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对着儿子嘟嘟囔囔了半天,还是想找贾母问问为什么,昨天贾政不都是写了休书了吗?
贾琏阻止了他:“老爷,你能说服老太太?”
不能。心里泄劲,贾赦气呼呼地“噗通”坐下。“老太太真是太偏心了!心都偏到南山上去了!王氏犯了那么大的错,怎么可以只让她分府别居……如此,她这还不是咱们府上名义上的二太太吗?”
贾琏幽幽道:“这都是因为王家。听说,王家的那位又要升官了……”
“你是说王子腾?”贾赦数了数,王家就这么一个出息人物。可他又数了数自家,除了一个曾经中过进士现在又出家了的贾敬,居然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至于说,他的好二弟?哈哈,他多少年了官位都没动一下,还是当初皇上赐予的那个从五品的工部主事。
贾赦不由摇头叹息,“琏儿,真是可惜。现在若是去金陵,即使有人给你作保,时间也来不及了。”他指的是乡试的事。
“老爷,你对我可真有信心?”贾琏嘴角搭上一抹笑意。
贾赦捻着胡须,他就知道他儿子是极聪明的,只要稍微一用心学,若是有一天考个状元回来,他也不会太惊愕。
以为贾琏自己信心不足,他忽然难得的想安慰儿子,遂道:“你小三元都考了,估摸着考上举人是没问题的。本朝还从没听说过小三元的没考上举人。可惜呀,可惜呀!唉!”说到最后,他反而唉声叹气,老太太和二房就是看不得他们大房好过。
“老爷,谁说我不去考了?”贾琏唇角勾起,心想这贾赦也不似后人说的对子女全无亲情。
他带丝笑意对贾赦缓缓解释道:“我就在本地的顺天府应考,老爷不必担心,手续都办妥了。”
“什么?”贾赦愣了。“真的?”
贾琏点点头。
“你找的谁的门路?可是北静王?”贾赦一脸兴奋,又有些担忧:“这等小事麻烦他家,老太太知道了非得……咦,也不能啊。你和北静王也不曾说过话啊?”
嗤笑了一声,贾琏悠悠说道:“北静王只是个闲置的外姓王爷,不知碍了上面多少眼呢。办理我的考籍虽然事情不算大,也弄不好惹眼,也是一宗不大不小的麻烦。除了咱府的老太太,就是老爷你去求,他家也未必能应呢。这事老爷就别管了,是另有其人。”贵人就是雍亲王,可贾琏没打算告诉贾赦。
儿子的话连贬带损的,贾赦听了赧然,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毒了。
从前不见贾琏在他面前这样大胆,有事没事还讽刺挖苦他。真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
贾琏从贾赦那里出来,本想会自己居住的书房小院,可不知怎么的他腿拐向王熙凤的院子。
“二爷怎么来了?”王熙凤讽刺道,虽然她最近心里挺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月子也做完了,贾琏也不搬回来。
“我只是来看看大哥儿。”贾琏坐到她炕边上,伸出手指逗弄了半晌小娃娃。他两三辈子,算起来,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倒也蛮有趣味的。指头戳着手下的软软的小脸蛋,一戳一个坑,贾琏竟舍不得撤掉手指。
“大哥儿的脸都被二爷戳红了!”王熙凤最后实在看不过眼,抱过去那个傻娃娃,让平儿叫奶妈来喂奶。
贾琏坐在炕上,一只胳膊搭在小桌上,想起件事情,唤了一个小丫鬟过来,王熙凤斜眼瞅着,小丫鬟眼睛清亮,可看到二奶奶的表情,又胆战心惊的低声:“二爷?”
“你去院子外,叫兴儿进来。”贾琏说完,小丫鬟失落地退出房间,去唤二爷的贴身小厮了。
“嗤!”王熙凤瞅着那窈窕的背影冷笑,又暗暗扶了扶自己略圆润的腰身,不由微微担忧是不是二爷嫌弃自己胖了才……
贾琏喝了两口茶后,兴儿得了吩咐进来。“二爷,二奶奶安!”
