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怎么了?”
“她死了。”杜莹然说道。
“啊!”孟玉溪忍不住捂住了嘴,眼睛瞪圆了,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急急问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去了呢?”
“生了病。”杜莹然说起了对外的说辞,说道:“发作的太急了,就去了,表妹很是为这丫头哭了一场。”
“她以前同我说过,要是离开了如墨,她恐怕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今后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如墨呢。”孟玉溪说道,“现在表姐身边只有一个如香,她会不会用不惯。”
杜莹然和孟舒志都不准备在柳莲安的身边再增了伺候的人,于是对着孟玉溪说道,“这件事情晚些时候再说,现在庄子小,先用底下的丫鬟就是,若是有用得顺手的,提成了一等丫鬟就好。”
因为知道了如墨的死讯,孟玉溪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看上去有些沉闷。不过孟玉溪的性格素来是放得开的,先前兄长可是说了只许她来这一次,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等到撑着长篙过了平静的湖面,见到了那盛开的桃花,孟玉溪的脸上就扬着笑了,“这儿可真好看啊。”
听风走在最后推着老夫人的轮椅,眸色也是柔和,所有人的心如同被着徐徐春风吹得是温柔,仿佛从心底绽放出那春日之花。等到到了那亭阁的时候,孟舒志吹起了玉笛,笛声婉转随着春风送入到了远方,欢快的曲调,让人觉得像是山间的小溪在欢快的流淌,又让人想到幽谷里的百灵鸟发出了婉转动听的歌声。
杜莹然推了推孟玉溪的臂膀,轻声说道:“你看好了。”她的手臂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如同灵蛇一般舞动,脚下就开始了飞快的旋转,脚踝上佩戴着的银铃叮咚作响,手臂上的动作依然是不快也不慢,仿佛跟不上脚下的动作,偏生这样的违和感却有让人觉得舞蹈本就当是如此。
孟玉溪的眼睛是在闪闪发亮,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嫂子脚下的舞步正是那溪水的潺潺,而手臂的灵动则是山涧的鸟鸣,手上和脚下跳得节奏是一致是不难的,那一日在万寿节上,杜莹然舞蹈飞旋,孟玉溪苦练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跳出那轻如鸿雁的舞步,此时这般上下节奏不一致的舞蹈,就难了。
正是因为这艰难,她的眸子才越发亮了起来。孟玉溪也忍不住比划起来,学着杜莹然跳了两步,就发现自己已经把舞步和手臂的动作一致了,于是也就停下了舞步。
桃林之中,又悄然出现另外两位女子,正是上次曾经出现过的刘可儿和张依依两人,张依依见着杜莹然的旋转的身影,一身鹅黄色的舞服,因为她的飞速旋转,搅得桃花花瓣落下,似是林中飞舞的仙子,张依依很快也发现了杜莹然的手脚不同步,嗤嗤一笑,手肘拐了拐好友的肋下,“你瞧跳成这样,真是白瞎了孟公子的笛声了。”
“她跳得正是这支山涧春鸣曲。”刘可儿说完了这句之后,就打量着多出来的几人,那目光灼灼看着杜莹然跳舞的小姑娘梳着双髻,容貌和孟公子有三分肖似,想来应当是孟府的千金,另外还有一个脸上生了溃脓的丫鬟推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正在给以为清瘦的老夫人披上披风。
张依依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孟府的少爷身上,不想看杜莹然继续舞蹈,就准备往前走,刘可儿急急拉住了张依依的手臂,“这舞蹈很是难得。”
原本两人是在一株茂盛的桃花枝后,此时的动静让那桃枝轻颤,孟舒志的笛声微顿,而杜莹然也停下来了舞蹈。孟玉溪的眼眸就有些失望,也看到了张姑娘和刘姑娘两人。
“孟少爷,你的曲子真好听。”张依依笑着说道,面上是雀跃,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欢喜,“你今个儿又来赏花了。”
张依依的态度过于殷勤,经过了柳莲安的事情,孟舒志对这般的女子都是敬而远之,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刘可儿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对着杜莹然说道:“孟夫人的这一支舞跳得真好,这山涧春鸣曲,原本应当是两个人跳得,没有想到孟夫人一人就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
