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果然守信。第二天中午,就和十三阿哥一起来找她。又假传德妃旨意,把冰玉也给叫了出来。十四阿哥兴致勃勃,立刻就要往西苑那边去。
楚言看看室外艳阳高照,这个时候去湖边,加上湖面反射,不是跟自己娇嫩的皮肤过不去吗?于是,吞吞吐吐地建议等吃过中午饭再去。
“怨不得九哥他们笑话你,果然总记得吃。”十三阿哥一脸好笑:“放心!我都让人预备好了,饿不着你。”
十四阿哥也催着快走:“下午我们还得练武去呢。”
楚言无法,他们好心好意的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带她出去玩,她要是说什么败兴的话,这两个大概从此再不理她了。
走了好一大段路,出了西华门,过了护城河,又进了一个大门。楚言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曾经来过□□一带几次,约摸着知道该是出了紫禁城,进了中南海了。
门里站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见了两位阿哥,赶忙上来请安。十三阿哥好像和这些人都很熟,一个个地叫着名字,面带微笑,态度亲切,还要问问这个的爹病好了没有,那个的儿子会说多少话了。十四阿哥一把拉了其中一个,到一边嘀嘀咕咕。
楚言远远看见了一抹水光,也不知道是中海还是南海,恨不得抬脚跑过去,哪里还有耐心听他们拉家常,忽然听见十三阿哥在叫她的名字。
“楚言!”十三阿哥把她叫了过去,指了其中一个看来三十多岁留了一嘴络腮胡子的大汉说:“这是莫伦阿,你在家里时,没有见过吧?”
又问莫伦阿:“你是和隆科多一辈的,还是和舜安颜一辈的?”
莫伦阿赔笑道:“奴才的汉名是世伦,是世字辈的。”
“哦?那你还是楚言的叔叔,”又指了楚言对他说:“楚言是新近入宫的,你做长辈的,也要多看顾她一些。”
莫伦阿连忙答是。
楚言在一边听得分明,知道这又是一个佟家人,心想这一家人还真是多。那莫伦阿本来比她年长,她又准备经常要往这边跑,认个亲戚就好办事了。于是,上前乖巧地行了个宫礼:“楚言给叔叔请安!”
莫伦阿连说不敢,被十三阿哥一阵笑骂:“装什么样子!你既是做叔叔的,受侄女儿一礼有什么可不敢的?该不是骗了我,占了楚言便宜?”
莫伦阿又连称不敢,听得十三阿哥好笑地踢了他一脚:“你这个叔叔怎么做的?没得在侄女儿面前把天下叔叔的脸都丢尽了。”
周围一众人都哄笑起来,莫伦阿也笑:“奴才是断断不敢欺瞒主子的,楚言姑娘虽是奴才的侄女儿,进了宫就是主子身边的人了,断断不可对奴才行那样的大礼。”
他在家也听说过这个侄女,佟家十年来第一个进宫的女孩儿,现下最得老太君宠爱的那个。如今,亲眼见到,果然不凡,论容貌还比不上身边那一个,可那份神态那份气度,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又见十三阿哥对她一片呵护周全,最不济,日后也是一位皇子福晋,态度上就更是恭敬客气。
“总还算个明白人。”十三阿哥又指了指楚言和冰玉,对那一帮人说道:“以后,她两个要进这边来,你们可知道该怎么办了?”
众人连忙答应:“十三爷放心,奴才们知道分寸!”
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他们,都是百炼而成的人精。十三阿哥原是诸阿哥中除了太子,圣眷最浓的一位,况且性情豪爽大方,没有架子,一向和这些侍卫交好,遇到事情也肯帮他们出头,极受爱戴。再说这两位姑娘出身高贵,不论佟家和曹家,都不只是大臣,而是与康熙有着私密关系的心腹。给她们一个方便,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未必会怪罪,又卖了十三阿哥一个面子。
“皇阿玛今儿个在勤政殿呢?”十四阿哥问。
“是。南大人已经被叫进去好一会儿了。十三爷,十四爷,可是要见皇上?”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对看了一眼,都道:“不了,皇阿玛忙着呢,我们哪敢打扰。”
又说了两句改日再切磋库布比试弓箭之类的话,两人就带了楚言和冰玉往水光之处去了。
一路上,十三阿哥为二人解说着西苑三海的来历,远远地指点了几处景致。楚言和冰玉自然是向往不已。
十四阿哥问道:“今儿个,我们空不多,你们最想去看什么地方?”
“太液秋风,据说是‘燕京八景’里的,怎么也要看一眼。”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笑:“这个容易,水云榭眼见就到了。楚言,你呢?”
“丰泽园,紫光阁,怀仁堂,瀛台。”楚言一口气把她知道的中南海的重要地方全报了出来。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十三阿哥大奇:“丰泽园不过几亩稻田几架桑蚕,你也要看?”
