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灯光冉冉的街边。
在往来路人频频侧目的景象里,一个身形纤细的人儿,辨不清是男是女,一身运动装,跨着一个明显是运动用的大包包,有些气冲冲似地走在前面。她的身形、样貌十分出众,就算是普通的运动服,也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来,一眼就抓住了人眼球。
很快,就有拿着摄像机的男人尾随其后了。
不过,更多人注意到的,还是人儿身后那位,坐在轮椅上,可是浑身气势一点儿不弱,比起那些站着的男人更让人望而生畏的俊美男子。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人儿,距离始终保持不变,就像经过了精准的测量一般。
当她偶时停下,他还会微微退一下,像是怕打扰到她什么。
终于走到马路尽头,必须过斑马线了。
李悦薇停下来,努力克制着想要转头去看的冲动,目光直勾勾盯着前面的红绿灯。
这时候,一对路人姐妹花经过。
“哎,你看他们,好帅哦!”
“这么有型,不知道是不是明星呢?”
“你猜,他们是不是攻和受的关系?”
“没吧,我看那只小的像个女孩子。”
“切,现在貌似流行一种叫什么小奶狗的男人,就是长得像女生一样阴柔。”
“可是我更喜欢那个轮椅的,看起来又man,又让人心疼的感觉,哦,好心动哦!不知道他站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帅到暴了。”
“可是我觉得,小奶狗也很不错啊?那种更懂女孩子心,也更温柔。”
小奶狗?!
李悦薇听得越来越受不了了,回头瞪了两姑娘一眼。
她那小眼神儿的杀伤力,莫名地让两姑娘捂嘴惊呼一声,讨论得更剧烈,更激情了。
李悦薇受不了地看了看天,原来这个时候的帝京都已经腐女当道了吗?!
她摇摇头,立即冲了出去,就想将身后的那个大尾巴甩掉。
谁料,当她顺利走过马路之后,就听到后面传来那对姐妹花的花痴声。
“这位大哥哥,我们帮你过去吧!”
“不用不好意思啦!”
“就是就是,你要是想追前面那位,我们帮你啊。”
“哎呀,他好像要不见了。”
“快点,快点。”
这两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眼神儿,就直接从李悦薇身旁擦过,仿佛啥也没看到似的。
“小薇。”
屠勋一把握住转轮,吓得两个“好心”姑娘一脸尴尬地回头,总算看到了人。
李悦薇接上屠勋的目光,心里不爽,可又没骨气真的甩手不管。就算后面还跟着他的车,他的司机,或者还有他的护理人员。
她心头上火,眉眼沉戾,一眼扫过那两个还在花痴的女孩,吓得两人立马乖乖逃掉,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这时候你该回去休息了,你还跟着我干嘛?”
躲不掉,她索性冲到他面前,把话说个明白。
他不问反道,“我们换个地方,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啊?她现在并不想面对他,一看到他,她就觉得心很乱,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可是一直这么僵着,害她晚上又老做怪梦。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她有些负气,自厌。
他闷闷地一叹,“陪陪我。”
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求她,又有点撒娇的感觉。
她心里更不好意思了,“之前,我已经陪了你很久了。”
“陪我说说话儿。”
“说什么?”
他想了一下,“你没有去学易妆易容?”
没想到她突然提到这个,她愣了一下,回答,“这个,我在排时间。”
他道,“你父亲现在应该很忙,晚上你九点半之前回去,抽一小时,应该不难。”
一听这个,她就来劲儿,“喂,屠勋,你怎么像人家老爸似的,给我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我们……”
“我们是未婚夫妻。”
他理所当然地说出口,神色之间没有半点儿扭捏,仿佛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事实上,这只是他们两个的私人协议。在法律上都没有明文保护的条例的。签下的契约,纯就看各自的契约精神和良心了。
更重要的是,这段日子跟父亲拜访大人物不得其门而入,虽然啥人都没见到,却让她知道了很多人物关系。他的家人也住在那个戒备森严的院子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表示出一丁点儿的歧视或者看不起,她却无法忽略这种阶级差异。
她还是太敏感了。
闻言,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少,她只能妥协,推着他先离开了路口。
汽车里的司机,好奇地问阿望,“哎,咱们boss跟那小家伙,到底是啥关系啊?看起来那么嫩,到底成年了没啊?”
阿望还在看文件,“成年了。”
司机大叔忍不住小八卦了一下,“还真有些瞧不出来。不过,的确长得很漂亮啊!咱boss好歹终于有了性倾向了。回头让老首长知道,也可以安安心了。”
阿望,“劝你最好别八卦。”
司机大叔啧了声,“我这不是为boss的身体担心吗?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小伙儿,怎么年纪轻轻,都活得这么清心寡欲的,这不科学啊。”
阿望抬了下眼,心说:大哥你就一高中毕业生,懂什么叫科学嘛?!
又看了眼车窗外,正推着轮椅走的人,道,“不用跟了,停在这里。”
“呀,为啥啊?我看他们还要走。”
“停下。”
……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处街边花园,停在一处僻静的花坛后。
屠勋看着女孩侧着身子,始终不愿直视自己的模样,想起之前李乐到医院检察时,他与李乐的主治谭医生的谈话。
谭医生是经验丰富的心理学专家,对于病人自是非常认真的。但外人前来打听事情,他也是第一个表示拒绝的。屠勋费了些口舌,才勉强从谭医生口中了解到一些情况。
第一个就是李乐幼年时心理创伤形成的原因。另一个,就是谭医生自己观察得到的一些分析结论。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想问那姑娘的事儿。以这姑娘的成长经历来说,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在父亲的战友家里养了两年不到又分离,最后跟并不相亲的后母继姐住在一起,心里上会产生很严重的亲情剖离伤害。”
“她对人很难产生信任和依赖。因为幼时给她留下的心理障碍,就是对她重要的、令她极为依赖的人一再离开她。她的母亲,暂时收留她的那家人。”
屠勋还插了话,问,“若是经常失恋,也会对男人失去信心?”
