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喜欢之人会是谁?”
沉默,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打破的沉默。
他立在窗外小径边的泥地里,任风吹雨打,好似站成了一尊石像。
不,石像哪里会感到悲伤呢。
一种针扎似的痛沿着左手小指向上游走,刺入心脏。
上官千杀无声地弯下腰去,几乎可以嗅到地面上泥土腥气与草木清香混在一起的气味。
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外走去。
不要听这些奇怪的话。
他只相信七七当面对他讲的。
“现在我不问了。”
“为什么?”
“真遗憾你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我的表情怎么了?”
“那是一种‘放过我吧,我已无路可退’的表情。”
身后,南宫玉韬与孟七七的一问一答还在清晰传来。
上官千杀苦笑,他第一次感到耳力过人也未必是件好事。他走在寒风苦雨里,却希望这风雨更猛烈些,最好让他除了这风雨声,再听不到其它。
猜疑,嫉妒,杀意,种种残暴丑陋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盘旋叫嚣。
上官千杀安静地走在雨中。
这是焚情在起作用。
他这样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不要去相信。这不是他的情绪,这只是焚情毒发。
然而难道他在中毒以前不曾感知过这些情绪吗?
他已无法分清,却也知道无法欺骗自己了。
焚情之毒,并不会焚起不存在之情。它只是会放大激化人原本就有的情绪。
这些阴暗细微的情绪,在正常状况下被人用理智与爱压制着,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见不得光亮;却在焚情的作用下,像野草般疯狂乱长,覆盖了一整颗心。
上官千杀独自回到将军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却犹如困兽般坐卧不安。他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孟七七,并不是为了确定什么,只是简单的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都好。可是仿佛冥冥中被鬼神压制着,他竟没有勇气去找她。
就在上官千杀独守书房煎熬痛苦,孟七七于母亲怀中半醉半醒之时,南宫府的后门忽然轻轻开了一道缝隙。
南宫玉韬闪身走了出来。他打扮得有些奇怪,浑身用一件黑色披风裹紧,头上还戴了一顶斗笠。闪亮的雨水顺着斗笠边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向来喜洁的南宫玉韬却浑不在意,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天色,便步履匆匆走入了风雨中,仿佛怕赶不及什么事情。
“表哥。”一声清脆偏中性的女子声音响起。
南宫玉韬恍若未闻,仍是埋头赶路。
“表哥。”那声音近了,一个穿蓝衣、戴绿帽的年轻人挡在了南宫玉韬面前。
南宫玉韬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他半张面容都隐在斗笠之下,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次在长雪山绑了你之后,我想了许多……你其实还记得我,对吗?”小迪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南宫玉韬瞥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小迪怔住,“我想要什么?”
南宫玉韬平静得说道:“想要我记得你?想要权利?想要长生不老?还是……想要我的爱?”他的口吻如此平淡,仿佛是在罗列随处可见的野花名字。
小迪定定望着他,眼中忽然放出热切的光来,她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只要我想要,便能得到吗?”
“你先说说看。”南宫玉韬微一低头,将面容更深得隐入斗笠之下,随意的语气,仿佛正如小迪所问,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允诺她能得到。
“我想要你的爱。”小迪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嗤。”南宫玉韬不留情面地笑了一声,“蠢。”在所有可供选择的愿望里,眼前这个麻烦碍事的女人选了最蠢的一样。
“什么?”
“你以为你想要的是我的爱。”南宫玉韬薄唇一弯,“其实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十四岁的南宫玉韬。”他淡淡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就是你啊。”
“那个烂好心到处洒的傻瓜怎么可能是我?”南宫玉韬淡淡的,却是句句阴毒致命,“我跟他截然不同。你要的爱,永远不会得到。因为你爱上的,是停在十四岁的南宫玉韬。而没有人能永远停在十四岁。”
小迪呆怔在雨地里,连南宫玉韬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痴痴的想着,竟觉得他说得太过明白精准,竟将她自己平素不敢细想的心思一语道破。她真的爱南宫玉韬吗?又或者,她所爱的,只是由当初送给她糖画的十四岁少年身上幻想出来的人呢?因为太过无助绝望,她臆想出一个儒雅的少年,永远对着她微笑着,递出一只消除了一切苦痛的糖画来。
裹着黑色披风的南宫玉韬很快消失于明山方向的丛林中。
小迪却在风雨中失魂落魄得走着,想着,直到她忘记了该走向何处。
与此同时,南宫府的架吱呀一声轻响,竟缓缓旋转开来。
一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熟门熟路得转动机关,合上了书架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踱步到案几旁,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坐到了心爱的摇椅上。忽然间,他皱眉打量着案几上的一杯残茶——他进去之前喝过茶吗?
这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那么裹着黑色披风匆匆离去的那人又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而他们中的哪一个,才是挑破孟七七心底秘密之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文的潜在女主小迪已被表哥毒舌炮灰~
so~表哥的真命天女另有旁人啦~
☆、第126章
上官千杀回到书房坐卧难安之时,忽然觉得脑中眩晕大作,他心中警铃顿响,低头挽起衣袖看去。只见那一条细细的、象征着焚情之毒发作程度的紫线正从手腕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增长着。饶是他向来英武过人,面对这步步紧逼的死神,还是与寻常人无异地白了一层面色。
他知道这是焚情之毒发作了。逃出这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他正在想的事情,也停止这越来越疯狂的情绪与各种各样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所发挥的作用。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能以人力为转移的。
上官千杀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却越是无法阻止的想起。
那紫线一路不停已经漫过了手肘的位置正向上臂蜿蜒而去。
上官千杀只觉心头一片惨然。难道他毙命之时竟在今日不成?
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上官千杀第一个跃入脑海中的念头竟然是不要让七七知道。
她一定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