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边阿妮玛在前面跑,后面有人举着火把追,甚至连国公府护卫都来了。阿妮玛暗自嘟哝一句,见不远处湖泊边有一处楼阁,便飞速闯了进去。
这处楼阁是国公府大小姐李妍的住处,李妍自打双眼失明后,便没了安全感,睡眠很浅,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更何况如今是有人堂而皇之闯入自己闺房了。
沁芳园临湖而建,冬暖夏凉,此时的沁芳园内十分清凉。
春桃夏荷二婢早也已经醒来,只披着单衣便赶了过来,两人挡在自家姑娘前面,凶巴巴瞪着眼前的“采花贼”。
阿妮玛见是李妍,不由心情大好,伸手抹了把脸道:“阿妍,是我啊,我是你的阿妮玛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她一边说,一边举步朝李妍床边走去,见春桃夏荷二婢似乎有些犹豫了,她则笑着道,“春桃,夏荷,以前我常常带着你们家姑娘出去玩儿的,你们莫不是忘记了?”
李妍道:“阿妮玛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很想念你的。”听得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命春桃道,“你出去应付着,我跟阿妮玛姐姐说说话。”
春桃应着去了,阿妮玛悠闲地往一边落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泥浆的衣裳,问道:“阿妍你找件衣裳给我换上吧,我的衣裳脏了,又整日奔波的,一身臭汗,难受得很。”
“夏荷,你去吧,将我新做的衣裳拿一套适合姐姐的来给她。”因为眼睛失明的缘故,她素来有些孤僻,不过如果有个真心处得来的姐妹,她也十分开心,就如此时,再逢旧日玩伴,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姐姐怎么会来长安的?”李妍已经爬坐了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边,“姐姐坐近一些,咱们好好说说话。”
阿妮玛近身过去道:“跟你说了也无妨,我父汗想要与大兴结永久之好,所以暗中遣派图塔来中原拜见你们中原皇帝。不过,我是偷偷跟着来的,谁知道,才来长安,便见你哥哥娶媳妇呢,我心有不甘,就来这里了。”
李妍娇俏的小脸上含着笑意道:“枣儿姐姐可好了,我哥哥是真心喜欢她的,他们能结为夫妻,也是历经一番磨难的。”她心里自然知道阿妮玛不甘是因为什么,又说,“其实不打紧的,枣儿姐姐也会骑马射箭哩,往后你也可以跟她切磋。”
阿妮玛满心的不服气,哼道:“谁要跟一个丑女人切磋了,阿妍,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跟你哥哥切磋。一个瘦弱的丑女人,弱不禁风的,怕是手都握不住马缰,哪里配跟我比赛骑马射箭。”
外面有说话声,很快,春桃便走了进来,回话道:“姑娘,府上说出了刺客,说见着刺客往咱们沁芳园来了,怕惊扰姑娘,就过来看看。不碍事,奴婢说姑娘已经睡下了,而且并未见着什么刺客不刺客的,那些人走了。”
此时夏荷也捧着一套碧绿色的衣裙来,笑着道:“公主,这身衣裳稍大一些,又是碧绿色的,公主您换上吧。”
阿妮玛笑嘻嘻的,伸手接过裙子就当着李妍主仆三人的面宽衣裳换衣裳。李妍眼睛瞧不见,自然觉得没什么,倒是春桃跟夏荷羞得红了脸低了头。
“我又不是男人,再说了,只脱了外袍而已,你们脸红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动作利索地换上了碧色裙衫,见一边架子上放着盆水,走过去将脸也洗了,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唉声叹气道,“我长得这么貌美,你哥哥怎么会不愿意娶我呢,却是一直喜欢那个丑八怪。”
李妍倒是一直都不知晓阿妮玛心思,此番听她这般说,不由蹙眉道:“原来姐姐想要嫁给哥哥?我却不知道。姐姐性情洒脱不羁,又素来快言快语,像个男孩子似的,我以为姐姐跟哥哥一起骑马射鹰,真的只是觉得哥哥骑射功夫好呢。”
“他自然是好的。”阿妮玛却红了脸来,娇羞一低头,走到李妍跟前,方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我既然知道他心中有人,才不会叫旁人瞧出我的心思呢。不过,今儿既然他都娶媳妇了,我也没了指望,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妍实在喜欢阿妮玛,便悄悄凑过去说:“你要是喜欢中原男子,大可在这里挑选一个,只是......图塔哥哥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阿妮玛知道图塔打小便喜欢她,不过,她可一直不喜欢图塔,也只是将图塔当成哥哥对待罢了。
