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显然已经聚了很多人,但火势猛烈,众人一时也扑灭不了。
聂玄却一点都不急,非但不急,反而把蒋明珠推开了一点,有意磕碰了几下,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才护着她冲了出去。
而另一头的苏秋娘到底是赶上了聂柔。
聂柔依言换了女装才出去迎驾,帝后二人俱是一愣:“柔儿?你怎会在这儿?太子呢?”
聂柔敢以女装出现,自然早已想好了理由,笑盈盈地迎上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儿臣是听说太子要选妃了,特地过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谁知府上萧长史说太子这会儿不在府中。”
何皇后见了女儿倒是十分高兴,赞道:“好,难得你有这份心,应当来看看的。这回回来就别急着回西山去了,正好也帮玄儿把把关。他去哪儿了?”
“多半是微服出门去了吧,”聂柔有心把人哄走,连忙上前扶了何皇后:“父皇和母后今儿怎么会过来的?”
聂慎的神色从方才听到聂玄不在府中时便有些不悦,皱眉吩咐太子府长史萧文远:“去把太子找回来。”
聂柔朝萧文远使了个眼色,也笑着称是。刚把帝后二人从中门迎到正殿,还未来得及请两人坐下,就有人匆匆来报寝殿走水。
聂慎和何皇后都站了起来。
到了此刻,聂柔自然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庆幸自己换了女装的同时,不免担心聂玄和蒋明珠。聂玄显然也已经察觉了,否则不会让苏秋娘来传这样一句话,但暗室之中就只剩了蒋明珠和依旧毫无意识的聂玄,他们能不能逃脱,她也实在拿不准。
她思绪飞快,面上却半点不显,一面吩咐人救火,一边劝道:“父皇、母后还是先回宫吧,这里交给儿臣,等太子回来,我们再一起进宫给二老请安。”
聂慎原本今日兴致极高,才会和皇后一起出宫来太子府,但到了这儿先是没见着太子,这会儿竟又遇上太子府走水,脸色已是说不出的难看。一挥袍袖就要往外走。
何皇后怕他对聂玄有气,有心想劝几句,连忙跟上去。
聂柔却若有似无地把她和聂慎隔开了,对聂慎劝道:“父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儿臣先送您和母后回宫吧。”
聂慎虽不喜何皇后,但对聂柔却很是宠爱,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先是婚姻不睦,如今又长住西山,心里便对她十分怜惜。见女儿来劝,到底还是神色松动了些。但却没提回宫,反而叫过了萧文远,询问火势如何,又打发自己的侍卫统领也带人去帮忙救火。
聂柔心里着急,又不能强劝他回宫,正在苦思对策,就见大皇子聂至匆匆从大门进来。还未到跟前就开始请安:“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给太子……皇姐?”
聂柔已想明白今天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安排,心中早恨透了他,却不得不笑了笑:“你消息倒是灵通啊,父皇母后前脚进门,你后脚就到了。”
她这话暗指聂至买通侍从,窥探帝后行踪。聂慎一听便皱了皱眉,聂至自然也听出来了,笑道:“皇姐太看得起我,我哪儿有那么大的灵通啊,不过刚好路过前面朱雀街,听人说这里失火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太子府,刚听门口的侍卫说是起火的是寝殿,太子人呢,没事儿吧?”
聂柔心里恨极,故作轻松道:“太子不在府里,多半是寝殿的下人做事毛躁,父皇已经安排人救火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是皇帝安排的,你要插手就是不满意他的安排了。
聂至这会儿却好像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了,爽气道:“那父皇母后和皇姐在这儿等等,我去寝殿看看。”
聂柔掐紧了手心,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好再拦,否则以聂慎多疑的性子,多半反而要对她起疑心了。正在左右为难,方才被聂慎派去救火的侍卫统领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磕到底:“皇上!臣罪该万死!”
聂柔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聂至却是脸上一抽,强自忍耐才忍住了得意。
“父皇,是儿臣的过错,与方大人无关。”
话音未落,聂玄便在一个侍女的扶持下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脸上和手臂上还有伤,显得有些狼狈。
聂柔和聂至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两人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聂玄一手搭在蒋明珠手臂上,一手受了伤,软软地垂着,对他们二人一笑。
聂柔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待苏秋娘扶着她站稳,她的眼泪已经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何皇后也是红了眼眶,但却是被聂玄这副样子吓得:“你这是怎么的?”
聂慎一时也顾不上去问他怎么会在寝殿之中,连声命人传太医。聂玄还要行礼,却被他亲手扶住了:“先坐下吧。”
何皇后也连连点头,一边吩咐人去端了清水来,一边紧张道:“还伤着哪儿了没?”
