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当然知道,圣人。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富贵让人贫穷,可那又怎样呢?我也知道圣人您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愿意给。你的哥哥,也不愿意。您可以用权力让 我一家四散,甚至杀了我,把我视若珍宝的孩子们从我身边夺走,可那又如何呢?您,能求得我一声求饶吗?能得到我甘心敬服吗?圣人,我是胡胭脂,出生时候家 里很穷,母亲带着我在那艰难度日,那时我不曾为口吃的弯腰。到后来进了京,我的母亲,不会因为我的父亲成为候,而屈膝弯腰,求得怜悯。那我也不能。圣人, 您该知道,您要的,从我身上得不到。”
胭脂看着赵琼花,语气平静,仿佛是真的在说家常话一样。赵琼花的手在那里微微发抖。殿内的女官宫女都垂手侍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胭脂看着赵琼花,站起身下跪行礼:“圣人,今日进宫时间已经很长,妾的父亲,还躺在床上,妾该回去服侍他。妾告退。”
赵琼花看着跪在地上的胭脂,明明此刻高坐在上的人是自己,跪伏在地的是胡胭脂,可是赵琼花觉得,竟然是颠倒了。赵琼花想大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想怒骂胭脂,甚至想叫人进来,把胭脂拖出去,砍了。
可是赵琼花知道,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不符合一个皇后的尊荣。
胭脂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双眼平视赵琼花。赵琼花终于开口:“你回去吧。孩子们……”
“圣人何必用不可以要挟我的事情要挟我呢?纵然圣人把孩子们留在宫中,甚至教导我们母子离心,可是圣人以为,这能伤到我吗?”
胭脂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赵琼花看着胭脂冷笑:“你,简直就不是当娘说出的话。”
“是啊,我该在您面前哭求,表示全是我错了,可是圣人,这样您就开心了吗?圣人,我当然知道您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我活的苦不堪言。可是圣人,我的头,还是不会低下。而圣人您,大概也不愿意背一个让人母子分离的罪名。”
赵琼花最重的是名声,即便成为皇后,她依旧重视这一点。赵琼花的手已经握紧又松开,长出一口气对身边宫女道:“去,把小郎们,都给胡氏送来。”
女官应是离去,胭脂再次行礼:“妾多谢圣人。”
胭脂站起身转身离去,赵琼花坐在宝座上看着胭脂离开,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阳光照在胭脂身上,让赵琼花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接着赵琼花摇头,不,这样的念头是不应该有的。自己的皇后,是高高在上的人。而胡氏,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徒有一股孤勇的村姑。和这样的人,怄什么气?
可赵琼花又觉得心里不平,用手捂住胸口长长喘气。轻雾已经端上一盏茶:“圣人,娘子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就跟,又臭又硬,不过是因圣人您宽宏大度,才让她蹦跶了这么多年。不然她几条命都没了。”
赵琼花没有去接轻雾手里的茶,只是用手扶着额头:“我知道,只是,只是……”
“圣人,这么一个人,只要您稍微放出风声,汴京城内,还有几个人会理她?到时,看她不哭着来求您?”轻雾的话让赵琼花勉强一笑,这样的事,胡氏是不在乎的。她如果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两次被休了。
赵琼花长叹一声,手已经握紧,难道这一生,都不能对付胡胭脂了?
“娘,宫里的点心真好吃。”赵嫣见了胭脂,头一句话就是这个。赵捷白弟弟妹妹一眼:“娘,他们两个,只知道好吃的好玩的,什么事都不懂。”
胭脂摸摸儿子的脸:“本来你们这么大,就不该管大人的事。捷儿,娘知道爹和你说了什么,可是娘今儿还是和你说一句,这样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娘,操心什么?”赵嫣眨着大眼睛问,赵捷都不看妹妹,脸上又露出不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胭脂把小儿子抱在怀里:“走吧,今儿还要再去探你们外祖父。”
赵嫣点头:“娘,那能不能不带那么多丫鬟,这两日我被她们拘束的,都好累。”
“因为你是小娘子,汴京城里的小娘子都是这样的,别叫拘束了。”赵捷又加一句。赵嫣的小嘴撅起,看着胭脂不甘心地问:“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麟州?”