呃?只知道丰泽园是□□住的地方,没想到以前是养蚕的,她硬着头皮说:“正是要去看看宫里的蚕和南边有没有不同。”
“怀仁堂是什么地方?西苑并没有这一处。”
没有?莫非是后来建的?“是奴婢记错了。”
“这里没有别人,就不要自称奴婢了。”十四阿哥在意的是另一样,安慰道:“一下去不了那么多地方。我们午后正要去紫光阁习武,你跟着来吧。”
楚言不理十三阿哥惊疑探寻的目光,她早听说这皇宫里的人,惯爱琢磨人和被人琢磨,反正她昨天已经出够了风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果然,没一会儿,十三阿哥自己想通了,对她温暖地一笑。楚言立刻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这就对了,半大的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
十三阿哥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了。
水云榭是一处三面临水的敞轩,放眼望去碧波荡漾,视野宽广,对岸的宫殿建筑隐逸在绿云似的树木之中,飘逸空渺。
冰玉听十三阿哥说水云榭背后就是万善殿和千圣殿,很想亲眼去看看。
“回头打听一下,看太后在不在。你们俩个毛利毛躁的,万一冲撞了太后,我们可兜不住。”十三阿哥笑话着她们。
冰玉佯怒:“十三爷说话好没道理。谁不知道太后最是和蔼可亲。不过是十三爷自己懒得走了,倒往太后身上推。”
十三阿哥挑眉笑道:“太后自是和蔼可亲,你们俩个自是毛利毛躁,懒得走了的倒是另有其人。”说完向着楚言努了努嘴。
楚言早已经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沐浴在习习凉风中,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假寐起来。
十四阿哥好笑地推着她:“快起来,怎么在这里睡上了,小心着了凉!”
楚言摆摆手,眼睛也不肯睁开:“我走不动了,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我就在这里等着。”
冰玉被十三阿哥指点,回头正看到楚言的赖皮像,也觉好笑,干脆走过去,一下捏住了她的鼻子:“偷懒的小蹄子!刚才不知道是谁好大的兴头,要去这里那里的。转眼就不行了?”
楚言果然睁开了言,一把拍掉她的手:“没大没小的鬼丫头,你要去万善殿自己去,我对拜佛参禅没兴趣。”
冰玉撇撇嘴:“不就大了我半年,了不起了?”
楚言得意地一笑:“当然了不起!十阿哥就小了两个月,还是得喊九阿哥一辈子的哥哥。”
说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笑起来。十四阿哥诱道:“你饿不饿了?万善殿的斋菜是不错的。”
“我不吃斋!”楚言被他一提醒,发现自己真是又饿又渴,忍不住指了十三阿哥问:“十三爷不是说都预备好了吗?在哪儿呢?”
十三阿哥失笑,忙道:“离这里不远了,再走一段就到。”
楚言左看右看,一脸疑惑:“哪里?我说了不吃斋的。”
“不要你吃斋,”十三阿哥一脸好笑。
楚言真是觉得累了,索性耍起赖来:“我动不了了,你们谁背我?”
两位阿哥俱是一愣。
十三阿哥突然大笑:“好,好,我来背你!”上前,作势就要把楚言往背上揽。
楚言反而被他唬得一下跳了开去,口中嚷着:“这会突然又好点了,快走吧!”
十三阿哥停在那里,挑着眉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不让背了?”
十四阿哥指了她,笑骂:“好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也就长了一张嘴!”
楚言红了脸,拉过冰玉往外就走,口里催着:“快点儿吧,我快饿死了!”
十三阿哥一笑,领头向前走去。
向南又走了一小段,十三阿哥打了个唿哨。前方垂柳树荫里,竟荡出了一艘小小的画舫。
船到近前,靠着一块突出水面,表面平整的青石,停了下来。十三阿哥带头跳了上去。待他四人坐稳,撑船的太监提起竹篙轻轻一点,小船离岸向着湖心漂去。
舱中,小桌之上放的居然是四碗朝鲜冷面,碗中还有未化尽的冰块。
楚言冰玉,甚至十四阿哥,都是又惊又喜,一迭声地称赞十三阿哥心思巧妙。十三阿哥满面含笑,目光掠过楚言时,悄悄挤了挤眼睛。
十三阿哥提起了筷子,劝道:“快点吃吧,糊了就可惜了。”
楚言和冰玉俱是一声欢呼,连忙开动。小船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竹篙一上一下撩起的水声。
楚言喝下最后一口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引得其他三人都笑了。
十四阿哥取笑她:“吃得这么快,倒像有人和你抢。要是九哥在,必定又要说你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
楚言撇撇嘴,不甚在意:“饿坏了呗。”
等到其他三人也吃完了,小船也已经到了湖心。那个太监放下竹篙,过来收拾了,又沏了一壶茶来,这才退下。
楚言拿手一试,那茶是温的,并不烫。十三阿哥向冰玉笑道:“这是那年在你家喝过的菊花茶,加了蜂蜜枸杞甘草和莲心。知道你们怕热,先让他们备下的。”
冰玉大为感动:“十三爷费心了!”
