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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猫
    金师院里那辉煌了整个白昼的火光炸了一条长烟贯天,金师院的两位片刻也捺不住了,匆匆向陛下请了辞便忙不迭的赶了回去。
    “大人!”院里刚遭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铸炼师忙抹着一脸的黑灰奔迎了出来。
    院里还残留着乌烟瘴气,两位统首只一眼就觉着心绞痛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两个人突然闯入了净坛……”
    “净坛?!”两位大人同时惊了,再留不住半步,狂奔着便从开了洞的墙闯进了铸堂。
    那个少年晕叨叨的睁开眼来,刚被扶着站稳,又差点被那两位体型魁梧的统首大人奔过带起的尘风掀翻。
    奔上三层,高统首可算松了口气——所幸净坛还完好无损。
    “高大人你看,”铁头指着沉在净坛深处的木匣子道:“好像有点奇怪……”
    高仕杰闻言便转过神来,蹲下身,隔着净坛的层层咒缚瞧了下去,隐约见那木匣子泛出了一圈悠悠赤焰,不甚明显。
    “快将此事报告给舒将军……”
    ——
    未时,就与金师院隔了一条街的刑部地牢也迸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
    “轰隆”一声巨响,烟尘震地而起,扑拥而上的守兵倒了一片,不等烟尘落尽,司徒诚已经率先闯进了地牢。
    “大人,那六个人被劫走了!”
    司徒诚躁气上头,便咆哮:“哪六个?”
    “袭击元帅的三个少年,还有那三个收鬼人!”
    司徒诚足下一定,烟幕浑厚里却见阳光蒙蒙刺眼。
    关押那三个少年的牢间整堵墙都破成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塞了司徒诚满心拔凉。
    “大人!”侍郎眼疾手快的扶住司徒诚摇摇欲坠的身体。
    “苍天呐……”
    ——
    百里云带着李天笑一路顺利的溜出了城门,那三个少年完好无损,那三个收鬼人却一个个脑袋上顶了锤大的包,死狗似的让人扛着。
    百里云出了城门便将肩上这人甩到地上拖着走,终于也悠悠幻回了他的本来模样。
    “好了,有劳师兄了。”
    他顿步,李天笑也跟着停下,将肩上这人摆在树下,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还要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师兄了。”
    李天笑摘下面具,等着他说下去。
    枯树梢头又跃下一个人影,一落地便单膝落跪在百里云面前,虽然是行礼的架势,嘴却在唠叨:“总头大人,您不能收着点动作吗?真能使唤人……”
    百里云将手上这人甩到鬼无身上,“有意见?”
    “当然有!我可是元帅召来的,怎么现在成你的跑腿了!”鬼无攒了一路的怨气尽让这一嗓子给吼出来了。
    百里云没搭理他,顺手把一个少年肩上那人拖下来又甩给他,顺便瞟了边上树下那人,“把这三个扛回去。”
    “死变态!我一个人哪扛得了……”
    百里云充耳不闻此人的咆哮,转身对着李天笑,顺便扫了那三个少年一眼,“头一次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师兄心里不大好受吧?”
    “你……”那少年怒的喷了一个字,却噎着说不下去了。
    李天笑压着邪火错开眼去,“你还想说什么?”
    “师兄最好先回北境避一段时间,可千万别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露了马脚。”
    李天笑冷冷“嘁”了一声,“用不着你担心!”
    百里云饶有几分笑意的在原地瞧着李天笑愤然离去的背影,回头,正见鬼无幽怨着拿根麻绳捆了三个人,嘴里念念有词,细听两句,骂的还挺押韵。
    “挖俩墙角还真当自己地灵仙了,闭着眼睛走路不信阎王庙撞不死你……”
    百里云抱着手颇有几分雅兴的听着他骂。
    鬼无抽了一丝余光极快的瞥了这边一眼,恰见绳里一个小贼现了几分苏醒的征兆,不由分说就一巴掌罩下去,“瞪什么瞪!求我挖你祖坟是吧……”
    也罢,鬼无这家伙嘴是碎了点,干事倒也还着调。
    况且,有鬼无这张碎嘴在这絮叨,倒也不会让这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
    百里云抱手倚着树干,望了眼天色。
    隐约来了一阵轻弱的脚步声,百里云挪眼瞧去,那眼熟的瘦弱黑影正缓步走来。
    鬼曳走到百里云面前,拱手一礼,“地方已经找好了。”
    “走吧。”
    鬼无将麻绳扛上肩,吃力的拖着三个壮汉跟了过去。
    “不是说这三个人只是江湖骗子吗?”
    百里云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元帅亲手培养的。”
    “……”
    “最关键的棋子,你当真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捡漏的老鼠?”