帝后二人一上前来,便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侍从和宫女,蒋明珠自觉地垂手靠后站了,微微低下头去,以免让人注意到。
太医赶到之后一看这天底下至尊至贵的一家子全都在,一下子就有点战战兢兢的,待查清楚聂玄只是一些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地给他上了药包扎了。
聂玄趁着他上药的时候盘算了下现下的状况,这才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对聂慎道:“不知父皇、母后驾到,儿子实在失礼。”
方才太医为聂玄包扎的时候聂柔几乎是一眼都不眨地盯着,生怕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象,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抢道:“方才你府上萧长史说你出门了,你怎么又会在寝殿里?大白天的怎么就走水了?可查出原因来了?”
聂柔这一连串的问题看起来是心急弟弟受伤,其实是在给他提醒,免得两人的说辞有偏差。聂玄心领神会,解释道:“下了朝之后确是出去走了一趟,只是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来歇着了,文远多半在前头忙,没瞧见我回来。”
聂慎见他除了外伤之外脸色也十分苍白虚弱,倒没有怀疑,皱眉道:“身子不适怎么不传太医看看?”
“是,儿子大意了。”聂玄低头认错:“本想着歇会就没事了。没想到睡死过去,连外头走水都没发现。幸好这丫头及时发现,把我叫醒了。”
这番说辞并不算天衣无缝,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也解释了他为何会和蒋明珠一起逃出来。聂慎虽有点不信,但见他受了伤,也就没有当真去计较。
倒是聂至,从方才见到他出现后整个人都糊涂了。他那些手下信誓旦旦说太子一定是病重了,让聂柔假扮了他,还给他想了这么个法子来试探,结果人家姐弟两个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了。聂至心里暗骂那些智囊都是酒囊饭袋,一边打点笑容上前关心了几句。
何皇后私心里也有些不信,但比起前些日子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和宋清过从甚密的谣言,聂玄有个把喜欢的丫鬟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件事。不管这丫鬟是真的救了聂玄,还是与聂玄有私情,她都不是很在意。因此也只是扫了一眼蒋明珠,让人取了点金银赏她。
聂玄也看向蒋明珠,顺势道:“行了,你下去歇着吧。”
被寝殿着火的事一打岔,聂慎和何皇后本来十分的兴致也扫了八分。喝了杯茶,听人回报寝殿的火已经扑灭了,便打算起驾回宫了。
聂玄、聂至、聂柔三人送到门口,何皇后才又似想起来什么,招手把聂柔叫到身边说了几句话,聂柔都一一笑着应了。
帝后二人一走,聂至也想跟着开溜,他本来是来看热闹和煽风点火的,但这会儿却是看出来一肚子的火气,等着回家收拾那些“智囊”们。聂玄自然也不会去留他。
待送走三人回到花厅,聂柔几乎是立刻把下人都遣了出去,紧张道:“你都好了吧?”
聂玄让苏秋娘去把蒋明珠也叫过来,一边笑着点头:“这些日子让皇姐为难了。”
“谢天谢地!”聂柔一下子坐了下来,连扶手都没力气抓稳,泣声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聂玄连忙递了帕子给她:“皇姐别哭啊,你这是要叫我愧疚死啊……”
聂柔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去闭了闭眼,才平复了一些:“这回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这一问倒真是把聂玄问住了,沉吟了片刻,也没敢点头:“其实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当初为什么会离魂,现在又为什么能回来。等明珠过来了,我们再想想。”
蒋明珠从方才退出去后就一直没敢走太远,很快便和苏秋娘一道来了。
聂玄和聂柔分坐两边,聂玄见了她便笑着起身,自然而然地牵了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了,给聂柔把方才的事描述了一遍。
蒋明珠就静静地在一旁坐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机会认真地看了看聂玄。
她曾经想过,聂玄这样的容貌,睁开眼时该是怎样的,如今当真看到了,才知道自己想象过的那些都不对。
聂玄说话很简练,三两句便说完了,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挑眉:“好看么?”
蒋明珠下意识地想点头,听到他的笑声才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殿下,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你忽然又能回去了。”
聂玄没有戳破她转移话题的心思,只对聂柔和她笑了笑:“我猜,可能是因为我和明珠同时遇到了险境困境,当时是我遇刺,明珠听到宋大将军殉国的消息晕倒,今天则是我们被困火中,无法脱困。”
聂柔凝神想了会,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关照道:“一会儿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还有,家里的人手要彻底查一查。”
聂玄点头应了:“皇姐还得帮我个忙。”
聂柔见他看着蒋明珠,便会了意,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会把她安全送回蒋家的。就说是我请她来陪我说话的。”
聂玄却摇头:“皇姐把车子和苏嬷嬷借我就行了,我送她回去。”
这话一说,聂柔便挑了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好啊,既然如此,就把人借你吧,我得去准备下,从西山‘搬回’京城来。回头再来找你。这两天你有事要问的话就找宋清,这段时间‘太子’处理的事他多半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