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笑道:“您这可就难住我了,三郎那性子,心里头想什么,可没几个人看得出的。”
木老夫人叹道:“就是,这孩子如今大了,什么事儿都往心里搁,我也瞧不出啦。”
曹嬷嬷道:“三郎一向孝顺,你怎么不问问他心里怎么想的?”
木老夫人道:“你以为我私下没问过?这孩子只说全听我的。”
曹嬷嬷道:“那不就结了。”
木老夫人又叹息道:“可再怎么说,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要找个他喜欢的才好。咱们也不计较家世,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的姑娘就行了。只别再是个书呆子就行了。”
曹嬷嬷没再答话,木老夫人可以说世子夫人楚氏的不是,她可不敢。
“其实卫家的萱姐儿我瞧着也是不错,就是听说学问太好,我这是真怕,万一再娶那么一个进来,可就害了咱们湛哥儿了。”木老夫人继续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姐,奴婢得说一句话,三郎可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虽说他说一切由你决定,可奴婢觉着他心里自有分寸的。”曹嬷嬷还是习惯叫木老夫人为小姐,她本就是木老夫人的陪嫁丫头。
木老夫人点了点头,“我只是担心,湛哥儿的媳妇可不能由着湛哥儿他娘去选,我这儿如果先有了人选,总是要放心一些。”木老夫人又道:“别的不说,蘅姐儿生得好这一条就好,湛哥儿屋里那两个生得妖妖娆娆的,若是主母太差了,就不容易立起来。”
“那倒是,只是生得也太好了些。您就不怕……”曹嬷嬷道。
木老夫人笑道:“不怕。若是放在别人家可能会怕,我可是求之不得湛哥儿以后能夫妻和顺,这才是兴家之象,何况湛哥儿的性子你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不是那等没有定力之人。”
曹嬷嬷连连点头,“是奴婢见识少了。”
却说那头陆湛送了何氏和卫蘅去车马处,临别时卫蘅大大方方地对陆湛道:“湛表哥,上次的事情还一直没谢谢你,我大姐姐也感谢你。”
陆湛笑道:“感谢我的马车撞了你么?”
卫蘅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仿佛冬日雪地里绽放的火红玫瑰一般。
回程的马车上,何氏不住地往卫蘅瞧,瞧得她浑身不自在,因而忍不住开口道:“娘这是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何氏有心问一问卫蘅和陆湛是聊什么聊得那样开心,早知道她就不该让陆湛陪卫蘅去上香。何氏生怕卫蘅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万一喜欢上陆湛可就不好了,陆三郎可不是良人。
可是何氏又怕物极必反,万一珠珠儿没那个意思,她这么一问,反而容易让珠珠儿产生逆反心理。不过何氏是忍不住话的人,还是开口道:“刚才你和陆三郎聊什么呢?”
卫蘅挑了挑眉看向何氏,她也是嫁过人,当过母亲的,知道何氏的担心,“刚才我谢谢他提醒我们商家的事情来着。”
何氏点了点头,但显然并不满意卫蘅的回答。
“我知道娘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女儿不会给你丢丑的。再说了,楚夫人那样的婆母可不好相处,陈二夫人也不是个善茬。”卫蘅反过来拍了拍何氏的手背。
何氏这下真是对自家女儿刮目相看了,她知道卫蘅已经渐渐长大,对事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何氏万万没料到卫蘅看人这样准,这样通透。
其实都是何氏想多了,卫蘅看得通透,不过是因为她前世听闻了一些事情而已。
何氏笑着刮了刮卫蘅的鼻尖道:“娘可没说什么,小丫头就提到婆母了,哎呀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卫蘅被何氏弄得满脸通红,明明是她自己提起话头的,这会儿还来逗她,卫蘅嘟嘴嗔了何氏一眼。
这一嗔仿佛轻云蔽月,妍丽万端,真叫是宜嗔宜喜。何氏忽然又觉得无论是陆四郎还是范用,都实在配不上她们家的珠珠儿,她替卫蘅理了理鬓发,“眼看着你也大了,咱们是娘俩儿也没什么害臊不害臊的,你若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尽可以直管对娘说。你想寻个什么样儿的姑爷?”