这个十三阿哥小小年纪,偏是细心周到,相貌又好,假以时日,必是一位温柔的情人,老少通“杀”。
楚言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冰玉在问:“十三爷,十四爷,昨儿个,德妃娘娘找你们去,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要紧,”答话的是十四阿哥:“不过是四哥来了封信,嘱咐了几句话,额娘非要我们回去,一起听了才算。”言语间似乎有一点不耐烦。
“四爷必是叫你们好好读书习武,不可以淘气。”冰玉笑道,这种话她也常常被嘱咐。
“可不是!老生常谈!”十四阿哥也笑,带了点不屑的意思。
“话不是这么说,”十三阿哥温润地笑着,好意对十四阿哥解释:“四哥出京办差,还惦记着我们,正是做兄长的一片爱护之情意。”
十四阿哥仍是不以为然:“我们上有皇阿玛皇额娘管着,下面有师傅们盯着,倒还要听他唠叨?”
看来,未来的大将军王和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不对盘,原因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对待弟弟太唠叨太严厉了。对于十四阿哥她是了解同情的,teenage本来就是让人头疼的年纪,何况他出身高贵,被人奉承迁就惯了,又深得母亲的宠爱,个性活泼好强,被一个他并不服气的哥哥管束,产生叛逆心理是很正常的。如果是在一般的家庭,过上几年,等他过了这段叛逆青春期,多了些人生经历,能够理解兄长的苦心,多半兄弟俩就会和好了。就像当年的她处处和大堂哥为难,这几年却真的培养出了手足之情。可惜,他们是出生在皇家,原本“天家无情义”,他们兄弟又多,举凡事物供过于求,就不值钱,想让他们兄友弟恭就更是不可能了。
楚言回过神来,发现船舱里已经形成一股副高压。不用说她也猜得到,十三阿哥越是想维护四阿哥帮着解释,十四阿哥就越是愤怒,大概连十三阿哥也给恨上了。冰玉几次想开口劝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懦懦地闭上嘴。
楚言内心长叹一声,上天让她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证他们兄弟由合至分,直到最后兵戎相见,成王败寇么?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可是在她眼前,总不能不管。
“冰玉,你昨日好奇怪,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今儿个,怎么又成话婆子了?”虽说是为了转移开那两头斗牛的注意力,她真的也很好奇。
冰玉红着脸,啐了她一句:“偏是你,也不知哪里来的怪话那么多,也不知道个怕字。”
“你怕?怕谁?八爷,九爷,还是十爷?”看她今天的表现,自然是不会怕眼前这两位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果然将他们的争执抛到了一边,都追着问:“你怕的是谁?”
冰玉咬着唇道:“九爷好凶的。”
“你怕的是九哥?”十四阿哥奇道:“九哥容貌最是俊美,我还当女子见了必是要爱慕的。”
“错!”楚言摇着一根手指头,一脸的正经:“一个男人,要讨女孩子欢心,性情最重要!”
十三阿哥想到她昨日大言不惭的《男诫》,噗哧地笑了出来。
十四阿哥眨着眼睛问:“九哥为什么要讨女孩子欢心?”
“身为皇子阿哥,自然可以坐拥美女如云,未必会有人需要让他费心讨好。可是,如果一辈子遇不上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不也是一种遗憾?”她可是一直都希望能遇上一个人,一见钟情,谈上一段惊天动地,缠绵悱恻,一生难忘的恋爱,至于会不会结婚,有没有结果,倒是其次。她的爱情观是唯美的,她的婚姻观是现实的,两者倒也不必调和。只可惜,符合她理想的婚姻容易,符合她理想的恋人难求!
十四阿哥眨着眼,一脸不解,让她有点内疚。这不是教小孩子早恋么?下一秒,十三阿哥一句问话,更是让她悔青了肠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十三阿哥认真地问。
“啊,这个,”楚言转了转眼珠子,狡猾地说:“遇上了自然就知道了,遇不上自然就不知道。”
十四阿哥还是一脸疑惑:“你在参禅么?”
十三阿哥坏笑,又问:“何时遇上?”
“遇上时遇上。”
“可曾遇上?”
你想去当娱记吗,十三爷?楚言恼了,拿出她耍赖杀手锏:“要你管!”
十三阿哥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十四阿哥也笑,又问冰玉:“十哥脾气最是暴躁的,你倒不怕他?”
