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军和魏亦都去了边关,另外两兄弟因为娶了亲,今日早早的就带着媳妇去逛乞巧市了,魏海魏江两兄弟在兵营,被一群没有娶亲的单身汉子们一起拖着喝酒。
至此,魏家也就余下魏夫人和大媳妇胡氏带着走路还摇晃的魏亦之子魏棱,再加上魏溪,还有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的原身。
秦衍之是皇帝,众人在夜幕的影壁下郑重的见礼。
秦衍之一把过去扶起魏溪,道:“宫里一群人都在斗巧,我瞧着无趣的很,只好出来找你玩了。你在做什么?”
魏家大儿媳妇胡氏跟在婆婆身后,听着皇帝连自称都改了很是惊诧,揪着夜色浓郁,快速的抬头瞄了皇帝一眼。只一眼,就被少年天子温柔神色给怔住了。
她未出嫁之时也听说过皇帝的一些传言,据说小时候性子阴晴不定,动不动就要灭人九族,宫里每日里都有人因此丢了性命。最初的印象,暴君几乎就是皇帝的代称,为此,三公们还烦恼过好一阵日子。她嫁过来两年,也多多少少知道魏溪与皇帝的关系好。听闻魏溪曾经几次救皇帝于危难之中,皇帝对她也与别人有很大的不同。
女子为官,当初这事表面上在朝中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本来就不正常,更加不正常的是,魏溪居然以近臣之身牢牢的占据着皇帝身边第一宠臣的位置,这就太奇怪了!
胡依依好歹也跟着父亲旁听过兵法,知晓一项法令颁布时,朝中会有各种赞同或反对之声,可是魏溪的任命来得太突然,反馈又太平静,仿佛里面蕴含了某种众所周知的阳谋,导致所有的臣子对魏溪是男是女选择性的忽略了。如今,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的胡依依突然醒悟。
也许,或许,一切反对之声都被看着温和可欺,实则骨子里霸道强硬的皇帝给无形的镇压了?!
魏溪,是个幸运儿啊!胡依依感慨着,目光在朦胧的灯笼映照下落在了那一双相互搀扶的手上。
臣子行礼,皇上扶起,这是君臣相得的象征。
可是,胡依依总感觉有些奇怪。也许是皇帝的眼神从踏入魏家起就一直锁在了自家小姑子身上的缘故?可是,看周围的人显然对皇帝与魏溪的亲近觉得理所当然!是她多心了吗?可是看小姑子的神色,好像也习以为常?!
这对君臣,不是普通的亲密啊!
胡依依暗中对魏溪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原来以为就是个善于外科的天子近臣,没想到,是个早已得到皇帝信任的宠臣。寻常臣子,甚至自己的父亲和公公都万万不及!
至那之后,胡依依对魏溪的态度更是热络,就连余下两个弟妹听说皇帝来了魏家时也后悔不已。好端端的在家伺候婆婆就好了吗,干嘛好去外面人挤人,连鞋子都被踩掉了一只。这下好了,连皇帝的天颜都没得见到,也没见到皇家的排场,甚至,还错过了在皇帝跟前路面的最佳机会,那个悔啊!连续好几日都迁怒到老公身上,硬是让老二老三睡了好几日的偏房,这是后话。
秦衍之没有多话,长在门口就兴冲冲的对魏溪道:“把我送你的衣裳换上,出去逛市集去。”
魏溪哪里肯,她特意陪魏夫人过节呢,哪里能够跟着皇帝出去玩耍。
秦衍之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个提议不成再来一个:“既然不去市集,那我们夜猎去!”
魏夫人胆战心惊,连忙推着魏溪:“去市集吧,别守着我一个老婆子了。一年一次的乞巧节,不去到处看看又怎么算是过节。要是路遇你哥哥嫂子们,也可以与他们一起回府。”
魏溪哭笑不得,很想问:娘您这是让我出去过节呢还是不让我去?既然让我去,又提醒我去找哥哥嫂嫂,生怕皇帝把我拐带去打猎似的;既然不让我去,又劝说我出去走走。果然还是屈服于皇帝的淫~威吧?
好好的帝王,不在宫里看人穿针斗巧,跑来魏家坏人团圆。
眼看着魏溪还无动于衷,胡依依也加入了劝说行列,秦衍之赏了这对婆媳一个算你们识相的眼神,继续道:“既然不想动弹,那朕就在这里陪你过节好了。”
连‘朕’都用上了,可见他是铁了心的拐带她出门。如果不去,估计他就会端着皇帝架子在魏家作威作福。
想象一下,高高在上的皇帝端坐在主位,魏溪的娘亲坐在下首第一位,大嫂第二位,小侄子第三位。
皇帝吃瓜果,魏家人看着;皇帝坐着问话,魏家人站着回答;皇帝要看穿针,魏夫人和胡氏就要借着微弱的烛光,穿针引线,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魏溪拗不过几人,只好去换了衣裳。
华贵的襦裙展开有十二幅,裙摆上细碎的金沙在夜色下如同闪烁的星光,魏溪玉色的肌肤在其衬托下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有种高高在上的端丽之美。墨色的长发如瀑一般,柔顺的贴在了她的身后,一金一黑,极端的华贵与如山的孤寂相辅相成,衬托得她如深山中高悬的明月,似近实远。
少年皇帝心如擂鼓,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她,温热的掌心碰触她冰凉的肌肤,热冷交叠,他哆嗦一下,目光中的沉迷几乎要化成了实质。
魏溪在阴影中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秦衍之摇了摇头,看向她的发顶:“怎么不把头饰带上?”