回麟州?胭脂把女儿抱过来,也许,再回不了麟州了。赵捷看着母亲的神情,眉头又微微皱起,爹爹说过,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住娘和弟弟妹妹,自己一定能做到。
马车停下,前来迎接的是老卫,她一掀起帘子就对胭脂道:“娘子,公主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今日进宫,永和长公主也十分焦急。既然如此,胭脂稍微思索一下就对老卫道:“那我就先去探望公主。捷儿,你带弟弟妹妹们下去歇息,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探望外祖父。”
☆、第205章 努力
赵捷点头,抱着弟弟下车,赵嫣听到今日不去胡府了,小嘴不由一扁,胭脂捏下她的脸:“好好歇息着,今儿这一日,也累了。”
赵嫣正想说自己不累,赵捷已经扯一下她的袖子:“你啊,一点也不懂事。”赵嫣立即不高兴了,要和哥哥嚷。
胭脂看着下人们把孩子们带进去,疲惫地叹了口气。老卫已经明白,只轻声道:“原本,公主想着,若只有您一人回来,就去见官家,说想让孙儿们都跟着自己。”
“公主待我,确实想的很周到。”胭脂只这么一声就对老卫道:“还是去见公主吧。”
老卫在前引路,胭脂走进永和长公主的屋内,永和长公主已站起身来。胭脂看见窗下香炉里,香尚未燃完,旁边炉上,水尚未沸。
“公主原来在这燃香烹茗。”胭脂对永和长公主努力露出笑,永和长公主让胭脂坐下:“不过是打发时间,幼时,教我这些的嬷嬷常说,这些事能让人心里安宁。可今儿我才知道,心静不静,和外物没有关系。”
“抱歉,如果……”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笑了:“你无需道歉,大郎曾经说过,今日退了,那以后呢?我虽对圣人的性子不大了解,可是我更了解一些别的事情。”
胭脂恭敬听着,永和长公主拉着胭脂坐下:“你来的正好,我给你烹一杯茶。”
炉上的水已经泛着蟹眼,老卫把壶从炉上取下。永和长公主接过壶,熟练地烹着茶。胭脂闻着室内幽香,看着永和长公主的动作,能得片刻安宁,也是好的。
永和长公主已把茶烹好,交给胭脂,胭脂接过后轻轻喝了一口才笑道:“公主烹茶,比原先更好了。”
“不过是些小技,闺中时候,纵然没刻意去学,但也有不落人后的想法。现在想来,这些小技,学的再好又如何?我若能关注的多一些,也许……”
“公主何必如此?能得到您这样的庇护,我已经很好了。”胭脂安慰着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没有说话,茶汤上烟气氤氲,胭脂开始思念丈夫,可是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看见丈夫了。
“都监,有旨意!”赵朴身上披着一身雪走进屋,对赵镇有些激动地道。算来,胭脂一行离开已有三个多月,赵镇知道,他们早已到了汴京,对胭脂的思念,赵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听到赵朴的话,赵镇只是皱眉:“有了旨意又如何,也不见……”
“这旨意,是都监升任的。”赵朴的喜悦并没感染赵镇,赵镇只是整理下衣服,和赵朴一起出外迎接天使。
赵朴说的是对的,这道旨意命赵镇主理陕西路,兼任安抚使和转运使,并加银青光禄大夫。
赵镇接过诏书,接受了天使的恭喜。赵朴就道:“都监,不,以后要称您运使,这下,就要离开麟州,前往永宁府了。”
“我知道!”赵镇握住那道诏书,语气却没多少喜悦,赵朴明白赵镇心里在想什么,安慰道:“永宁府离汴京,比麟州离汴京,要近很多,旁边就是四川路,那里也很繁华。
赵镇还是没有回答,他有预感,妻子不会再回来了,差不多是做为人质留在汴京。二叔公对自己,还真是一点也不放心。
赵镇看向远方,心中有股火在烧,这股火却不能对任何人发出来,只能全都压在心上。
“姑爷升了官,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王氏安慰着胭脂,胭脂看着王氏,王氏把胭脂的肩一拍:”女儿,当初那么些苦日子都过来了,现在的日子有什么好怕?而且别人越看不惯你,越想你哭哭啼啼的,你就越要过的好,不然,高兴的是别人。“
“娘,我知道!”胭脂用手把眼角的泪擦掉:“我只是心疼他,他那么辛苦,可是,很多事,还是逃不掉。”
姓赵,从一开始就是个宿命,承受这个姓带来的荣耀,同时也承受这个姓带来的痛苦。胭脂能明白这一点,想来赵镇也很快能明白这点。胭脂看向远方,仿佛能看见丈夫站在那里,昂首向天,他也不会低头的,胭脂知道。
“不说这个了,姑爷升了官,你的诰命也下来了,永安郡夫人,总要摆酒请客,招待招待大家。”王氏用话岔开。
胭脂看着躺在炕上的胡澄,语气带着凝重:“爹躺着呢,我摆酒请客做什么?”
“你不愿意,那就我来,胭脂,记住娘告诉你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活的高高兴兴的。姑爷年纪也不小了,别惦记着他。”胭脂终于忍不住,伏在王氏肩头。
王氏把女儿抱紧,轻声叹息。
这酒还是摆了,不过只请了请家里人,至于那些别的应酬,胭脂也多没有去。赵家那些出嫁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孩子们更多,赵嫣见了这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们,高兴的不得了。
和她们在那说自己在麟州的事,还有这一路上的风景。
赵五娘子看着在那说话的赵嫣,对胭脂笑着道:“嫣娘这等伶俐,还不晓得到时能嫁到谁家?我的两个儿子都小,不然就早早定下。”
“五妹妹你可真能想,嫣娘过了年也才六岁,你就操心她的婚事了?”赵二娘子拍赵五娘子一下取笑她。
“二姊姊,其实五妹妹说的也对,这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初我们在闺中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可是现在,孩子都一群。”赵三娘子笑着帮赵五娘子解释。
赵二娘子推妹妹一把:“孩子一群的是你。”赵三娘子夫妻恩爱,成亲到现在,短短六年,添了五个孩子,还包括了一对双胞胎。
赵二娘子却因丈夫久在边关,膝下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此刻正在那赵嫣说话。赵三娘子是晓得赵二娘子心事,急忙把话岔开:“说来,好些日子没见到曹家表妹了,她今儿还说要来。”
曹青青也已不在闺中,曹彬精挑细选,给她选了一个新科进士,出嫁也已四年。夫婿在翰林院任职。上头没有婆婆,曹青青日子过的十分自在。
“你们说我什么,我可都听见了。”刚说曹青青,曹青青就到。她边走边解着身上披着的斗篷,侍女把斗篷接过,曹青青已经坐下,对赵三娘子笑着道。
“我们说啊,只有曹表妹你,还是和原来一样,毫无变化。”赵三娘子把茶递给曹青青,曹青青一口喝了才摇头:“谁说没变,你们啊,尽胡说,我都有一对儿女了,哎,说是就是你,怎么去打人?”
曹青青茶杯还没放下,就见自己儿子走到胭脂的小儿子面前,说了一句就要去打小儿子。曹青青急忙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