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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他双腿脱力,他的小臂一直被李濂的一只手托着,边解绳索边低声问他是否站得住。
    得到他的示意后,李濂才缓缓地松开手。
    他再次跪下顿首,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玉璧奉上。本该低头时,他却不甘心,赌气般的抬起了头,直视着新的君王的眼睛。
    璧本为天子祭天所用。将玉璧进献给受降者,臣服之意不言而明 。
    李濂用双手接过玉璧,弯腰将他扶起。待他站稳后,对他欠身又是一揖。
    他第三次下拜,将降表奉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为艰难的开口,说道:“昭奉所配印绶,委质请命。存亡赦赐,惟所裁之。惟垂信纳,以济元元。”(我把曾经佩戴的印鉴绶带都奉上,臣服请命。我自身是生是死亦或是被赦免恩赐,都任凭您裁决。希望您能相信和采纳我所说的,保全平民。)
    待李濂接过后,他向前顿首,全了三拜之礼。
    “君既存生民之心,濂当依君之所言。”李濂又将他扶起,依旧是浅浅的一揖。
    他三拜三顿首,李濂三揖以还。一场降礼,至此方毕。
    便是江山易主。
    元懿五年,十一月壬子。卯时初,左监门卫上将军方直回开明德门。中书令王全鹤,率官署凡五十八人以迎上。上语众人曰:“此之谓贰臣也。”
    辰时正,周帝备亡国之礼,肉袒面缚,衔壁膝行,以奉降表,中书舍人黄谅衰绖舆榇……出承天门。
    上亲释其缚,受其璧,焚其榇,使还宫。
    还宫……只是任李濂再怎么宽厚,他也不可能再回太极宫了,被黄谅搀扶着到西宫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了。
    西宫是由他未登基之时的潜邸略加修葺而成,许久未曾住过人,不免有些冷清。
    他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不停的闪现方才的景象。纵使去之前早已想好“舎一人之声名,全万民之安宁”,可他毕竟曾为帝王,自有一身傲骨,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屈辱?
    他遽然开始咳嗽,可能是方才在雪地里着了凉,而西宫之内又阴寒。
    他痛苦地弯下了身子,声势之猛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可最终,也只是干咳,并无想象中的气血上涌,吐一口大血出来。
    黄谅扶着他到榻上半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着,又寻到锦衾给他盖上。
    “天下何故亡于我手?”他声音很轻,却交织着激愤与无奈。
    “陛下……”,黄谅伏下身,像是要安慰他,却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他向门口望去,几个时辰前在宫外受降的李濂此时正斜倚在门框上。
    、等闲变却故人心
    “还敢叫陛下呢!”李濂反手将门带上,向他二人走去。
    黄谅便直起身退到了一边,略微一欠身就当做是行礼了。
    “这礼数可是不够周全啊。”李濂看了一眼黄谅,转而对陈昭说,“还有你,就这么坐着?”
    陈昭正背靠着软枕,半卧在榻上——这是极为无礼的姿势。可是听了这话后,他依旧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李濂一眼。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一双黑色的靴子,靴尖带着雪化后的水迹,却没有沾上残雪。他看着靴子由远及近,停在了矮榻边上,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我是不是该跪?”
    李濂冲他一扬头,答道:“是该啊。”
    他又一指角落里的铜盆,冲黄谅说道:“先将屋中的炭火点上,再烧一壶热水,之后去外面打半盆凉水进来。”
    这是把自己当成仆役了么?黄谅本不欲动身,却看见陈昭冲他点头,才压下心中的不满,按照李濂说的去做。
    陈昭撑着坐起身,却被李濂按了下来,“你还真跪啊?”
    他抬眼,看见卸下甲胄的李濂围着一件白狐裘,活像一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子……似乎还是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恍惚了一下,说道:“你想多了,往上靠点舒服。”
    李濂闻言笑了一声,却是扶着他又向上挪了些。问他道:“你冷不冷?”
    “冷。”陈昭见他顺势侧身坐在了自己脚边,不知他何意,便据实回答。
    “冷你不知道先找衣服穿?你看你现在这样啊,惶惶……”李濂看到陈昭又垂下眼去,便把到了嘴边的‘如丧家之犬’这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将自己身上围着的狐裘解下,递给陈昭,“给你的,这个御寒更好些。”
    陈昭终于又抬头看向李濂,四目相对。仿佛时光从未远去,眼前这个面带笑意的人不是今日在宫门外受降的君王,而是那个总是在自己耳边聒噪的少年,是可以让自己卸下一切心防去面对的……挚友。
    “皮子不错,估计不下千金吧。”他也不推辞,接过后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便将其披上。
    李濂面露喜色,就像一个正在炫耀宝物的孩子,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千金?万金都不止!我亲自猎的狐狸,纯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连我自己都舍不得穿。”
    他又环视四周,一脸嫌弃的说道:“宫殿不住人就没人打扫了么?你看看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我在外行军都比你舒坦几分。”
    “谁让我没钱。”陈昭低垂眼帘。
    一国之君说自己没钱,听起来像是个笑话。然而事实的确如此。一连几年中原地区先旱后涝,不仅收不上来税,还要开仓赈灾,可国库又是连年亏空,再加上军费的开销,他便是将自己私库中的银钱都拿出来也不够。
    沉默片刻后,李濂说道:“我没想到你会降,原以为依你的性子大约拼死一战,死撑不住了再把朝中大臣杀了再自杀。”
    陈昭仰头看着榻上黑色承尘道:“我怕死啊。”
    李濂看着他,呵呵一笑:“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这借口也太假了,换一个。”
    陈昭低头,眼眸微动,“要是早知道他们会开城门,我又何必降?一根白绫多爽快。”
    李濂说道:“你担心会祸及百姓。可我像是屠戮平民、滥杀无辜的人吗?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京中血流成河的事情,我耳闻过一次,目睹过一次。毕竟是故土难舍,我实在不想再有第三次了……”陈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打算的?”
    李濂略微思索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我说是元懿四年春斩杀监军、自立为王开始的,你信吗?”
    陈昭挑眉,反问道:“你当我傻?至少是与甸服和谈之前。”
    李濂直接承认:“还早得多,是你还没即位的时候……自从七年前家兄故去后,我就开始谋划了。”
    陈昭苦笑了一下,似完全不在意的问道:“为令兄报仇?也是,令兄守疆土半生,却被朝廷猜忌,还一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