魏溪将鬓边一丝俏皮的发丝拢在耳后,冷淡的道:“都是金镶宝石,太重了。”
“那是我特意让工部的巧匠为你定做的,精美得很!我想看看你戴着它们的样子。”
魏溪摇头:“出门不方便。”她扯了扯身上的裙摆,“这一身去宫里请安正好,去市集就太过于奢华了,容易遭贼。”
众人:……
秦衍之:“你能不能别这么……实在?”
魏溪很坦然:“我只是实话实说。去市集就要有去市集的样子,穿得这么繁琐,就像丢了块金子在朱雀大街上,等着人来拾呢。”
秦衍之扣着她的手腕,好像很怕她挣脱似的:“有我在,别怕!”
魏溪笑着,挥了挥两人在一起的手臂道:“我怕什么,我身上还带着毒囊,谁敢打我的主意,就得有丢了命的觉悟!”
这话说得,秦衍之的手都不知道要不要松开了,骑虎难下分外纠结。
魏溪斜睇着他:“还不松开?”
秦衍之思索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这份亲密,破罐子破摔的道:“不!反正,你谁都可以毒,就是不会毒害我。”
无法反驳!
胡依依简直要为皇帝拍手称赞了,魏夫人更是额头冒汗。
魏溪明显不是个轻易妥协的性子,皇帝不听话,扎针扎到他听话!银针一出,秦衍之的手背眨眼就成了刺猬,在半月下闪闪发亮。因为有外人在,秦衍之的痛嚎更是凄凄惨惨的直接咽到了肚子里。
在魏夫人的目送下,魏溪领着捧着爪子黯然神伤的少年皇帝施施然的出门溜达去了。
既然是乞巧节,市集上卖得最多的还是针线女红和五色彩缕,胭脂水粉铺子更是免费给人染指甲。各色艳装的少女妇人们成群结队的集结在店铺周围,依次排队等待着花草汁印在自己的指甲上,形成各色丹蔻。
瓜果被雕成奇花异草珍奇异兽的模样摆满了台案,秃鹰与鸳鸯为伍,牡丹与兰草为伴。旁边的银盆中,菱藕粟米绿豆小豆小麦□□俱全。
算命的长须老爷子一边给人看面相,一边推销魁星爷,福禄寿老公公蜡像。
珍宝阁的橱窗内,牛郎织女蜡塑和高达三尺的象牙雕镂磨喝乐泥偶摆放在一处,龙延佛手香雕为栏座,红砂碧笼当罩子,泥偶手中金玉宝石玩具引得一群孩子争相观看。负责守门的小二赶了又赶,口都吼干,腿脚都要跑断,不到半夜是不能停歇了。
魏溪在买喜蛛的小摊上流连忘返,琢磨着是把蜘蛛们收了去捉弄人,还是把它们油爆了换一顿夜宵。
秦衍之护着她一路从朱雀街东头走到西头,几次差点被人冲散,都被他蛮横的撞开了。魏溪一无所觉,随手买了五色丝绦,手指翻飞给他编了一条结绳拴在了他的手腕上,另一头被她拽在了手心里,就像少儿时无数次在街头闲逛的那样,牵着皇帝悠悠然的看尽大楚繁华,人世百态。
等到夜幕深重,她就拉着秦衍之坐在馄饨摊边,咬着馄饨,喝着热汤,与摊主老夫妻闲聊,问民生,问肉价,问治安。等到明处的禁卫军侍卫们也囫囵吞枣的吃完后,又晃着‘狗链子’慢悠悠的出了城。
秦衍之:“去哪里?”
魏溪:“打猎啊,你不是说要夜猎吗!回来这么久,我都很少夜晚出门过了。”
在将军府,魏夫人管得严格,是真正的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在魏海的宅子里,只要她在,两个兄长绝对会从兵营刚回来,嘘寒问暖,生怕妹妹在宫里被宫人轻视,被大臣冷嘲热讽,被皇帝欺负。
秦衍之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魏溪算计了,嘟囔道:“你早就想要夜猎了对不对,害得我白白做了回坏人。”
禁卫军统领展示了令牌,众人骑马出了城门后,魏溪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在马背上肆意的生了个懒腰,才道:“姜太公钓鱼,你自己咬的鱼饵怪得了谁?”
最近的行宫距离皇城大概两个多时辰就可以到了。当年太后就是带着小皇帝避居行宫,从而皇帝被推下山崖差点一命呜呼。
一行人全部都是快马,上马之后魏溪直接将披风往背后一搭,马鞭一扬,人就如乘风的花,呼的跑出去了很远。
秦衍之还是第一次见到魏溪骑马,在身后跟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车马娴熟这才并驾齐驱,口气中还隐含着惋惜:“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我都不知道。”原本还准备两人共骑一乘,现在好了,所有的准备全部都没派上用场。
魏溪的笑声在官道上飞扬:“你当我在边关四年就只治病救人了吗?一场大的战役筹备何其之久,少说十天半个月,多的时候有半年。期间小股战役也不伤筋动骨,伤兵大幅下降,我也就清闲下来。后来才跟着学了骑马射箭,对了,我还会捕蛇。等会,我们直接去山林里捕蛇吧?”
秦衍之头皮发麻:“这么晚捕蛇?”
魏溪似笑非笑:“就是晚上才好捕蛇,特别是盛夏,越热蛇鼠越多,越容易捕捉。冬日里蛇都冬眠了,要捕蛇还得先找到蛇窝,一抓一窝,蛇皮做腰带,蛇胆泡酒,蛇骨熬羹汤,最后蛇肉烤着吃,别提多美味了。你在宫里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哪有真正的野味得趣!”
秦衍之道:“我觉得吃起来还行。”
魏溪哈哈笑道:“等捕了蛇,让你吃一吃真正的山珍,你就觉得御厨房都是在糟蹋食材了。”
秦衍之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