孟玉溪咦了一声,看着刘可儿的衣着虽然是粗布衣裳,却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发鬓之中一根乌木簪子,耳畔再簪一朵绢花,是难得的村中容貌秀丽之人,最为难得的是,她还知道这支曲子的来历,孟玉溪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想到嫂嫂竟然能够这般跳出这支舞。”
“孟夫人是不是曾在舞乐院之中修习,所以才有这般的舞蹈。”刘可儿说道。
张依依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舞乐院?那可是宜和长公主亲自开的一院,原本张依依是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如松如柏的孟公子,此时听着杜莹然是出身舞乐院,心中不由得是肃然起敬,那可是舞乐院啊。
“不是。”孟玉溪笑着说道,“我是在舞乐院之中修习,不过是说来惭愧,比不上嫂嫂万一。”
“若是比不过我万一,恐怕你还在邯郸学步呢。”杜莹然笑着说道。
听到杜莹然不是舞乐院出身,张依依的眼神就流露出轻蔑之意,杜莹然也就罢了,孟玉溪受不了别人这般看着自己的嫂嫂,秀眉一拧,开口说道:“我嫂嫂虽然不是舞乐院出身,万寿节上的一曲舞曲惊艳,前段时间的集英会,被我们院长邀为舞乐院的做上宾。”
张依依被孟玉溪凶巴巴这样一看,就结结巴巴说道:“那,那很好啊。”
“我嫂嫂自然是极好的。”孟玉溪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下巴微微扬起,“我嫂嫂不仅是舞蹈跳得好,最为擅长的还是医术,当时的集英会上,医术院的院长也开口相邀我嫂嫂。”
张依依见着孟玉溪这样说到,心里头有些委屈,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啊,不过听了孟玉溪的话,也不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孟舒志了。
刘可儿清了清嗓子,“依依,你不是说要邀请孟少爷一行人去村里坐坐。”
张依依小声说道:“那孟少爷、孟夫人还有孟小姐,愿意赏光吗?”
“我瞧不用了。”孟舒志再次开口拒绝,“原本就是想着在外走动,这里有几分野趣,多谢两位姑娘好意。”
刘可儿笑着说道:“桃花尽日随流水。这里虽然好,却少了小炉和春茶,我这些日子焙了些春茶,春茶的味道最是清香隽永,不如尝一尝。”
张依依听着好友文绉绉的话,只觉得素来交好的好友是陌生得很,咬着下嘴唇,眼神有些茫然。
孟舒志神情依然是淡漠,“不必。”
张依依听到了孟舒志说话,看着了他微微垂头,容貌如同去年一般的俊朗,缺少了去年或者说是上次见到时候的温和之意,他就像是不想见到自己一般。这个发现让张依依的心中有些难受,其实,对孟舒志不过是少女的心思,此时见着他的神情冷漠,就有些心伤,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转身跑开了。
☆、第130章 平妻(一)
刘可儿见着张依依跑开了之后,就算是有心在这里留下,也不好留下了,匆匆说了一句失陪了,就跟在了张依依的身后,也离开了。
这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孟玉溪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两位姑娘是谁?”
“是这桃林主人的女儿。”杜莹然说道,那两个姑娘少年慕艾,今日里夫君对她颜色冷漠,想来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再来了。杜莹然又说起了刚刚跳的舞来了,“我们两个人跳的话,你要和我相似,而又不同。”杜莹然所指的就是镜像动作了。
孟玉溪很快就把两个女子抛诸脑后,摇着杜莹然的手臂,“嫂嫂教我。”杜莹然点点头,杜莹然伸出了左臂,那么对应的,孟玉溪就要伸出他的右臂,两人舞步飞旋,手势相似而又相错,一红一蓝,宛若春日里绽开的花朵。红色的身影飞速旋转,蓝色的身影旋转得慢些,一块一慢,相映生辉。
孟舒志应着妹妹的要求,笛声吹得缓慢,好让她跳出舞蹈。等到两人跳完了之后,额头上都是薄汗,孟玉溪还不想离开,软语央求着哥哥,说道:“哥哥,下次休沐日的时候我还过来。”
柳莲安只要还在别院之中一日,孟舒志就不会再让妹妹过来,这一次已经是破了格的,看了妹妹一眼,“你安心在舞乐院之中。”
杜莹然看着孟玉溪撅着嘴,说道:“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先前请了不少假,这支舞你要跳得尽善尽美还需要一些时日,正好我也整理一下,还能不能编一支舞曲。”
孟玉溪不过是撒娇罢了,见着杜莹然这样说,对哥哥哼了一声,笑颜如花对着嫂子说道:“还是嫂嫂好。讨厌的哥哥。”声音软俏,不过是对着杜莹然撒娇罢。
回去了之后,孟玉溪吃了不少,上午跳过舞,中午吃了饭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倦倦怠怠的,懒洋洋用手帕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杜莹然说道:“你不如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些时候我喊你起来。”