谭医生听他这问话,觉得跳跃得太大,多看了他几眼,解释,“那是当然。在一段关系里,如果一直无法获得确定性的满足,经常被否定,被抛弃,或者当事人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一方的话,正常人心理都会建立一套自我防御机制,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
“其防御的方式,有很多种。多数情况下,就是回避伤害,以及造成伤害的根源。不接触,断绝往来,等等,都是有可能的后果。”
“就像小乐这孩子的情况。对他造成伤害的是什么,他就回避那些相关的人和事。把自己关在自己建立起的,安全的内心世界。”
太多的学术用语,屠勋也没心情继续听,截断了谭医生的长篇大论,“那么,怎样才能让她接受,不拒绝别人的亲近?”
谭医生无奈一笑,“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这当然就需要家人的耐心关怀,持续稳固地对他输出那种确定性,让他感觉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远离他,抛弃他,并且会一直给予他帮助。当然,还需要不时提醒……”
……
屠勋收回思绪,便开门见山地问出,“小薇,你在怕什么?”
李悦薇闻言,心头一震,却道,“我怕什么。我哪有怕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她的眼神依然有闪躲,转向了花坛后方,那里有家长带着小朋友玩耍,还有老年人在玩运动器械。
屠勋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滑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其实一直提着运动包包,也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落在了地上。
沉闷的落地声,像打在她心房上,纵使她悄悄做好了防备,还是被他的动作惊到。
“屠勋,你干什么?这……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可别,别乱来。”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李悦薇。”
她别扭地别过头,仍是不看他,“我怎么知道。”
“小薇,如果真没什么,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躲着我?”
“我哪有躲着你。你养你的伤,我忙我的事儿,大家……好歹都要有一些自己的空间,不是吗?”
他看着她微微噘起的唇角,手下就一用力。
“啊——”
这回疼得她不得不回头了,瞪着他的目光火辣辣的,他却觉得心情终于好起来。
“我们之前的契约是怎么说的,你忘了?”
“我没忘。可是人家最近不想看到你,你也不能强迫我。契约上说了,要你情我愿。我现在不愿意,你就这样儿子,这跟暴君有什么两样儿啊!”
他目色一沉,竟然直接使力儿,将她攥了一下,那力气不大,可也不是她一小胳膊小腿能抵抗的,就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想要挣扎吧,又想起他现在还是半个病人,还坐在轮椅上,万一伤到哪里,他不是又要“持病而娇”了。
男人,果然是个大坑啊?爬出这道,又掉进那一道,真个没完没了啊!
“屠、勋!”她咬牙。
他抱着她,将她的脑袋压进自己的胸口,“小薇,如果我是暴君的话,我们就不会是在这里说话了。”
他手臂收拢了几分,更让她感觉到他浑身的坚实用力,硌得她身子都有些疼了。不管她怎么训练,都练出一小块二头肌了,可惜在男人面前一耍把式,永远是被秒杀得干干净净的那一个。
真不爽。
“你这样子,我要扣分了。”
“扣分之前,我们先算一笔帐。”
啊,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的奸商啊!
他也不管她的小九九,继续道,“之前我赶到蓉城,还带了赵大哥来帮忙。你打算给我算几分?”
“这个,的确不容易,”她索性将下巴硌在他的索骨上,“那,那就算五分,啊!你又掐我干嘛?”
他口气明显不悦,气息吹拂在她耳边,她的小耳朵早红得快要滴血了。
“你一次性就能把我的分扣成负数,回头加分却只给这么一点点。这对我公平吗?”
她想笑,可这样子被他摁怀里,实在是缺乏气势,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就太丢份儿了。
只得怼回去,“男欢女爱,本来就没有公平之说。”
他推开了她,大手就拧住她的下巴,副她与自己对视。那冷肃沉戾的表情,像是要看穿她的心肝儿,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确定只加五分?”
“你要再拘着我,我就扣分了。”
哼,男人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动作。她可是看得很明白,很清楚的。
“小薇,我不逼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屠家的男人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轻易改变。我母亲去逝时,我的年纪也与你差不多。以我父亲的情况,想要给他介绍对象,做他继弦的女人,不计其数,但是他心里只有我母亲一人。”
“我不是在为我自己证明什么。我要的,并不一定是个让我不会过敏的女人。其实,你比你想像的更有魅力,更可爱,更让人心动。你并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没有自信。”
李悦薇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她坐在他大腿上,左右还是没有他高。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没自信了?姓屠的,拜托你别那么自大好不好。”
“那你在怕什么?”
“我才没有怕,我只是对你没、兴、趣。”
她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咬出最后三个字,鼓着腮帮子一副“我就是这么打从心底里认为”的样子。
谁料下一秒,她就被他摁着小脑袋,吻了个结结实实,实实在在。直吻得她头壳有些发昏,气息全乱了,心里装的一群小胖薇鹿鹿狂奔乱跑,撞山撞树撞得小鸟满天飞飞,完全不能自矣。
半晌,他才放开她。
目光依然幽沉,亮得骇人。
他勾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你要再敢口是心非,我不保证会打破契约,让你提前成为我实质上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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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表示,压抑过二十多个年头的男人,爆发起来是容易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