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徐妈妈亲自下厨烧的,既有几味汴京菜,又有南海名菜油爆海螺、辣炒蛤蜊、刀鱼炖茼蒿和蛤蜊炖豆腐,味道厚重而鲜美,韩璎难得地添了一次饭。
用罢饭漱过口,傅榭陪着韩璎散了一会儿步,就又出去了。
韩璎知他近来忙碌,也不追问,歪在锦榻上拿着本书在看。
润秋和漱冬拿了针线坐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陪着她。
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门上的帘子早已换成了湖水染烟色的薄锦帘。
不知何时起了风,带着月季花香的暖风吹拂着门上的薄锦帘,吹进了堂屋里。
韩璎闻见这沁人心脾的月季花香,不由放下书,懒懒地歪在那里嗅着花香想着心事。
傅平做事很负责任,如今这东偏院从外面的琴韵堂,到里面的女贞院,再到后面的小花园,满是花树,时时花开,处处绿树颇为热闹。
这时候洗春走了进来,先叫了声“姑娘”,这才道:“奴婢跟着着傅平去见过七姑娘了。”
韩璎抬眼看她。
洗春沉吟了一下,道:“傅平吓了吓,七姑娘就全说了,说那个盛玫瑰花汁子的鬼脸青瓶子是夫人让秦嬷嬷给她的,秦嬷嬷特地交代她,说三月三那日无论如何都要哄着三少夫人涂抹一点……”
韩璎冷笑了一声:“她就那么听话?就那么甘心做崔氏的棋子?”
洗春禀报道:“七姑娘说,崔氏许诺将来给她寻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妻。”
又道:“姑爷让傅平把七姑娘送到静园陪伴崔氏去了。”
韩璎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半日后方道:“四姑娘今年十五岁了吧?”
洗春想了想:“正是呢!”
韩璎便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安国公府如今名声不大好,在京中寻一个四方俱全的女婿不容易,可是如果在辽州寻的话,却也不难。安国公的女儿,想要求取的人可多了去了,只是先前崔氏不上心,才导致傅榆蹉跎至今。
作为嫂子,她得替傅榆操操心了。
理罢这些琐事,韩璎不肯再费心了,歪在锦榻上继续看书,看了一会儿,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便把书放在一边,吩咐洗春:“我先眯一会儿,你去前面看看,若是爹爹回来了,就来叫醒我,我去看爹爹,我有话要问他呢!”
洗春答应了一声,先出去了。
润秋和漱冬浣夏继续做针线,过了一会儿发现姑娘好一阵子没声音,忙起身看了看,发现韩璎已经窝在那里睡着了,忙悄悄拿了薄被展开,轻轻盖在了韩璎的身上。
又和漱冬合力搬了围屏放在锦榻前的地平上展开,帮姑娘挡住了从屋门进来的风。
浣夏见状,便起身把枝形灯都熄灭了,只留下靠西墙高几上的那座琉璃璎珞灯,三人坐在那里继续做针线。
傅榭又去了国公府正房的书房院子。
傅远程喝了不少酒,正脱了外袍,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和韩忱在书房前的庭院里比剑。
见傅榭进来,他们并没有结束的打算,而是继续进击腾挪着。
傅榭旁观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爹爹善于进攻,防守上却有些不足;岳父大人防守得很好,但是进攻上就略显保守。
他由此想到了战场上的战略决策,立在一旁默默出神。
待傅远程和韩忱用丝帕擦着汗进来,傅榭上前一一奉上温茶,又请他们坐下。
韩忱见状,知傅榭怕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傅远程谈,便借口洗澡,回韩璎给他在琴韵堂备好的下处去了。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爹爹了,傅榭这才把自己向枢密院借粮发军饷的事情说了。
傅远程一听,盯着傅榭看了半天,最后终于确定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天生的赌徒。
他默然片刻,然后道:“此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傅榭垂下眼帘:“是。”
接着他又道:“崔成珍的人如今天天跟着我,伺机寻到我的错处,我会凡事小心的。”
傅远程心中有事,便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没想到傅榭这小子出手这么狠,而且不和他这当爹的打个招呼就出手,实在是有些过于桀骜不驯了……要不,给他点挫折?
傅榭离开了父亲的书房,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东偏院,傅安和傅宁打着灯笼走在他的前面,后面还跟着几个青衣小帽打扮的亲随。
进了东偏院,经过琴韵堂的时候,傅安先去守门的小厮那里问了问,得知怀恩侯正在候着少夫人,便过来把前因后果禀了傅榭。
傅榭略一思索,便道:“我去见岳父大人!”韩璎一旦睡着就像小猪一样,很难叫醒,今晚怕是不会过来看望岳父了。
他进去的时候,韩忱刚洗完澡出来,正坐在明间里看书。见傅榭进来,忙起身迎接:“小榭,你怎么来了?”
傅榭含笑行了礼,这才解释道:“我听奴才说阿璎让你候着她,可是她已经睡下了……”
“那她今晚怕是来不了了?对吧?”韩忱会意一笑。他自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傅榭有些腼腆地笑了。
韩忱不在意道:“我看会儿书就睡,你忙了一天了,也赶紧歇着去吧!”
见傅榭看上去有些迟疑,韩忱便猜到他有话要讲,就吩咐自己的小厮:“你们都出去吧!”
小厮们都避了出去,还特地开着房门,以防有人偷听。
傅榭接过岳父亲自递过来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发现味道甘甜,是上好的毛尖。
他沉吟片刻,在心里组织好语言,这才道:“我最近自作主张做了几件事,父亲怕是不太高兴。”
说罢,他抬眼看向屋子外面枝叶繁茂的女贞,俊俏的脸上显出一抹落寞来。
韩忱是他父亲的生死之交,对他父亲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傅榭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岳父求救了。
韩忱也是个聪明人,他思索片刻,慨然道:“你父亲那边,自有我来劝解。”他情知自己这个女婿聪明、冷静、敏感、镇定,有自己的想法,来找自己说这些话,也只是想让他在傅远程那边施加影响力,而不是听自己劝他从此都听他父亲的,凡事以父亲的态度为准。
傅榭起身,深深地向韩忱行了个礼:“谢谢爹!”
韩忱神情肃穆:“小榭,我是阿璎的爹,看待你也像看待阿璎一样,你如有需要我之处,请尽管说。”
傅榭进了女贞院内院,发现韩璎还没出门,便直接进了堂屋。
洗春润秋等人正在试图叫醒韩璎,此时见傅榭进来,都有些尴尬。
傅榭见状,全都明白了,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洗春等人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傅榭在浴间洗漱罢出来,先到堂屋抱了韩璎进了卧室。
把韩璎放床上之后,他既有耐性地一层又一层地剥去了韩璎的衣服,把韩璎剥得光溜溜地塞进了锦被里。
锦被和锦褥大概是被丫鬟在熏笼上熏过了,温暖馨香松软,韩璎被塞进锦被里后,把脸在被子上蹭了蹭,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缩成一团继续睡。
傅榭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韩璎依旧睡得跟个小猪一般,怎么折腾都折腾不醒,便轻笑一声,也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白罗中单和纨裤,掀开被子也躺下了。
躺下之后,傅榭把韩璎整个人捞过来,抱在了怀里,用力搂了搂,又揉了揉,很快便也睡着了。
夜里的时候风大了起来,狂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枝“咔嚓”直响,摇撼得窗子上糊的宝光纸“哗哗哗哗”作响,没过多久,雨也下了起来,雨滴敲击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在这样寒意浸骨的春夜,傅榭抱着又软又香又暖的韩璎,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圆满了。
当然,他的事业还刚刚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