打过哈欠之后,孟玉溪的眼眸是雾蒙蒙的,若那西子湖的春日里烟波缭绕,虽然吃过了之后是睡意正浓,她却不想浪费了这样好的时候,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先去陪表姐说说话,晚些时候不如跑温泉解乏好了。”
杜莹然听到孟玉溪提到了柳莲安,看了孟舒志一眼才说道,“这样也好。”顿了顿说道,“你表姐口中受了伤,你少闹她,免得让她口中生疼。”
“我知道的。”孟玉溪点点头。
如果让孟舒志可以选择,他是不希望妹妹多和那心怀鬼胎之人接触,但是没有真正撕破那张看上去舒雅娴静的面具,只能够如同妻子一般叮嘱妹妹,“早去早回。”
“嗯。”孟玉溪点了点头,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表姐不过是住在客房罢了,怎的用上了早去早回。
孟玉溪进入到房间里的时候,柳莲安正靠在软榻上刺绣,绷了一块儿粉蓝色的手帕,绣得是一朵红梅,这让孟玉溪有些诧异,“表姐,你不是说刺绣是最费眼的,怎么忽然绣花。”
柳莲安笑着说道:“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孟玉溪笑着说道:“看看书也是好的,总好过做刺绣。”歪了歪脑袋说道,“接下来可要有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表姐见不到我呢。”
柳莲安一惊,“先前你不是说,休沐日的时候过来吗?”
“我是这样想的。”孟玉溪苦着脸说道,“只是我兄长和嫂嫂不允,让我若是无事了,也不必过来了。”
柳莲安把针线之物放在了篾筐之中,睫毛颤抖,她原本打算舌头好一些再说,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孟玉溪不会过来,她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柳莲安苦笑着说道:“除了做些绣活,我又能够干什么?足不能行,甚至说话也说不分明,就像是被圈禁在这别院之中一样。”
口中受了伤,柳莲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圈禁两个字说得是清清楚楚,这让孟玉溪是吓了一跳,“表姐,你怎么这样说啊。”之后柔声安慰表姐说道:“你是因为这段时间走了背字,脚上不能动弹,口中也不能说话,所以才这样难受呢。”
“不是的。”柳莲安的双眼含泪,小声说道:“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请假两日,过来陪陪我。”
孟玉溪的神色有些为难,小声说道:“先前的时候,我已经请了太多的假了。”孟玉溪抿了抿唇,“表姐,不是我不愿意陪你,而是实在不能够请太多的假了,我的功课要不然就跟不上了。”
柳莲安原本一双手是抓住了孟玉溪的衣袖,此时就黯然松开了表妹的衣袖,低声说道:“是啊,下一日的休沐日她都不肯让你过来,更遑论是让你请假了。”
孟玉溪听到了表姐的话,心中一跳,连忙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不如多看看书,我记得你还想要学画画的。刺绣原本就怪没意思的,难怪让你想东想西。”
柳莲安摇着头,“我每日里是心绪不宁,看不下书,所以才想着刺绣。”柳莲安的舌头根本就没有好利索,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有些难受,此时说的多了,更是觉得舌头上的伤口仿佛裂开了一样,但是柳莲安仍是说着话,没有了如墨,要自己替自己谋划,“我的腿摔了,舌头也伤了,就仿佛是有人想要让我行不成路,说不出话。你也知道我素来是用惯了如墨的,如墨也……死得不明不白。”说到了这里,柳莲安啜泣了一声,“就像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处处掣肘。”
柳莲安说话的时候,仿佛是鬼气森森,无端地让孟玉溪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你觉得是谁……”孟玉溪说道:“是不是你想多了,要是你觉得不自在,不如,不如回府里住吧。”
回去住?柳莲安一瞬间当真是起了回去的念头,但是回去了之后,表哥也结束了休假,下朝之后日日和杜莹然相处,她又能有什么机会?倒不如现在想法子定了自己的名分。想到了这里,柳莲安含着泪摇摇头说道:“其实,要是她待我不好,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毕竟老夫人曾经说过,让我跟着表哥做了平妻。”说到了这里,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就如同今日里见到的桃花那般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