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林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愣了愣，林野又道：“老方，这三柱香又是什么说道？”
    “也没什么说道，就是个仪式，以示尊重。”
    方子策看出林野有些紧张，笑了笑道：“在白事上，规矩极多。”
    “丧事不像喜事，婚礼上少个一星半点的流程无伤大雅，新娘子娶回家就成。”
    “加上婚礼的主角和闹腾的宾客都以年轻人为主，有些无伤大雅的忌讳犯了也没多少人在意。”
    林野被话题吸引，接着道：“对，丧事是个庄严肃穆的事，主家的心情原本就不好。心情不好，就容易敏感，一旦出现什么犯忌讳的事，更加容易小事酿成大事。”
    方子策嗯了一声道：“没错，所以老头子就经常说给逝者上的香要讲究。”
    他抬头看了看棺材，沉声道：“逝者下葬之后，头七之前，孝子贤孙要在家中给逝者摆供上香。”
    他一边说，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一般人家都是烧三柱香，代表着敬天，敬地，敬人。”
    林野啊了一声，点头道：“是，之前我听老爷子说过这事。”
    “不过，我记得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是烧的不止三柱，好像挺多。”
    林野突然想起往事。
    方子策道：“是啊，也有烧六炷香的，说法不一。”
    “烧六柱香是什么意思？”
    林野追问道。
    方子策低头一笑：“我觉得，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装逼。”
    他故意这般说，便是想转移林野的注意力，不让他将注意力放在棺材上。
    林野听了，脸色好了些，有些好笑。
    方子策则继续说道：“你烧三柱香，我烧六柱香，我们家就是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
    “老爷子当年走的时候，是烧了十三柱。”
    林野有些惊讶：“十三柱？”
    方子策点了点头道：“没错，十三柱，是有说法的。”
    “老头走的时候，我给他烧了十三柱，这十三柱香代表了逝者功德圆满，也是代表了活人对逝者最大的尊敬和缅怀，一般是不常用的。”
    林野认真听着，兴趣很大：“就是表示最高的尊重白？”
    方子策道：“我认为是这样，但是老头却不是这么说的。”
    林野问道：“老爷子怎么说？”
    “老头说啊，地府的规矩极严格，虽然大家伙都是人，可到了地府之后，就要开始清算。”
    “你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是个善人还是个恶人，在地府中的待遇是不同的。”
    方子策的声音很平淡，林野此时再听到这些鬼神之说，虽身在灵堂中，却也不似刚刚那般害怕。
    “审判完毕之后，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炸油锅的炸油锅，该上轮回直通车的转世轮回。”
    “可地府的工作人员就那些，可自从大炎立国以来，阳间的人口却爆发式增长。”
    “生的多，死的也就多了，地府的工作量几千年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被这么一折腾，明显就超负荷运转了。”
    林野有些哭笑不得，道：“地府还能遇到这种问题？”
    方子策道：“哎，老头这么说的嘛，你说你和他抬杠，有什么用，他说就是这样，你还能反驳不成？谁也没去过地府不是。”
    “那后来呢？地府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方子策道：“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于是地府又制定了新的规定。”
    “人死了之后，先让阳间负责操办丧事的人，也就是我们这帮大了，做个基础的海选。”
    “死了之后没人给烧香的，说明这是个绝户。”
    “在现在大炎帝国境内能当个绝户，连个烧香的亲戚朋友都没有，说明这种人人性不好，但凡做点好事，也不至于连给烧香的人都没有。”
    林野针对这个说辞，有不同意见。
    但方子策也说了，这是方老爷子的说法，自己也犯不着和方子策抬杠。
    “这种鬼基本上就可以直接拉到六道轮回，在畜生道鸡鸭鱼肉科挂号等候投胎。”
    方子策继续说道：“去世后烧三柱香的，说明这是普通鬼，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地府工组人员见了，直接拉着到阎罗殿里挂个号，等着判官审判。”
    林野问道：“那烧六柱香的呢？”
    “烧六柱香的，说明这是纯粹给地府增加工作量，扰乱正常流程，这种鬼先打一顿再安排去阎罗殿挂号。”
    方子策说完，林野摇头苦笑。
    “至于烧七八九十柱香的，这就是要藐视地府，严重干扰地府工作的行为。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们心情好就打一顿，扔到阎罗殿挂号，心情不好就当黑户处理。”
    方子策也当个笑话继续说道：“至于说烧十三柱香的，鬼差们见了得好好的对待，一般死后后世子孙敢烧这种香的鬼，要么生前是有大功德的主，要么就是大坏人强行洗白，想要蒙混地府的视听。”
    “毕竟工作量太大，就算是神通广大的鬼差阎王们也有打盹的时候。”
    “再者来说能烧十三柱香的人，多少都懂地府的规矩，敢一上来就如此高调，让鬼差们格外关注，一般不敢瞎胡闹。”
    林野点头道：“也是，俗话说，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敢当出头鸟的，自然得有真货。”
    方子策也跟着点头道：“是，所以这种人进了地府，如果不如意外的话，基本上给个官当，最次鬼差起步，判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功德实在是大，直接给个阎王爷当也不是不可能。”
    林野看着供桌香炉上的那三柱香道；“所以说烧香看起来不起眼，作用大的很。”
    方子策则摇头道：“这些烧香的说法听起来很唬人，可都是老头生前自己完善的理论。”
    “自己完善的理论？”
    林野有些意外。
    方子策道：“可不是说呢？”
    “就这个理论，我从小听到大，每次都有不同的版本，大同小异。”
    “别的不说，十年前不是有个选秀歌手节目很火么？老头看的津津有味，他看这个选秀节目前，这套烧香理论中还有没地府海选的概念。”
