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氏没反应,她想了想,又道:“旁人家需要样貌出众的丫头,是为了抬上去做姨娘,给主母增添助力。如今姑爷做了那样的保证,再弄个这样漂亮的丫头出来……会不会反而引得姑爷起了别的心思?”
秦氏依然紧紧盯着账册,不甚在意地道:“他若是无心去做那种事,无论丫鬟怎样,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若他有意去做,就算身边的人再平庸,他也会动心思。这事儿与那些无关,只看鸿先的意志如何了。”
“可是丫鬟漂亮了,终究是个祸害……”郑妈妈依然不太放心。
秦氏就笑了,“如今这才一个,就需要千防万防了,那怎么成?须知世上诱惑极广,日后只会愈来愈多,断没有越来越少的道理。如今看来那红燕还很得用,就选了她。往后她不争气,自有昭儿她们去处置,就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了。”
说罢,继续低头看账册去了。
郑妈妈见她心意已决,就也不再多劝。只暗暗忧心着,有事无事便会去观察那红燕一二。后见她行事还算妥帖,没有出格的举动,方才放下一点心来。
这四个是跟在江云昭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二等丫鬟。后来郑妈妈又帮着秦氏选了四名三等小丫鬟,又从稳妥的管事里选了两房人。总共加起来,到时候有两位妈妈、八名丫鬟和四房陪房。这便齐了陪嫁之人。
江云昭这些时日也没闲着。她与大嫂叶兰馨一起,跟在母亲身边学着管家。
原先秦氏没想到江云昭会嫁给廖鸿先,只想着到她十五出嫁还有好些时日,就没急着全部教她,只平日里提点过她一些。
如今定下来是廖鸿先后,江云昭未及笄就要出嫁,待在家中的时间缩短了许多。
秦氏生怕江云昭去了那虎狼聚集之处会吃亏,恨不得将自己所有会的都尽数教与她。无论处理大小事宜,均叫上她在旁边看着。
一时间,江云昭这个不用自己绣嫁妆的待嫁新娘,反倒比那些需要亲自绣嫁妆的还要忙碌。一段时日下来,又瘦了些,身上穿的衣裳倒是显得有些空荡了。
大嫂叶兰馨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却又不能反驳秦氏的主意,只能暗暗地给江云昭置备许多好吃的,拼了命地给她补。虽说收效不明显,但是好歹江云昭没有继续瘦下去了。
忙忙碌碌着,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一转眼,就到了江云昭大婚的日子。
出嫁的前一天,晚膳用过后,秦氏叫住了江云昭,与她说道:“等下你在屋里先别急着睡。你大嫂有些话要嘱咐你,到时要好生听着。”
江云昭闻言,转首去看叶兰馨,便见大嫂双颊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攥着手里的帕子,绞得死紧。
她原本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看到叶兰馨这副模样,她才想起来廖鸿先说过的话,那种事情一般都会在大婚前教与新人听。而他,早已听过许多遍。
江云昭明白了七八分。
偏偏她那话是从廖鸿先那里听来的,在家里人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故作不知地平淡地道了声“好”,又十分镇定地朝叶兰馨道:“那就劳烦嫂嫂了。”
叶兰馨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江承晔,这回连耳根都红透了,轻声细语地道:“没什么。不用这般客气。”
江云昭洗漱过后,在屋里等了许久,叶兰馨方才进屋。
二人端坐在江云昭的屋内,叶兰馨低着头,绞着帕子,磕磕巴巴说了半晌。
因着她太过害羞,声音很小。江云昭听了这半天,也只懵懂地听出个大概。至于细节……她是没能领会到的。
就算如此,她也从那只字片语里晓得了明天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情。想到廖鸿先那几次急.色的模样,就也闹了个脸红。
姑嫂两人就这么低着头对坐着,一个比一个更加紧张。
郑妈妈在秦氏的示意下,陪着叶兰馨来的。二人在里间细说,她就在外间听着。待到后来,觉得实在是不行了,这样下去,明晚姑娘必然要吃亏,就悄悄出了屋,去禀了秦氏。
秦氏晓得自家媳妇儿的性子。先前是想着都是年轻人,好说话一些,这就让叶兰馨去了。如今看来,却是不成。只得让郑妈妈将叶兰馨唤了出来,她亲自进去与江云昭细说。
江云昭听了母亲大致的提点,瞬时间明白了许多。但是一想到廖鸿先先前的那些表现,她就更加紧张了。
秦氏想到廖鸿先望着江云昭时专注而热烈的眼神,微微皱了眉,低声道:“他年少气盛,到时候行事少不得会有些莽撞。你年岁不大,身子也算不得十分强健,可不能由着他来,必然要劝诫一二。”