“你家主子唤你呢?”王熙凤转头看向贾琏,问:“何事把他唤到这里来?”她院子里都是丫鬟和婆子。
“正是要你别走,有东西给你看。”贾琏撂下茶盏,望向兴儿。
兴儿苦着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单。
王熙凤狐疑:“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贾琏动也没动,只道是给她的。
平儿进屋,王熙凤就唤她接过,贾琏挥手让兴儿退下。
“奶奶——”平儿也跟主子识了几个字,简单的单据还是能看懂的,这五六十张张明明是——
王熙凤看平儿神色,直觉不是好事,她抢过纸单一看,竟然是利子钱的收条。
“这……这不是……”
“你是想问,这不是在你箱子里的吗?”
贾琏脸上浮着淡笑。
可王熙凤心里却一阵发冷。
“我,我……”她张口想解释些什么,可贾琏没给她这个机会,说道:“按大清律,放三分利以上的,可都要判刑的。银钱数额巨大的,更是抄家灭族之祸。靠这个得银子,可不是正经路数。”
高利贷向来每一分都沾满了鲜血!
贾琏捡起茶又喝了几口,直到只剩下茶叶,他看向平儿,“添满!”
平儿赶忙过来倒水,然后躲到二奶奶身边,用手指小心地捅了捅王熙凤。
王熙凤镇定了一下:“二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想休了她?不,不能。
她想到了王夫人,又想到了自己也是王家的女儿,还想到了亲大伯王子腾,心里总算有了些底气。
贾琏也没说什么,只是瞅着王熙凤笑了笑,伸出一根指头尖,指了指她手上的那些纸张——“腾”!火苗窜出,纸张自燃……
……
感受到手心的热度,王熙凤大声“啊”了一声,急忙甩脱它们。
“奶奶,这、这怎么、就着火啦?”平儿磕磕巴巴的说完,急忙也拿脚去踩,还要张嘴喊人过来。
“平儿别喊!”王熙凤深吸一口气,眼睛深深的看向贾琏。
贾琏表情淡然,回望她。
“二爷,上次我就想问你了。我生产时那日看见你手上发了一团光……”
“你愿意跟我信‘法神’吗?”贾琏眼眸动了动,笑吟吟的说道:“说不准你也可以做到。”
闻言王熙凤怔了下,“二爷这是修炼有成了?”她大惊。之前她也只是以为贾琏是在胡闹,不过是求子成功,听人说二爷要信那个什么光明法神,王熙凤,甚至她敢说,贾府上上下下的主子都不以为然。
贾琏挑眉道:“不过是个小把戏。你若是想学也可把书给你一本,修习成功与否我却不敢保证。”这书他是不怕别人学的,身体或灵魂里没有魔力,岂能学成?!
王熙凤心底却是对此好奇,可她也不是真没敲过贾琏的那两本书,晦涩难懂不说,还得靠着对照,学习另外一种语言文字,才能看懂另一本“神书”。
她摇了摇头,心道:马道婆还有神通呢,该老还不是得老,还得靠这个赚钱用来吃喝。贾琏的语气这么轻松不在意,定然不是真的修仙真本……王熙凤可不怎么信这个。
她最在意的刚刚烧掉的那些纸!
眼睛盯在地上,那些借据收条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灰……王熙凤心痛,气愤不已地看着贾琏。
贾琏却对她冷笑:“你真想和你的好姑妈去郊外的庄子里作伴?让大哥儿离开亲娘?”
王熙凤:“这是什么话!”
“利子钱的单据都烧没了,你也甭打算让旺儿家的去替你再忙活找补回来了,他们一家子都让我给卖了。借钱的庄户,我已经另叫隆儿免了他们的欠债。”
“卖了?那本钱呢——”王熙凤急了,旺儿一家没了不要紧,可钱呢?总共本钱都好几千两呢。想到这里,她几乎红了眼眶。
“都免了。”贾琏丝毫不见心痛,语气轻描淡写。
“什么?”王熙凤不敢置信,几乎想找贾琏拼命,可看他表情竟是十分冷酷,不由怒道:“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府里……原以为你们贾家怎么富贵呢,怎想到管家时才发现,这府里内囊已尽,竟是个快要精穷的破落户了!”
贾琏玩味地看着她,然后讽道:“你这是钻到钱眼里了。放利子得的这点儿钱算个什么?”
“呸!琏二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谁总是在我面前哭穷,是谁让我匀些银子给他使……你就像没沾过这些似的,跟我这儿还清高起来了。”王熙凤圆目怒张,拍了下桌子,从前她这样说,二爷哪里敢跟她还嘴。
一时,她心里委屈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