    ——
    元帅也才歇菜不过三天,这城里闹腾的也真够可以。
    连往日里最闹腾的海市这两天都有些惶惶不得安。
    真像是被人砍了顶梁柱一般。
    “听说元帅真的死了……”茶楼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会吧……”
    “这次袭击元帅的人可凶悍了,看看今天城里这动静。”
    此言才脱口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赞成了,顺便添补了一句:“这么大的动静,帅府都没什么反应,这事恐怕……”
    接着,便是一片哀叹。
    以往骂元帅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可当这个人真的“消逝”了,放眼望去,却没有一个人感到畅快。
    也才“消逝”了三天,这城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也很不幸的让众人悲惨的发现,承载了数百年不败神话的金火骑,如今似乎连“君寒”这两个字的分量都够不上了……
    “唉……”邻桌也叹了一声。
    叹息这人散披这一头长及腰下的灰发,脸貌却甚年轻,还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庄雅气质。
    散披的长发虚虚蒙住了他的左眼,便只能见他银灰的右瞳浅浅敛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惋叹。
    小渊往他瞧的方向瞥了一眼,似觉无聊。
    “喂……”他正要喊出这人的名字,对方却极快的将食指竖到唇前,然后放慢的动作,轻轻“嘘”了一声。
    小渊唇齿闭了闭,舌头绕了一下,才别扭着叫了出来:“顾原……”
    那人笑了笑,撤开手指,“嗯?”
    “还是快点回去吧,现在城里不太平。”
    顾原摇了头,抬眼,瞧住城门,“没关系,我们只是普通的路人而已。”
    小渊听了这句话,似崩溃又似无奈的呼了口气,懊恼的扶了额。
    “诶?”顾原瞧了他这反应先是一蒙,然后更蒙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小渊幽怨的白了他一眼,他这才仔细的想了想。
    那金师院里爆起的鬼星之力……
    他恍然大悟的一捶手心,“哦,这是我的锅啊!”
    小渊杵在桌上的手肘一滑,差点被这家伙气死过去。
    小渊忍无可忍的站起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腿就走。
    “你去哪?”
    “离你远点!”
    “……”顾原在原地瞧着他尴尬的笑了笑,回过眼,往桌上隔了银两便也出了茶楼。
    小渊还没走远,却愤愤然的死不回头,顾原只好在原地提高了嗓门道:“小渊,你乖乖回家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滚!”
    却不知为何,挨了小渊一记火爆“冷槌”,此人仍能笑得春暖花开……
    顾原一直瞧着他走远,才叹了叹,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才近了苍鹤门,周遭便喧闹了起来。
    城门下有个蒸包子的小摊子,那摊子的老板却抽风似的对着地蹬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顾原好奇着伸长了脖子去张望,这才窥见了端倪——原是一只讨食的小野猫惹恼了这摊子的老板。
    终于有一脚踹准了这灵敏的小东西,倏地将它掀了出去。
    “去!去!滚远点……”
    那猫瞧来还是个半大的小崽子,通体洁白,长了一双异瞳,却枯瘦得可怜。
    小猫崽子蜷在地上不敢动弹,蓦然一抬眼,却见了一双陌生的手朝它伸来,登时魂飞天外,炸了毛惨叫着便想逃开。
    却被抓住了。
    顾原轻轻将它捧进怀里,顺了顺它一身炸成了刺猬的白毛,走近那小摊,搁了钱,取了一个包子捧到小猫眼前。
    他轻笑着,垂眼瞧这小猫饿虎扑食,浅叹,“可怜的小东西……”
    倒也是个不错的礼物……
    他指尖轻轻点在小猫的绒毛里,目光缓缓正视前方,若有所思的,悠悠没进人海深处。
    顾原抱着小猫拐进清静的巷里,转出几道弯,穿过城心主街,悠悠一眼瞟了帅府巍峨的门楣。
    帅府门前鲜有车行人往,顾原孤落一影从门前走过,很是显眼。
    且此人原本就扎眼。
    “什么人……”一直站在门旁的卫兵踏下一级阶梯,却蓦见巷里空无一人。
    对边的同僚凑眼来望,“你在跟谁说话?”
    “刚刚好像有个人在那……”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
    ——
    顾原轻而易举的溜到了帅府后院,悄无声息的轻落屋檐之上。
    几乎全府的防力都被安置在了元帅的院里,其他地方倒显了空虚。
    他落眼四下张望,终于瞥见了那少年的背影渐行远处,蓦然一眼便怔住了。
    易尘追一步迈进院中,身后流过一丝轻浅风息,稍顿,便回眼瞧去。
    背后空空然的,倒是有阵轻风徐徐拂过。
    果然是敏感了……
    他如此想着,正抬腿,耳旁却忽而传来一声小猫的嫩嗓。
    易尘追再度转眼瞧去,目光扫寻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猫影,正纳闷儿,那小猫又怯怯的唤了一声。
    这回易尘追听分明了,便循着声瞧去,终于在墙角的草丛里瞅见了那团毛茸茸的白影。
    “小猫?”易尘追惊喜着扑了过去,惊得小猫遍身一抖,炸着毛便跳开了。
    易尘追和颜悦色的一把逮住了小猫的后腿,却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进了草丛。
    “嗤……”顾原隐身在墙头上轻轻笑了一声,稍敛住笑意,眼底便拂上了几许沉霜。
    “暂时不能见面了,”他喃喃着,抬手轻轻一点虚浮,指梢泛出一环涟漪,“暂且也不必记得吧……”
    易尘追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蓦然一视那双异瞳,稍稍晃了下神。
    “少爷……”老管家远远便呼着过来。
    易尘追回过神来,将小猫捧在怀里。
    “哇……”老管家一条腿没来得及落进院门,就先被他怀里那个小白毛团给吓了个魂飞。
    “哪哪哪、哪来的野猫!少爷你当心别被它挠着……”
    易尘追低头瞥了这半大的小猫崽一眼,便笑道:“不用担心。”
    又是一缕轻风拂墙而去,易尘追稍稍抬眼,疑了一下,却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