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国长公主被人强行送了回去。
她本来就为许嫱的死伤心不已,加之一路挣扎不休,耗尽力气,所以一进公主府,便不由自控的软了下去。等她醒来,顿时嚎啕大哭,“嫱儿,我的嫱儿……”
像是被人摘走了心尖尖一般,痛不欲生。
有个年轻男子守在床边,劝道:“死者已矣,长公主殿下节哀啊。”他嗓子清脆,神色温柔似水,而且还有一幅如描如画的清秀眉眼,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乃是汾国长公主这几年最心爱的男宠,唤作柳子墨。
汾国长公主哪能节哀?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如火,咬牙切齿道:“都怪我!怪我当初一念之仁!那时节,让那狐狸精替琼华办完了事,就该在东宫掐死她的!她死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嫱儿就不会死了。”
什么事?柳子墨听得微微变色,却没出声。
汾国长公主显然是有点气昏了头,哭晕了神,加之死了掌上明珠许嫱,悲痛之下更是什么都不管。一直喋喋不休,用最恶毒的话咒骂长孙曦,“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剁成酱、化成灰,给嫱儿报仇……”
柳子墨一直在旁边陪着劝解,时不时的递个帕子,或者帮着擦擦眼泪,端茶送水,直到汾国长公主哭喊得力气耗尽睡了,方才起身出去。
他不敢无故出长公主府,琢磨了下,事情也不差在这一、两天,还是稳妥起见。故而一直在汾国长公主身边陪伴,直到三天后,许嫱出殡,才趁着混乱溜出了公主府。然后悄悄去了越王的一处别院,让人赶紧递消息。
越王很快赶来,不悦道:“眼下许嫱才死,正是风口浪尖易出事的时候,怎么非得要本王亲自过来说话?赶紧说罢!”
“要紧的……”柳子墨赶紧细细密密的说了。
越王听了脸色大变,“什么意思?长孙曦替太子妃办了什么事儿!”
柳子墨叹气,“我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怕是当初的事出岔子了。”细细分析道:“殿下你想,所谓当初在东宫是什么时候?自然是长孙曦进宫之前。可是那时候,长孙曦应该待在汾国长公主府里,又怎么会去了东宫呢?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越王心下有了一丝猜测,却不明朗,“你说仔细一点儿。”
“有 件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柳子墨神色凝重,“当初太子妃出阁的前几天,好像出了点事儿。虽然太子妃身边的人都让戒严封口,但还是隐隐有点风声,大 概……,是太子妃在园子里遇到了蛇。我思来想去,很有可能是太子妃被蛇咬了,走不得路,所以长孙曦暂时代替她上了花轿。”语气一顿,“这……,就是汾国长 公主所谓的大事。”
越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你的意思,当初被送到清雅小筑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长孙曦了?”虽然觉得荒唐,但是越 想越觉得没错,“难怪太子对太子妃没有任何不满,对楚王也没有任何过激之处,而楚王不纠缠太子妃,反而一直纠缠那个长孙曦!因为……,他早就在清雅小筑的 床上,见过她了。”
“对!”柳子墨颔首道:“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了。”
越王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豁然开朗后,是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气,自己精心布置的一盘棋,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那么多心思,竟然因为一步之差失效了!那个长孙曦真是该死!该死!!
那么之前给昭怀太子送去肚兜和玉佩,岂不白费心思?!
等等!长孙曦和太子妃十分要好,那她会不会,把清雅小筑的事告诉太子妃?甚至告诉昭怀太子?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一旦昭怀太子和楚王争斗,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自己!凭着昭怀太子复杂深沉的心思,一想,就能想到这一节的。
“越王殿下。”柳子墨一改在汾国长公主府的温柔之色,而是眉目凝重,“现在不知道事情已经坏到了哪一步,得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最坏的打算?”越王勾起嘴角冷笑,“不管昭怀太子知道与否,他和本王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父皇扶植自己这个大将军王,牵制太子,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又岂能不报多年委曲求全之仇?不是他死,就是自己送命。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烦恼的。
“那个长孙曦要怎么办?”柳子墨问道。
“暂时不能动她。”越王摇摇头,说道:“父皇一直看她看得很紧,为了她,引起父皇警觉太不划算。况且,不管她是否泄露机密给昭怀太子,区别都不大。”赞许的看了柳子墨一眼,“多亏你机警,本王再没有继续被蒙在鼓里。”
柳子墨正色道:“殿下于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自当相报。”
“不用总提这个。”越王摆了摆手,“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本王自会安排好你家里人的周全。”沉吟了下,“长孙曦是一个烫手山芋,东宫那边目前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循,暂时都别招惹、至于楚王,呵呵,他自个儿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柳子墨点头道:“依照汾国长公主的跋扈性子,许嫱死了,必定会迁怒到每个相关的人身上。更不用说,楚王还曾经救了长孙曦,害得许嫱毁了容……”
“你这样。”越王打断他,细细耳语交待了一番。
柳子墨一一应下,不便就留,悄悄的溜回了汾国长公主府。
等到汾国长公主参加完了许嫱的丧事,一面服侍她,一面故作烦恼道:“有件事,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可曾留心了?”