    “等看完了，再给人解释烧香的忌讳，我就听到了烧香海选这个说法。”
    他摆了摆手道：“类似这种的理论还有很多。老头敢瞎说，周围城镇的百姓们也都敢信。”
    林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前只知道方老爷子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却没想到如此了不得。
    不得不说，林野对老头这种不断提高职业素养的精神还是很佩服的。
    “只可惜老头到死都不会上网，不然的话只怕他还能把地府里已经开始用网络办公的说辞融入到他的理论之中。”
    方子策摇头苦笑，将身边的纸钱全部烧了。
    就在这时，刘猛进来了。
    此时是全身裹素，眼睛通红。
    显然刚刚出去这会又哭了。
    方子策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他。
    刘猛跪回原来的位置，低头不语。
    “方先生，我越想越觉得憋屈，我姐姐怎么可能自杀。”林野也跟着站起来，刘猛忽然说道。
    方子策看着刘猛一言不发，最后叹了口气，走上前看着供桌上的照片出神。
    刘猛咬了咬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道:“如果真的有人加害我姐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方子策点着了三根短香，随后在供桌地上把纸钱灰堆成堆，将三根短香插在上面，抬起头看了看刘猛，道:“白天不念人，晚上不说鬼。”
    说罢冲着刘丹的照片鞠了三躬，随后站在一旁示意林野。
    林野马上明白过来，连忙也按照他的样子鞠了三躬。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乡村的夜晚有月亮的时候很明亮，没有月亮的时候却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加上现在已经是深秋，庭院深深郁郁葱葱。
    刘家大院中偶尔传来一两声低沉哽咽的哭泣声，待在灵堂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林野看了看那供桌上的照片，只觉得黑白照片上的刘丹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让他背脊发麻，有些后悔不该留在这里。
    时间过的很快，没多久，刘猛低声抽泣全然没了声音。
    刘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只有刘猛一个男丁。
    出了这样的事，刘丹父母尚且需要人照顾。
    里里外外的忙活全都落在刘猛一个人身上。
    如此变故，让刘猛一个二十出头正是精神旺盛的年轻人也吃不消。
    刘猛歪着脑袋，半跪在地上睡着了。
    方子策做了个手势示意俩人出去。
    来到庭院中，冷风一吹，林野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很多。
    方子策道:“小爷，不行你就去我住的房间休息下，没必要跟着我受这个罪。”
    林野接过他递的烟，方子策递过火机，没有说话。
    将烟点着，林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道:“咱们好哥们，你来受罪我不陪你还叫什么好哥们。”
    方子策呵呵一笑，道:“你不光是身子受罪，精神也跟着受罪。”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林野浑身一机灵，想起一则民间传说瞬间站起身来。
    方子策却依旧恍若无事一般道:“别担心，就算猫跑进来也没事，那都是以讹传讹民间传说罢了，再说，有我在，就算真有事你怕什么。”
    林野轻轻咳了一声坐了下来，看了看身后的灵堂，轻声问道:“老方，你给我个底，你干嘛留下来，我虽然不清楚丧事的规矩，可也知道，大了没有守灵的责任。”
    方子策看了看他，道:“真想知道？”
    林野点了点头，方子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道:“怕闹殃。”
    “闹殃？”
    林野皱了皱眉，这名词还是第一次听说。
    方子策点了点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他说完看了看灵堂内熟睡的刘猛，道:“刘家祖上不义之财太多，俗话说祖荫孙享，同样的祖宗作下的孽也会影响到子孙，所谓因果循环，就是这个道理。”
    作为一个活在新世纪的人来说，对于这些类似封建迷信的说辞，林野并不是很相信。
    但见方子策一脸的政经，这种事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你的意思是说，刘丹的死是因为她祖上？”
    林野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
    方子策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祖上纵然罪大恶极，也不会直接影响到儿孙的命格，更不要说直接导致其死亡了。”
    方子策的话让林野摸不清头脑，接着问道:“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嘛，子孙生前受天道庇护，因果不侵，一旦魂归地府自然像秋后算账一般。”
    方子策一直抽烟，呵呵一笑道:“我这神棍之言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里面当真没有幺蛾子？”
    林野转头看了看灵堂，心里想起那辆黑车，悄声问道。
    方子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按照老头所说，枉死之人，早夭之人不能按照寻常葬礼进行，像刘丹，必须及早下葬，下葬之时断然不能见日月星三光，而下葬守灵之时，极其容易闹殃，若是大殃，对生者危害极大。”
    他说的极其郑重，林野也不得跟着点头，表情严肃起来。
    方子策则突然一笑，道：“当然，这都是老头的理论，我既然接着他的活，纵然再不愿意，也得按照他的规矩来。”
    “前人的规矩再无稽，但是也生者没有什么坏处，能不坏，尽量就不坏。”
    “是这个理。”
    林野也赞同方子策的说法，他一边说一边转头向着灵堂看去。
    只是这一眼，却让他惊的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