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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赵老板的行事脾气,只怕和赵老板商量提升收丝的价钱,赵老板会不同意,因此方才如此。在下无意抢收,其实只是想让赵老板能和我们谈谈,同意提价,来日也好一同长远做买卖,实在是得罪了。”
    他缓缓徐徐如此解释,说几句,就顿一顿,末了,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纸,我接过打开,却是一张他已签好的文书,把瑞和抢定的丝一一转还。文书通篇字迹与梅庸二字,仍是柳相的风骨。
    我不禁道:“与梅老板做生意,真是放心。怪不得瑞和的买卖铺得如此大。”
    柳桐倚端起酒壶:“还是,像赵老板这样,才是自在。”端起酒杯送到口边,再又放下,“赵老板,一直是这样四处游历?”
    我道:“就是走走逛逛,顺便混些饭吃。”
    当年,我养好了腿,出来晃悠,决定跑些生意。那时正好为怀王洗清罪名刚刚闹完,我往北走时,特意经过离京城不远处,想感受下此事的余韵。虽说已算是又一辈子从头来过,到底也想知道点上辈子自己身后事的消息。结果只听说柳桐倚辞了官。皇上罪己之后继续英明地理朝政了,玳王拿了怀王府的所有余钱之后,决定去河南府勤政励志,应该是终于悟到了贩子不可靠,准备自己动手挖了。宗王不再问朝政,回府养老。太后说她的后半辈子都要为怀王吃素,王妃的孩子已经生了,是个男孩,被李家人接回去养了。王妃说她要为怀王念一辈子经。其他的人,没听到有什么。
    也不应该有什么了。朝中安定,再无大患,该舒心的舒心,该好好过日子的好好过日子。皆大欢喜。
    我一路向北去,断袖的毛病也好了。历尽种种后,恍然抽身,还是民间的女子如鲜花甘泉,譬如白城的小蝶,秦州的婉婉,边塞的雪娥,大漠阿莲娜,高丽的金美子……或温柔,或善解人意,或不谙世事,或活泼娇憨。甚是温暖人心,彻底将我抚慰。
    半掩的窗外雨声渐渐急了,我向窗外看了看,道:“听闻梅老板要明天就回去,只是不知道雨明天会不会停。”
    柳桐倚道:“我可能会在城中再住几日。”
    我道:“那么关于这笔买卖便能再谈得细一些了。”多留几天也好,承州一别后,这辈子还见不见得到就不一定了。“
    我于是再向柳桐倚道:“梅老板管着瑞和这么大的生意,一定甚是劳累。梅老板怎么会想起做生意?”
    柳桐倚也望向窗外:“我年少的时候,看过一本传奇,里面有个侠客,闯荡江湖之后,就改做买卖。不过……”
    我接口道:“不过,那个侠客做的是古董买卖?《隋末琴侠记》。”
    柳桐倚颔首,展颜一笑:“是。”
    我起身,踱到窗前,柳桐倚走到我身侧把窗扇完全推开,雨打屋檐,湿了窗台。
    到了再回去吃完那席出吉庆坊时,天已漆黑,雨更大了。柳桐倚和瑞和的账房住在吉庆坊不远的客栈中,便先告辞。
    白府备了两条船来接,我和白如锦各乘一条,白如锦道:“老弟台,雨下的大,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赶紧都先回家吧。”在岔道口分开回去。
    船在瓢泼的大雨中晃晃悠悠,我在仓中向外看,马上就要到小楼前。船夫道:“赵爷,你门口有条船,是不是有客?”
    我出仓撑开伞,果然有条船正泊在楼前,船头一人立在雨中,黑灯瞎火瓢泼大雨中,我仍一眼看出了他是谁。
    我曾想过,真的有天再迎面碰见,我与他说什么。
    大约就是只当陌生人,寒暄一笑,再就此别过。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我瞧见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请问阁下何人?
    说你为何在此?
    我到底要和你说什么,怎么和你说。
    钦差大人到承州的第一天,大雨天晚上站在这里,本地知府,所有官兵,定然已把我定成了需密切观察的人物。
    究竟意欲何为?
    替启赭抓我回去,问我个欺君之罪?或是,找故人叙叙旧,而后放我一回,权当全无此事?
    或者,只是来问我,你是何人,探查虚实?
    我站着,听对面船上他道:“你回来了。”
    再过了片刻,听见我自己道:“雨甚大,先进屋罢。”
    进了楼内,我摸到桌边,摇亮火折子点燃油灯。在昏暗的黄光里回头时,他已在我白日吃烤肉的地方坐下,拿起一旁的酒坛晃了晃:“还有酒。能饮否?”
    我记起,几年前,也是这么个夏天的某日,不过是白天,云毓到我府中,忘了是为什么事情,只记得到他要走时,突然下了大雨,云毓站在廊前道:“正巧就走不掉了。”我道:“这是老天让本王留客。只是没提前预备好席。”云毓笑道:“有酒便可。”
    那时候怀王府的酒窖中全是陈年佳酿。不是此时只剩了半坛的承州竹叶青。
    那时的云毓也不是此刻的云毓。
    便如同当日我眼中的柳桐倚只是我画在半天空里的一个幻影,并非真正的柳桐倚。
    当日的云毓,唯一能时常和本王说说闲话聊个天,趣味相投的云毓,也不过是个幻影,一幅画在纸上的假人像。
    只不过,柳桐倚的幻象是我自己画的,云毓的这幅虚像是真正的云毓替我画的。
    从头到尾,什么都是假的,而且虚像早已散了,就和云彩一样,散尽了,没痕迹。也就是我心里残留一个印子。
    因为那个随雅,之于景承浚,没什么比得上。
    本来也是,什么真人,比得上画里的好?
    景承浚死了三年,这些再老生常谈也无意义。
    随雅,随雅。
    那日地牢中,我喊了最后一回,那次之后,这两个字,我再无人可叫。
    我上前两步,拱手:“请问阁下是否官府的哪位大人?方才天黑没能看清,一时怠慢,失敬失敬。不知雨夜莅临,有何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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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云毓把手中的酒坛缓缓放回了桌上。
    我等了等,他没答话,我又道:“阁下,敢问所为何事,能否直言?”
    云毓还是没说话,屋中的油灯不甚亮,他的神情有些模糊。
    我笑一笑道:“阁下不说话,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陪同他来的人都在外面的廊下站着,脊背笔挺,面容精悍,一望即知是护卫。我等不到云毓答话,就向外道:“外面雨大,诸位都请先进屋中来罢。”
    我转身去找水壶:“屋中没备热水,不好泡茶,还要怠慢诸位先等一等。”那几人依然站得笔挺的不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