汾国长公主神色哀哀,心不在焉。
柳子墨补了一句,“是有关许侧妃的事。”
汾国长公主顿时眼睛一亮,“何事?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倒是没有,不过是有几分猜测罢了。”柳子墨扶着她缓缓躺下,给她掖好被子,然后徐徐道:“长公主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许侧妃死前有点奇怪吗?按理说,她原本应该躲着外人的,怎么会突然去了宫里?像是丢了魂儿。”
汾国长公主这些天一直悲痛愤怒,倒是没有细想。
此刻被提醒了,一想,自然也发觉小女儿当初进宫不对劲儿。而且听她身边的人说,小女儿还说了许多疯言疯语,疯……,猛地心头一惊!
难道说有人给小女儿下了药?那是谁?不是楚王,就是霍贵妃!
汾国长公主心中的哀思,顿时又被怒火点燃,“砰!”的一下烧了起来。当即叫人,咬牙切齿吩咐道:“去查!嫱儿生前,到底吃了、用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定要查清楚!”她鬓角上青筋直跳,愤怒得好似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柳子墨在旁边静默不语。
按照越王的计划,这仅仅是一个提醒开始,后面……,需要自己再推波助澜,怂恿汾国长公主一点点犯错,直到做出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呵呵,就算许嫱是个野种,那也改变不了太子妃是汾国长公主女儿的事实。
只要汾国长公主犯了大错,昭怀太子……,一样难逃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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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云变幻莫测,凶险无比。
而御书房里面的长孙曦,则过着清静悠闲的日子。每天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喝茶,一个人闭目休憩,清静的不能再清静了。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春柳依依的时节。
三月三是民间踏青的日子,皇宫里,则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狩猎大会。不仅上至皇帝本人,中有王公贵族、大臣武将,下有各色精挑细选的侍卫。甚至就连后宫嫔妃,都借着这个机会出来散心,安排了观看表演比赛。
长孙曦原是要留在御书房呆着的。
但是江陵王纠缠不休,非要她一起来,说是要教她骑马。原本她托病想不去,不料皇帝却要把她带上,“朕去了行宫,御前的戒备都会随之一起带走。汾国长公主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宫中还有诸如赵太后的旧人,你独自留下,不安全,不如跟在朕的身边妥当。”
长孙曦没了法子,只得同去。
江陵王顿时喜不自禁,这天出行,还特意换了一身翡翠衣袍雪底靴。崭新的衣服,头上碧绿通透的翡翠簪,衬得他目若点漆、唇红齿白,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之意。他平时少有出来见人,今日亮相,引得宫女们纷纷侧目不已。
长孙曦却是看得多了,加上心中紧张,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加停留。
“你等着。”江陵王兴致勃勃的,也没在意,只顾兴奋的说话,“我已经让人去把马儿牵过来了。给你挑的那匹是红棕色的小母马,特别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性子又柔顺,等下你见了肯定喜欢。”
长孙曦连连摆手,“小祖宗,我不想骑马。”
“没关系。”江陵王自说自话,“我教你,保证你一点都不害怕的。”他肌肤白皙,在金色阳光的映衬之下,仿若半透明,有种灵肌玉骨的出尘韵味儿。
长孙曦看着这个融雪一般的少年,叽叽喳喳的,只觉得头疼得慌,简直给他泼一盆冷水给凝固住,好让他消停点儿。她揉了揉额头,往后身后的搭帐篷看了一眼,皇帝在里面召见大臣说话,不便进去。
别的地儿,自己更不想去也不敢去,真是连个躲人的地方都没有。
江陵王还在兴奋道:“你知道吗?那匹马……”他的声音忽然一顿,有些扫兴的看向走过来的人,“七皇兄,你有事?”声音带出警惕和不满,怎么脸皮这么厚,总是没完没了的纠缠她?真是讨厌的很。
殷少昊一袭宽大的深紫色龙纹长袍,风吹起,袍角翻飞,衬得他有几分雍容风流。
“见过楚王殿下。”长孙曦起身行礼。
殷 少昊忽然走进她的身边,附耳低声道:“昨儿我府上的绿珠被人骗出门,说是回家看望生病的娘,结果半路遇到一伙强盗,把她给勒死了。我琢磨着,多半是汾国长 公主那边开始不消停。”绿珠本来就是要弄死的,汾国长公主下手也无妨,但是妹妹这边不能出事,“眼下你出了皇宫呆在外面,当心一些。”
长孙曦闻言微微变色,抿嘴不语。
江陵王在旁边急了,“你们两个有话就直接说嘛,咬什么耳朵啊。”
殷少昊根本就不理会他,眸光深邃幽黑,盯着长孙曦叮嘱道:“你哪儿都别去,就呆在父皇帐篷这边,没人敢到御前做手脚的,这样安全一些。”
“不行!”江陵王恼火道:“我要教她骑马!”又怕长孙曦信了楚王的话,不去了,赶忙拍胸脯保证,“我们就在这附近转圈儿,不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