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春道:“若益州有事可就是大事,你先睡吧,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别等我了,你这身子才好了,别跟着我熬,回头再病了怎么好。”
叶夫人心里一热,柔声道:“老爷快去吧,莫惦记我这儿了。”
叶之春这才出去,刚到前头书房,还没等他见礼呢,慕容是已伸手扶住他道:“叶大人莫客气了,事情急呢。”说着把怀济的折子递给他:“叶大人瞧,这是怀济请蜀地州县开仓放粮的折子。”
开仓放粮?叶之春一惊,急忙接过,只瞧了一遍就明白这事儿急不可待,蜀地可是连年闹灾,益州更是刚闹了瘟疫,蜀地的灾民怎会一夜间全涌向益州,这事儿不用说也是有人背后使坏,这不是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是要怀济的命啊。
而 此人是谁?也甚好猜,怀清跟总督府二少爷的过节恐是引子,只不过尹继泰这一招,使的太过阴狠,明知道怀济是个为了百姓能舍命的性子,才想出这么个阴险毒辣 的主意来,而这奏折之所以能送到京城,恐怕是怀清劝住了怀济,那边儿先拖着,这边儿请皇上下旨令蜀地各州县开官仓放粮,只各处官仓一开,灾民自然不会再涌 向益州,益州之难方可解。
而那么多灾民,即便怀清再聪明,也恐拖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请皇上速速下旨,唯有如此方可过去眼前这一难。
慕容是道:“我记得叶大人有急奏之权。”
叶之春知道他说的什么,因自己跟皇上的情分,皇上对自己颇为信任,故此,也颇例给了自己急奏之权,也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自己觉得必须上奏不能耽搁的,可立时进宫。
叶之春颇复杂的看向四皇子,或许是干系怀清的安危,今夜的慕容是大异他平常的稳重内敛,竟有些形于外的焦躁,这也让叶之春再一次确定,四皇子对怀清的心思,已经深到可以乱心度,而能乱这位四皇子心的,迄今为止叶之春可是从来没见过。
而这份心思从何时起的,真难说,如今想来,当初怀济在南阳的时候,慕容是便有意无意的帮着他们兄妹,若从那时起就有了心思,却到如今仍未说破,叶之春当真佩服他这份隐忍了。
或许可以说,四皇子比六皇子更了解怀清,再一切不利于自己的时候不会挑明,叶之春觉得,他再等,不止等怀清的心,还在等皇上,等时机,等到了一切水到渠成,若等不到呢?
叶之春暗暗摇头,有四皇子这份坚韧,什么等不到。叶之春今儿晚上终于看明白了,不管六皇子再怎么折腾,怀清最后定会心向眼前这位。
慕 容是道:“此事干系重大,想来益州此时定想尽一切方法拖住事态,若不及时开仓放粮,灾民饥寒交迫之下,便会无可顾忌了,这些灾民要的就是一条活路,若朝廷 不给他们活路,若闹起来恐整个蜀地都要暴动,到那时恐不是轻易就能压下去的,这才是动摇我大燕根本的大祸,尹继泰为报私怨,引出这些事来实在愚蠢之极。” 说这话的时候,慕容是的语气极冷。
叶之春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忙道:“下官这就进宫上奏皇上……”
☆、第107章
海寿打了个哈气问跟前的小太监:“你说谁?”
小太监忙道:“是左都御史叶大人,说有急事上奏万岁呢,奴才瞧叶大人那脸色是真着急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儿?奴才也没敢问。”
海寿拍了他脑袋一下:“要记着紧守本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不如迷糊着呢,今儿万岁爷昭幸了哪位?”
小太监道:“咱们万岁爷师傅是知道,后宫的主子们没有偏着的,按部就班的轮着来,今儿刚好轮到慧嫔,这慧嫔上个月可是因病错过了一回,盼了俩月才盼到今儿呢。”
海寿等他给自己套上鞋下地,小太监忙伺候着给他穿衣裳,海寿才道:“这也是她的命,谁让她偏赶上叶大人有事进宫呢,恐今儿晚上又白等了。”说着迈步出了自己的屋子,本来他今儿不当值可此事干系重大,自己得亲自出马。
到了寝宫,海寿见敬事房的刘顺儿在外头,凑过去低声问了一句:“进去多久了?”
刘顺低声道:“刚进去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呢,这大冷天天儿,海总管怎么过来了?”
