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笑的不行,指着他道:“原来你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儿都是装出来的。”余隽也笑了,笑过了怀清才道:“我的医术 没你想的那么好,只不过赶上几次都对症,药到病除你看在眼里觉得神奇罢了,我也跟你一样从背汤头歌认药开始的,之所以能药到病除,是因看的病例多,还有, 很多是我爷爷说给我的,每天我爷爷都会给我讲他看过的病例,从病人的气色,舌苔,症状,脉象,以及病程发展,爷爷讲的极其详尽,讲完了,会问我如此症状该 用何药?然后我就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了,哪怕再可笑再幼稚爷爷也不会笑,只会提出问题,然后,让我自己发现错误慢慢改正,直到用对了药,故此,每一个病例, 我都记得异常清楚,也因此,有些病即使我没看过,脑子也有鲜明的印象。”
余隽点点头:“怪不得呢,我师傅说观你用药,老辣非常,非行医数十年不敢似你那般下药。”
怀清道:“所以说吗,还是经验最重要,医术没有捷径可走。”
余隽心有戚戚焉,却忽的脸又涨红起来,看着怀清道:“那个,你还得出去一下。”
怀清笑了,等他解决完,进来道:“你的症状仍不对,你也别住在善堂了,这里不便。”
余隽道:“这病过人,还是住在这儿好,省的过给别人。”
怀清眨眨眼:“若你不嫌弃,我的院子旁边有个小跨院,你可住在哪里,也方便我瞧你的病,或许能找出治疗这次疫病的特效药。”
余隽目光闪了闪缓缓的道:“你倒大方。”
怀清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我自来不在意这些,搬不搬吧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儿。”
余隽道:“倒是我龌龊了,搬。”
就这么这余隽搬进了府衙怀清旁边的小跨院里,怀清又用了几次药,时好时坏,却终不能彻底痊愈,尤其水泻的症状越发严重,怀清不免有些急,便想在苏毓敏的医案中寻个解法,却始终不可得。
正着急呢,这天石头进来说,他们村里来了个郎中治好了两个过了疫病的,怀清闻言蹭就站了起来:“快带我去瞧。”
益州城外的万柳村,因临河的柳树林儿而得名,石头指着村头一颗老柳树黯然道:“爷爷之前总在这儿坐着。”
怀清道:“如今葬在家乡老人家也算叶落归根,你就别难过了。”
石头道:“我不难过,爷爷临死跟石头说,能遇上姐姐,遇上四爷是石头这辈子最大的造化。”
怀 清愣了愣,心说,石头一把自己跟慕容是摆在一起,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正想着,石头一指前头道:“姐姐瞧,那位老郎中就住在那个篱笆院子里,听村子里的人 说,是去年搬来的,没儿没女的就一个孤老头,还有病,平常就靠着给村子里瞧病赚些钱过活,心倒是好,遇上家里头穷的没钱的求到门上,也不会袖手旁观。”
怀清点点头:“如此说来真是位好郎中。”
村子里的路不好走,车停在村口,怀清跟着石头步行过去,到了篱笆院外,石头喊了两声不见有人应,篱笆门虽是虚掩着的,不请自入也着实无礼。
正想着,忽听石头道:“来了,来了,就是他。”
怀 清顺着石头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一惊,暗道,怎是他,竟是当年在桑园村遇上的那位老人,如今再见他,怀清心情颇为复杂,虽说没有证据,怀清觉得这位八九不离 十就是那位侥幸得生的太医院院正苏毓敏,而这个人牵扯进淑妃跟长庆公主一案里,就是名副其实的定时炸弹,不定哪会儿就炸了,尤其这个炸弹还跟张家有千丝万 缕的关系。一想到这些,怀清恨不能这辈子都别见他才好,可一想到他的医术,想到余隽,怀清还是觉得自己这一趟该来。
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怀清,苏毓敏愣了一下道:“小丫头又见面了。”
石头道:“姑娘您认识郎中啊?”
怀清含糊的道:“有过一面之缘。”
苏毓敏推开篱笆门:“进来吧。”
进了小院,怀清不禁四下打量一遭,小院收拾还算干净,只不过房子异常破旧,也不知漏不漏雨,想当初太后既肯给他孙女赐名,可见混的极为风光,谁能想到如今老了老了,却在这么个小村子里躲着,真是可怜又可叹。
正想着,忽听他道:“小丫头来找老夫莫非是为了益州的疫情?”
怀清一愣忙道:“还请老前辈指教。”
苏毓敏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破椅子上道:“你先说说症状,用的何药?”
怀清便把余隽起病的症状脉象舌苔说了,又道:“因病在少阳,故此用了小柴胡汤,虽见好,却一直不得痊愈,且水泻之症越发严重,不知何解?”
苏毓敏微微颔首道:“你瞧的不错,只是此症虽在病在少阳,却宜清解,为什么不用白虎汤?”
怀清道:“晚辈也知当清解,却有泄泻昏沉之症,恐石膏不可用。”
苏毓敏道:“此协热下利,但使清阳上升则泻止热退而神气清也,你只用小柴胡汤,虽见好,却并未达病灶,故此症不解,你再想想该用何药方妥?”