江云昭听明白母亲说得是行那事时的叮嘱,脸上刷地下红透了,讷讷地应了一声。
秦氏看着女儿娇柔的模样,暗道若那混小子胡来,昭儿怎能抵得住?悄悄叹息了声,心说叮嘱她再多也是枉然,便道:“我为你寻了个行事稳妥的妈妈,祖上出过大夫,略懂医术,无事时可以给你烹制一些药膳。到时跟着过去,经常给你调理一下,就也好了。”
江云昭身边的李妈妈本是回家一趟,谁知家中有了变故,她又寒疾复发,故而来信向侯府多求些假期,前些时候才刚回来。
之前秦氏生怕她赶不上江云昭的婚事,就让郑妈妈寻了些稳妥妇人相看,最后瞧中其中一位姓聂的。四十多岁的年纪,衣衫整洁为人大方爽朗,是个不错的。
后来李妈妈归了家,秦氏决定让她们二人一同跟去王府——左右廖鸿先身边没什么伺候的人,江云昭多带去几个倒也刚好。
江云昭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坐立不安了半天,最后还是只点点头,道了声“好”。
秦氏看着女儿,一想到明日即将分别,心中万般不舍。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云昭听了这话,想着往后就要远离母亲,再不能与以往一般日日与父母相伴了,眼睛瞬时间湿润。却怕母亲担忧,硬生生忍住,没有哭出来。
秦氏拍拍她的手,道了声“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就唤了人进来,伺候江云昭歇息。
大婚前夜,既紧张又期盼。说不清的多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江云昭辗转难眠。感觉刚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了耳畔的轻唤声。
——该起床了。
江云昭还有些瞌睡,任由红莺红鸽过来伺候她起身穿衣。她则半合着眼帘打瞌睡。
差点儿就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嬉笑声从屋外由远而近:“新娘子在哪儿?我可得好好瞧瞧!”
这声音十分熟悉,一下子就把江云昭惊醒了。
她望着满脸喜气迈步入屋的华衣妇人,起身行礼。
宁王妃几步上前扶住了她,一把把她按回了椅子上,“新娘子今日最娇贵,就该漂漂亮亮坐着,哪需要这般多礼?”
说着,接过了红燕捧过来的梳子,细细瞧了江云昭一番,与周围几个一同进来的夫人说道:“我见过这么多新娘子,唯独这个最漂亮。”
旁边有人笑道:“那您可得梳仔细了。若是梳得不够漂亮,那可是忒扎眼。”
宁王妃是江家请来的全福人。此刻闻言说道:“亏得你提醒。那我得稳着些。不然鸿先那小子见了不满意,可是要寻我儿算账的。”
大家知道宁王府的世子爷和廖鸿先关系极好,俱都笑了。
说笑完,宁王妃抚了抚江云昭的发,说道:“莫紧张。鸿先是个好孩子。伯母给你打包票。”
语毕,拿起发梳,向着她的发上慢慢梳去……
绾好头发,又上好了妆。江云昭心中的紧张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只是她神色平淡,旁人就没有看出来。
众人在她屋子里说笑,讲些喜庆的话。她一一道谢,半点也看不出不对劲来。
只是一名少女走到门口的时候,望了她一眼,轻哼道:“紧张就说出来嘛,何必硬撑着。你难受不难受?”
这声音清亮,是江云昭听过许多许多遍的。
但是先前那些次听闻,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惊喜。
江云昭腾地下站起身来,望向门口,不敢置信地轻声唤道:“月琳?是你吗?”
楚月琳立在门侧,扭头去看房门,淡淡地“嗯”了声。
江云昭再顾不得其他,紧跨几步走向她,激动地执起她的手。稍稍平息了下,说道:“我给你下帖子的时候,还怕你不肯来。”
“你这说得什么话?当初我们说好了的,你成亲的时候必定要请我,我成亲的时候必定要请你。你当我是开玩笑的么?”
“我只是怕你生气了……”
说起这个,楚月琳皱了眉,重重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先前我是生气了。不过,现在不气了。我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不选择楚家。我本以为你会比我晚出嫁,结果倒好,明明是我先订了亲,到后来却是你先出嫁。”
这些话,江云昭无法回答。只能紧紧握住楚月琳的手。
楚月琳垂眸回握了下,再抬起眼来,面上已经换上笑颜。
“不说别的了。旧账等以后慢慢再算。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该高高兴兴的。”楚月琳拉着她往屋里行去,“新嫁娘就要漂漂亮亮的。可不要影响了心情。”
大红的嫁衣披上,江云昭刚刚走了几步,屋内所有人都发出低低的惊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