外面夜已深,春桃怕自家姑娘累着,便提醒道:“已经三更天了,姑娘歇下吧,明儿一早世子爷跟夫人要给老爷太太奉茶,姑娘也得早起的。”
“知道了。”李妍应了一声,又伸手去拽阿妮玛的手道,“你跟我一起睡吧,待明儿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求她让你留下陪我。”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醒来的时候,觉得腰肢酸痛,似乎连翻个身都不能。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下身子,却发现整个人都缩在丈夫胸膛里,头还枕着丈夫健硕的手臂,她周身弥漫着的,尽都是他的气息,不由红了脸。
李承堂每天早上都是要去晨练的,因为昨天晚上累着了、而又有温香软玉在怀,所以才破例歇了一天,不过,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所以醒得比妻子还早一些。
“醒了?”见妻子身子动了动后,又乖乖不动了,他英俊浓黑的眉毛微微压了压,似乎在猜妻子此时心思,不由凑过去道,“你一定累着了,现在时辰还早,你再眯着眼睛睡会儿。”
“睡什么,平时都是这个点醒的,睡不着了。”她终日忙着描花样子,又亲手做绣活,每天不但睡得晚,还起得早,所以没有醒来的时辰都是固定的,只要一到了点,就睡不着了。
小夫妻两个都不是贪懒的人,既然醒后就睡不着了,便拥在一起说话。
谢繁华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着丈夫,低声说:“我想过了,阿妩想要花好月圆,我便抽股让给她,这样一来是成全了昔日的姐妹情分,二来,我也确实不适合再经营花好月圆。”
“然后呢?”李承堂细细听着妻子说话,又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真的愿意往后不再做衣裳的,岂不浪费了你这一手的好绣活?”他捡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细细揉搓着。
破了胞经了事的女人,跟姑娘就是不一样,眉眼间无端多了几分媚意。
李承堂垂眸看着娇妻眉眼娇媚,似比往日更娇艳欲滴,又想到昨天晚上那欲醉欲仙的好事儿,一时间险些把持不住。
“你别乱想了。”谢繁华感知到自己腰间顶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脸一下子红得跟滴了血似的,又继续说,“我昨天晚上跟红枝说了,让她去牙行里多挑选几个小姑娘来,打算将我外婆的手艺传出去,外婆自然也是原因的。”
李承堂兴致蔫蔫的,“哦”了一声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不过,你别累着自己,凡事让下面人去做。”他搂得她更紧。
谢繁华点头应了声说:“我还让红枝去外面寻一处宅子去,就让那些女孩子住在那里,我还打算请了先生来教她们念书,也无需念得如何出息,但是必须要会识字算术。其实小的时候住在乡下,我们乡下很多女孩子,根本不念书,男娃还好些,会被送去临近的私塾念书。我的情况好,舅舅专门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我,不过,我那个时候贪玩,一个人呆不住,总会邀请一些小姐妹们来念书,也叫她们多多少少识些字,往后就算不得已被家里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识字也不会被人给骗了。”
李承堂虽然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又是少年成名的英雄狼将,可打小过的日子并不好,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小的时候,父亲给大哥请的教书先生要比他的好很多,也是把原本该属于他的父爱全数给了大哥。所以,他从小便自立自强得很,此番听得妻子这般言论,不由想起他的过去来。
谢繁华没听得丈夫说话,便仰头望着他,见他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了?”
