半个字儿。
    于是，任卢雪曼怎么苦口婆心、又哄又劝，甚至威逼利诱，小家伙愣是没透露分毫。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那对父女就要回来了，卢雪曼急啊，气得有些变脸了，喝问道，“李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瞒着咱们，万一薇薇姐被人家骗了，怎么办？你薇姐现在可是状元，有多少人上赶着来巴结，要是让坏男人掂记上，那你薇姐以后名誉就被毁了啊？小乐，你要相信我，姐都是为你好。”
    李乐，“我不懂。”
    说丰哥和屠叔叔会对薇姐不好，他觉得很难理解。但是母亲偏帮卢雪曼，卢雪曼和他住一间屋子时常欺负他，拿他的文具，撕他的书，还用他的衣服当抹脚布等等，他桩桩件件都记着。
    他不懂什么叫亲人，他只知道谁真的对自己好，他就对谁好。
    就算赵素梅口口生生说卢雪曼和他才是她肚皮里爬出来的亲姐弟，他也不觉得大人说的话有多正确。要是真那么正确，真那么好，为什么薇姐和丰哥屠叔叔他们碰他时，他都不会觉得疼，现在被这个卢雪曼拉着说话，他的手腕好疼好疼。
    卢雪曼终于失去了耐心，瞬间换上一副罗刹脸，揪住李乐的领口，黑脸冷声地威胁，“李乐，你知道的吧？你可真不笨啊，知道巴结上那个死肥婆来护着你。臭小子，没用的只会吃闲饭的小野种，别以为你得了你爸欢心，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你告诉你，在李纲心里最重视的还是他的宝贝女儿。等李悦薇去读大学，你还是只有回到这个家里，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个小白眼狼！”
    “哦呵，不用等，现在我就让你好看！”
    卢雪曼突然就抽出一物，拉开李乐的胳膊，对着腋下的位置扎下去。
    “啊，妈……唔！”
    李乐要叫，就被卢雪曼一把捂住嘴。
    那东西一下就扎进了李乐的胳肢窝里，疼得他奋力挣扎，只招来卢雪曼更加蛮横的对待，整个人儿都被摁在小床上，瞠大的眼睛像快要脱眶而出似的，却没有任何泪水。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只要忍一忍，等这个坏姐姐消气儿了，就没关系了吧？再忍一下，薇薇姐就回来了，薇薇姐会救他的，再忍一下下……
    不要怕，不要……
    可是他还是好怕，好怕……好痛，好痛……呜呜呜……薇薇姐，快回来救救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