怀清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当用小柴胡汤加白虎汤合二为一便可解此疫病。”
苏毓敏含笑点头:“孺子可教也……”
☆、第102章
怀清过来给余隽复诊,余隽一边把手伸过去让她号脉,一边儿笑道:“好了,感觉活过来一般,浑身也有力气了,话说你怎会想到小柴胡汤加白虎汤的,一和少阳,一清瘟,果然正和此次疫病之症。”
怀清目光闪了闪,瞄了石头一眼,那天从万柳村回来她就叮嘱石头了,见过老郎中的事儿,不可对人言,谁都不能说。
怀 清不敢冒险,这次万柳村之行,怀清已经确定那位老人就是当年假死逃生的苏太医,而他的身份若揭开,将是怎样的轩然大波,怀清想都不敢去想,而他跟张家的关 联,说不定会连累怀济,怀济如今仕途顺畅,跟若瑶的亲事也差不多定了,若此时翻出此事,这眼瞅着的好日子,或许瞬间就没了。
毕竟这里是绝对的皇权社会,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憎苏毓敏,死了,还把他早期的医案封起来,若知道人活着,会如何,真不难猜。
却另一方面,怀清又止不住自己对这位只见过两面老人的孺慕之思,怀清都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儿来的,当初在桑园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是有些惊怕,觉得这人身上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对张家绝不是好事儿,故此,急匆匆就把他送走。
可这一次,跟他待得时候略长,无论是说话还是他对自己指点教导,都一再让怀清想起了自己的爷爷,爷爷也是这么教她的。
想起爷爷,怀清实在无法讨厌他,所以,怀清才觉得矛盾,她甚至忍不住想去看他,某种意识里她甚至觉得苏毓敏就是自己的爷爷,多奇怪的感觉,却无法驱除。
余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怎么不说?莫非还保密不成。”
怀清方回神,笑了一声:“保密什么,我已把方子写下交给哥哥了,却还要你们庆福堂帮忙才可,毕竟药量太大,这益州想必只你们庆福堂能一下拿出这么多药来。”
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给这药起了个名儿,叫小白汤,你觉得如何?”
小白汤?余隽道:“小柴胡汤白虎汤,可不是小白汤吗,这个名儿名副其实。”
怀清抬起手:“六脉平和,神清气爽,恭喜余大夫病体痊愈。”
余隽站起来一躬到地:“在下谢张大夫的救命之恩了。”两人相视而笑。
甘草在外头瞧了,跟银翘道:“你觉不觉得咱们姑娘跟少东家挺配?”
银翘忙点头小声道:“我也觉得,可惜少东家早定了亲,不然,倒真是姑娘的良配。”
甘草叹了口气:“这匹配的都有了主儿,不匹配的倒上赶着往前凑,也不知咱们姑娘的姻缘到底在哪儿呢?”
石头一出来正听个尾巴,心道,这可不对头啊,四爷对姑娘的意思,那是长只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然,自己也不会跟来益州了,这怎么又跟少东家牵连上了。
这 么想着,也不禁往屋里瞧了一眼,两人话语投机,年龄样貌更是般配,站在一起真好比金童玉女,怎么看怎么是一对儿,石头琢磨,自己是不是跟四爷汇报汇报这事 儿,若是弄到最后,成了自己的表弟媳妇儿,四爷还不冤死啊,只不过这事儿怎么汇报得谨慎措辞,别回头明明没事儿倒弄出事儿来,就麻烦了。
不说石头心里怎么想,益州当头的第一难总算解决了,找到了特效药,疫情很快控制住,府丞刘凤岳是真没想到张怀济一来就解了益州的疫情,这简直是位神道啊,怪不得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不入流的驿丞升到四品府台呢。
别管是运气还是别的,人家一来就解决了问题,这就是最牛的政绩,这折子一送到皇上跟前,皇上也得想啊,前头的彭如珍六年都没治好的瘟疫,张怀济一来就解决了,便不会立时赏,这份能耐皇上也记住了。
大燕上下别说知府,就是各省督抚封疆大吏,有多少位,恐怕皇上也不会一一记住,却只要皇上记住了,那往后绝对就剩下官运亨通了。
刘凤岳几乎立刻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儿,决定往怀济身前靠拢,以这位的本事,恐不会在益州太久,将来若是再升调可就是三品,二品,甚至一品了,官至三品以上那可是朝廷大员,不管在哪儿,跟前都得有帮手,若到那时,再想往上靠恐怕就晚了,到是此时是个机会。
这么想着刘凤岳对怀济的政令更是上心配合,这益州城最大两位正副手,摽着膀子一起干,什么事儿干不成。
怀济甚至觉得在益州比当年在南阳还痛快呢,在南阳还有不少捣乱的,益州有一个刘凤岳,可省心太多了,只不过疫情是控制住了,下一步就得除根儿。
想到此,怀济问刘凤岳:“刘大人在益州的年头长,可知这益州为什么年年闹瘟疫?”
说到这个,刘凤岳长叹了口气道:“按说蜀地乃天府之国守成之地,蜀地因民江而灵,养活了数百万蜀人,却也因民江致使多少父老乡亲妻离子散,老百姓对这一方水土是爱是恨,恐怕说不清呢。”
“民江?刘大人带我去江边儿瞧瞧吧。”
刘凤岳一愣道:“大人去去江边儿莫非想要治水?”说着急忙摇头:“蜀地多山,民江绕山而过,如何治?彭大人在益州六年,可也想了不少法子,溯源而上,绘制了民江流经图,甚至曾经想过在民江上修筑一个堰口,一可灌溉,二可防洪。”
怀济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若能修建成功,分流可滋养蜀地的千里沃野,百姓也将再无洪涝瘟疫之苦,彭大人此法可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