李承堂垂眸看着妻子,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娶了你,便是叫我死了也值得。”
又听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谢繁华立马拉下脸来:“是啊是啊,你娶了我,便是死了也值得。往后只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寂寞潦倒一生,终日只凭借着对过去的一点怀念而活下去,你觉得我会开心?”
“为夫说错话了。”李承堂见妻子是真的生气,立马亲吻着她的脸颊哄道,“往后再不说这些,为夫跟枣儿一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就像祖父跟祖母一样,一辈子都和和睦睦的。”
“往后再说这样的话,我便罚你。”她气得伸手使劲掐了他一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然后伸手搂住他精瘦的腰肢,“不许离开我!”
“好,不离开你。”他亦抱得她更紧了些,心里既甜蜜满足,又有些患得患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前世的时候,他就失去过她一回。
☆、第137章
用完晌午饭后,谢潮荣领着儿子跟女婿去书房说话,共同讨论北疆战事的事情。
东、突厥勇士图塔带了东、突厥可汗密函来,说是如今草原各部落有人意图谋反、想要生事,而□□厥莫利可汗则希望草原各部能够和平相处,不管是不是臣服于大兴,他都不希望自己子民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可西突厥达头可汗则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统一草原,更不是心甘情愿臣服于中原的。
莫利可汗密函中说,近来达头一直暗中结交各部,煽风点火,意图煽动草原其它部落首领跟他一起抵抗中原。
圣宗皇帝统治中原数十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莫利心中知道,若是硬要打得个头破血流,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后吃苦的还是百姓。
莫利自知劝达头不住,便暗中差图塔往大兴送了一封密函,其交还条件便是,希望大兴天子圣宗皇帝能够不要伤害草原子民,并且,每当冬日草原子民遇大雪风霜的时候,希望天子能够支援一二。
朝中各要害部门自然已经商讨过,草原部落势力不可小觑,便是唐国公一家守在边疆,也没能阻止住草原兵的年年侵犯,更何况,原本戍守边疆的主心骨,如今可都是在京城呢。
遥城不过只有长孙家一家人守着,可抵挡一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谢潮荣原戍守东疆十多年,有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又任兵部侍郎一职,此番北疆有难,圣宗少不得要与他说。
这次是打,还是议和,朝中分成两派,各说不一。
以往中原一直都是以防为守,若是敌军不主动攻击,遥城的李家军是不会主动出兵攻击突厥兵的,除非突厥人又乔装进城烧杀抢夺。当初圣宗皇帝采取怀柔政策,主要是考虑内局未定,朝中党派颇多,不适合再有外战,如今虽然内忧尚且未有除尽,可外患显然已经是越来越放肆了,说好的合约也敢毁。
虽然圣宗帝还未有开口言战或言和,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主战派的,这场战,怕是不得不打了。
若是打,便面临着一个问题,派谁出征去?
依着圣宗的意思,自然是派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唐国公世子前去,可考虑到世子新婚,也不忍心叫人家小夫妻分别。那便只有靖边侯谢潮荣了,正值盛年,一腔热血,也是东疆戍守十数载的。
谢潮荣心里知道,若是圣上说打,自己必是要领兵上阵的。
打仗他从来不怕,他怕的,是不能时常陪着妻女,也怕只这一别,便再也见不到妻女了。
纵使男人有热血,可也是贪恋温柔乡的,若不是形势所迫,谁不愿意回家抱着媳妇暖被窝?
三人交流一番,谢旭华知道父亲跟妹夫心有牵挂,便直接道:“爹,儿子的心愿就是上战场杀敌卫国,这次机会,儿子定然把握住。突厥铁骑扰我大兴边疆多年,而我中原却一再忍让,惯出他们一身毛病来!突厥人会主动出击,我大兴良将甚多,为何不能?我倒是想去看看,那突厥兵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胆敢如此嚣张不受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