卫蘅的心性早就不是小姑娘了,这会儿若是为着害羞而混过去,那很是自己对不起自己,难得何氏肯开口,卫蘅咬着下唇笑道:“人能不能干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品行好,还要婆母好相处的,小姑子也要好相处才是。”
卫蘅的要求同何氏不谋而合,何氏当即就觉得心下宽慰,“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一个好的,断然不会委屈了咱们珠珠儿。”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一起回了侯府去给老太太请安。
过了初三,就是正月里走亲戚的日子了。因着何氏要相看女婿,所以这个月里的宴请,一个都没推托。卫蘅每日里都会听到许多句“生得真水灵”,“生得真整齐”这种赞美,至于卫萱,那是既懂事,又漂亮,还十分有才,溢美之词就多了许多。
兼且卫萱的年纪比卫蘅大了一岁,今年已经十五了,正是该说亲的时候,自然成了香饽饽,便是卫蘅这样耀眼的小姑娘,也只能被冷落了。
到正月初八那日,又是齐国公府请客的日子,春雪社也要开社,陆怡元让社员都要早早地去,今日开的是画社。
春雪社一开始虽然只是诗社,可是这几年下来,每次作诗,出彩的都是那几位,其他姑娘的热情自然就消退了,所以这一年春雪社除了诗社,还是开画社、书社、琴社等等。
画社耗时,所以需要社员都早些到。卫蘅和卫萱便先乘了马车从花园的侧门进了齐国公府。
既然是画社,自然有题目,陆怡元叫丫头抱了一只雪白的狮子犬来,“这是三哥近日寻来的狮子犬,我和贞姐儿一人一只。”
这只狮子犬通身雪白,一丝杂毛也没有,而且毛发很长很盛,远远地瞧着就像一只雪球一般,眼珠子又黑又亮,湿漉漉的别提多可爱了,一众姑娘都喜欢得不得了。
“没想到陆子澄那样清冷的人还会给妹妹找狮子犬。”周月娥笑道。
陆怡元同周月娥一向交好,靠过去轻声笑道:“对妹妹都这样的好的,以后对媳妇儿会更好的。”
“讨打啊你?”周月娥笑着推了一把陆怡元。本来这种玩笑不该开的,可是在座的这十二个人已经相处了三、四年了,因着关系亲近,开起玩笑来就少了许多顾忌,况且都是已经说亲或者正在说亲、准备说亲的大姑娘了,正是情窦初开,倾慕少年的时候,见面的话题总是会绕到少年郎的身上,这无可厚非。
周月娥往卫萱看去,在她心里,这许多人里面也就卫萱能和她匹敌,她是首辅的嫡长孙女儿,其炙手可热的程度比卫萱可高多了,但是卫萱才名显赫,两人就算是平手。
至于卫蘅,周月娥看了她一眼,心想漂亮是漂亮,可一张面皮三、五年也就看腻了,况且各家夫人给儿子说亲的时候,最避讳的就是儿媳妇太过漂亮,至少周月娥的母亲给她的哥哥们说亲的时候,是绝不会考虑卫蘅的。
是以,周月娥觉得在说亲这件事上,上京城里唯一能和她竞争的也就是卫萱了,而楚夫人也就只对她和卫萱另眼相待。
周月娥因着陆怡元的话,追着她闹了一会儿,这才作罢。不过整个过程,卫萱都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和云淡风轻的态度,因着她的为人,众人从不敢向她开这些玩笑。
笑闹够了,众人才开始调色作画,今日是以狮子犬为题。这种活物,若要掌握其神韵又要活灵活现,布局构图都需要十分精妙才行。
卫萱虽然跟随书画双绝的恒山先生学画,但是恒山先生擅长的是水墨画,而周月娥和陆怡元都师从晋真长学画,擅长的是花鸟画,这是各有所长。众女当中以这三人的画艺最为突出。
卫蘅逗着那只名叫“球球”的狮子犬玩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笔,她知道自己的弱点,论笔法的精妙肯定不如卫萱,论细腻肯定及不上周月娥和陆怡元,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作画除了讲技法外,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神韵,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即使你有神韵,却无技法来表现。有技法而无神韵,那就只是匠作之画而已。
卫蘅用的是没骨工笔画的笔法,画那狮子犬一身的白毛时,显得格外细腻、丰富。
作画耗时,等众人都完成时,前头的宴席都要开了,陆怡元领了众女一起去了前头的凝和堂给木老夫人还有其他夫人问好。
遇到有通家之好的,那些夫人、太太就拉了卫蘅她们的手亲热地问了又问,一般的熟悉的就略微寒暄几句,遇有去年到京的新贵,彼此开始攀亲,肯定又要赞两句卫蘅的容貌。
陈二夫人在一旁埋怨陆怡元道:“你怎么才过来,也不知道帮母亲招呼一下客人的?”
陆怡元落落大方笑道:“今日人齐,正好开画社,这是早就下帖子约好的,娘也知道,作画最费时间了。”
周月娥的母亲兰夫人问道:“哟,画可带来了么?让咱们也瞧瞧。”
陆怡元便叫丫头将那十几幅没有落款的画都拿了过来,让大家瞧。
玉荣公主看罢笑道:“我瞧着每幅都好,快拿去给你大伯母品评吧。”
今日齐国公府宴客,楚夫人却并没有到场,还是木老夫人给众人解释的,说是楚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好,在床上躺着。
楚夫人身子不好,时常患病,并不经常出门走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陆怡元脆生生地道:“大伯母这几日精神不好,正需要好生休养。这回我们想了个新的品评法子。”
“哦,那是什么?”木夫人接话道。
“还是萱姐儿和娥姐儿提出来的,年下上京不是闹了雪灾么,京郊塌了好些土房,咱们就想着将画拿到嘉树堂去拍,谁的画拍得的善款最多,那就是这一社的魁首,得的银钱咱们商议好了,都拿去京郊开粥棚施粥。”陆怡元道。
顿时就有人道:“阿弥陀佛,难为你们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你们这春雪社可真是了不得。”
一时众人都开始赞春雪社,又将卫萱和周月娥拉着好一通赞扬,周月娥脸都红了,卫萱却依然落落大方,更叫人高看一眼。
何氏少不得又瞪了卫蘅一眼,怪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法子。其实这种筹钱的法子,还是卫蘅当时在两年前的茶花会上帮卫萱她们想出来的,这一次也不过是变相照搬而已。
其实陆怡元和周月娥赞同这个法子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若是单论画,她们肯定不如卫萱,但是这种拍银钱的品评法子,却并不一定意味着选出来的就是最佳的画作。
归根究底,比的却是谁的人缘好。卫萱、陆怡元、周月娥这几个在上京城里名声最显的姑娘,都有各自的拥趸。那些少年,便是求不得佳人,可若是能正大光明地得到佳人的一幅画,那也是如飞蛾扑火一般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