海寿道:“如今可还不到冷的时候呢,叶大人来了,有急事,看来今儿要打搅慧嫔娘娘的好事儿了。”说着到了窗下咳嗽了一声才道:“万岁爷,叶大人来了,说有要事上奏。”
半晌儿方听里头皇上的声音传来:“召他去御书房候着。”海寿应着去了。
慧嫔颇有些委屈的看着皇上,低声道:“万岁爷,嫔妾可是盼了两个月才盼到今儿呢。”
皇上看了她一眼,慧嫔细眉大眼,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因是扬州人,说话带着些许软糯的南腔,柔媚入骨,身段婀娜,众多嫔妃里,皇上算喜欢她的,可再喜欢也不能坏了规矩。
皇上忽想起淑妃,目光略沉,站起来道:“朕改日再召你伺候。”撂下话迈步出了寝宫。
后头刘顺带着人进来道:“慧嫔娘娘请吧。”
慧嫔苦笑了一声,这个宫里能例外的,大概也只有当年的淑妃了,就连皇后还不是按部就班的来,一个月也比她们多一次罢了,可即便淑妃当年再受宠,如今又怎样,想起这些,慧嫔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里平和了不少。
皇上进了御书房,叶之春忙跪下磕头,皇上摆摆手道:“起来吧,这时候进宫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叶之春忙把手里折子呈了上去:“这是张怀济从益州托人送到微臣手里的折子,因事态紧急,若逐级上奏,恐耽搁了大事,故此才出此下策,托微臣转奏。”
张 怀济?益州?顿了顿,皇上方想起来这个张怀济是谁?拿起折子略扫了一遍,不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尹继泰这个川陕总督是干什么吃的,由着蜀地出这么大事 儿,若不是张怀济托你转过这个折子来,朕还迷在鼓里呢,朕一再说灾民之事都是头等大事,上回他进京,朕苦口婆心的嘱咐,要好生安抚蜀地的灾民,合着把真的 话当耳旁风了。”
叶之春道:“万岁爷,如今可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得开仓放粮,蜀地近年连着闹水灾闹瘟疫,灾民都算上,可不止数十万,若这些人都涌向益州,恐会暴动。”
皇上脸色一沉:“拟旨八百里加急速令蜀地州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叶之春暗暗抹了把汗,这口气终算松了下来,如今就盼着圣旨早到蜀地,事儿就算解决了。
回过头再说益州,就算老百姓跟益州的商家富户捐银捐粮,也抵挡不住源源不断涌向益州的灾民,虽如此,总算熬到了第五天。
怀清如今也拿不准自己先头说的六天圣旨必到,会不会实现,若不到该怎么办,莫说明天,就是今儿怎么过都是问题,怀清想想都头疼。
刘凤岳道:“怀清姑娘,外头筹回来的那些粮食可都吃尽了,城外的灾民却仍在增多,剩下的那些粮食恐过不去今儿,这眼瞅就到了放粥的时辰,若到时候没粥,那些灾民……”
怀清道:“我哥呢,怎么不见他人?”
刘凤岳道:“张大人一早便去了城外。”
怀清一愣:“我哥这时候去做什么?”
刘凤岳道:“张大人去安抚灾民。”
怀清摇摇头,心说如今那些灾民眼里看见的只是粮食,哪会听得进什么安抚,若闹起来,恐要麻烦。想着忙站起来往外走。
到了城外,就不禁皱眉,即便有守备府的官兵守着,依旧有些乱,怀清一眼就看见了她哥,正在不远的粥棚前苦口婆心的跟灾民解释什么呢。
怀清刚走过去就听见人群里有人道:“我们不听这些废话,不说开仓放粮吗,怎么不放,府衙官仓里有的是粮食,都让耗子啃了,就是不放,我们却要饿死了,往哪儿说理去,咱们不听他废话,他是当官儿,当官的没好人……”
一番话掀起周围灾民的附和大声道:“开仓放粮,开仓放粮……”声音迅速传播开去,摇山振岳一般。怀济有些着急。
怀清刚要过去就听身后的牛蒡咦了一声道:“那人奴才好像在哪儿见过……”
怀清目光一闪:“你说的可是刚在人群里嚷嚷的那个?”
牛蒡点点头,忽道:“想起来了昨儿晚上回府的时候,撞上个烂醉的酒鬼,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撞上奴才,故此奴才记下了他的脸,左边眉头有胎记,正是此人。”
怀清道:“果真没认错?”牛蒡又看了看点点头:“绝不会错。”
怀清点点头:“如此倒可将计就计。”
想到此走过去凑近怀济耳边说了几句,怀济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大声道:“父老乡亲们放心,便不开仓放粮,我张怀济不能许诺别的,至少能允诺各位一天一碗插筷不倒的粥,怀济也已上奏皇上开仓放粮,只等万岁爷的圣旨一到,不止我益州,蜀地各个州县都会开仓放粮。”
怀济话音一落,下头的人群略安静了一会儿,却又有个人道:“你说的好听,这都快到施粥的时辰了,就这点儿粮食哪够我们这么多人吃的,若不开官仓,难道我们要饿死不成。”
怀济抬手指着说话的人:“有什么话你到本官跟前说,本官直接回答你岂不清楚明白,在乡亲们中间嚷嚷毫无用处,你近前来。”
那人不想怀济会针对他,脑袋一转就想往灾民群里头扎,不妨两个衙差过去一把把他揪了出来。
刘 凤岳上下打量这人一遭,暗道这人瞧着可不像个灾民的样儿,就这些灾民一个个饿的皮包骨一般,哪像这位脸吃的溜圆儿,都冒油光,身上的衣裳显然是故意弄的七 八个补丁,再看脑袋,虽说戴着个破斗笠,可从里头露出的几绺头发也看不出丝毫脏污,刘凤岳立时就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有人怕事儿闹不大,特意找了这些托煽动 灾民闹事呢。
那人给抓出来,不免有些胆怯,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把我抓过来做什么?”
怀济挥挥手,衙差放开他,这厮却让不敢看怀济,怀济道:“你一个劲儿说要饿死了,我来问你,这五天来,城外的粥棚是不是按时舍粥,舍出去的粥是不是像本官承诺的那般插筷不倒。”
这厮哼一声道:“前头四天有粥,可不能说今儿也有。”
张怀济哼了一声:“本官瞧你也不像灾民。”
那厮一听更有些虚:“怎,怎不像了?”
刘凤岳道:“你当别人都傻啊,你看看身后的灾民什么样儿,再看看你自己,吃的肥头大耳,你这样的要是灾民,我大燕上下的百姓都争着去当灾民了。”
“我,我就是灾民,谁规定灾民就不能胖了。”那厮还要强词夺理。
怀济看向灾民道:“乡亲们来认认这位可是哪位的同乡?”
那些灾民这时方看着前头的人,纷纷摇头说不识,怀济道:“乡亲们自然不识,这人根本就不是灾民,是混进来闹事的,昨儿夜里还在益州城里喝的烂醉呢,今儿就到城外装灾民,你意欲何为?”说到最后声音已极为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