冰玉咯咯地笑起来:“就算以前怕,经了昨儿个的事儿,谁还怕他?”
十四阿哥有点担心:“楚言,你昨儿个得罪了九哥十哥,还是小心点。”
“我哪里得罪十爷了?”楚言笑笑。
“可不是。楚言可是把十爷抬得高高的呢。”冰玉会心一笑。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想起昨天的情景,都笑了起来。十四阿哥盯着楚言,摇着头叹着气说道:“九哥说得不错!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刁蛮难缠的丫头。”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十三阿哥见时候不早,让那个太监把船直接撑到西北岸。楚言和冰玉跟着上了岸,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栋绿顶飞檐的两层阁楼前。居然就是紫光阁。
楚言对于古典建筑毫无研究,在现代也就是拍个“到此一游”照的俗人,看了两眼,说了声好气派,也就丢开了。
阁内已经聚集了近十个人,听见他们的声音,都迎了出来,一个个都过来给两位阿哥打千请安。十三阿哥又一个个地给楚言和冰玉介绍了一遍,都是些王侯公子,最大的不到二十岁,小的才是十三岁。这些人的名字和身份都怪拗口的,楚言记住的只有一个纳尔苏,平郡王长子。楚言以前看过一些曹雪芹家史,知道他有个姑姑嫁给了日后的平郡王,想来冰玉的姻缘就要着落在这个人身上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个纳尔苏后来好像是大将军王的第一副手,应该也是个能征惯战,足智多谋的主儿,可是眼下,和大将军王一样,都还只是孩子,笑嘻嘻的微眯着眼,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几个人也在细细打量她们两个。这紫光阁倒也没有“女宾止步”的规矩,皇上每年两三次在此检阅侍卫比武,偶尔也会有太后和得宠的嫔妃跟着来,可在平时,还真难得进来个什么母的东西。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年纪小,又正得宠,一向只在功课上用心,什么时候居然带了两个小丫头,同出同入了?
十四阿哥好武,已经在一迭声叫嚷着,今日定要赢了谁谁谁一雪前耻,又要给谁谁谁一点厉害。又有人在一边煽风点火,不过一会儿,这个宽敞的大厅里居然比外面大太阳下还要热烈起来。
两位阿哥换了衣服出来,各自找好对手,扭在一起,就练开了满人的传统运动库布。边上的一堆人,连了冰玉在内,都开始为各自看好或者亲近的那一方加油。楚言开始索然无味地四周溜达。她不喜欢任何强竞争性体育运动,她最喜欢自由体操和花样滑冰,排球和棒球还可以,毕竟双方身体的冲撞较少,篮球和足球就不喜欢,对于相扑和摔跤简直就是痛恨了。
这是一个极宽敞的大厅,顶棚很高,地上铺的是水磨方石,照得出人影,大部分的地面铺了厚厚的草垫,显然是为了保护习武的人。大厅的一头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台子,上面是一张宽大的龙椅,四周包着明黄色绣了金龙的缎面。楚言忍不住踱近那个台子,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观看那把曾经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又即将引起这一家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座椅。不过是一把古董木椅,明黄的颜色土得掉渣,那里及得上她新置的那一套小沙发舒服美观,值得吗?楚言摇头叹气,不能理解。
楚言转头,不远的一张长桌上,竟有一个大大的果盘,两个食盒。她对这些个实惠的东西更有兴趣,立刻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居然是各式的面点和果脯。她拿了一块桃脯,放进嘴里。嗯,到底是供应皇家的东西,比她当年吃到的强多了。眼睛一溜,看见了果盘里的水果,长得像小苹果,却白嫩得多:“这是什么?”
侍立一旁的太监只知道她是两位阿哥带来的贵客,不知道是多大的来头,看她吃了为诸位爷备下的小点,也没敢吱声,此时只好躬身答道:“是海棠果。”
“哦?”楚言已经拿起一个,嘎几咬了一口,不错,又沙又甜,水分又多。楚言三下两下吃完了一个,问:“核应该扔在哪儿?”
一边又拿起一个,一抬头,注意到那个太监的脸色不大好看,大概她又做了什么与礼不和的事情了,管他呢:“没地方放?你替我拿着吧。”说着,手中的果核已经塞到了他手里。
楚言停了一下,欣赏着那个太监又红又白尴尬不已的表情。这里的这些人怎么智商情商都这么差,一点点小事就这样,楚言摇头。
“楚言。”听见十四阿哥在叫她,手中拿着两个海棠果走了过去,随手塞给他一个:“十四爷赢了?”
十四阿哥出了一身汗,看见手中的海棠果,也忘了他身为皇子应该有的形象,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赢了两场,输了一场。”
“别担心,再过两三年,你长得更高更壮实了,他们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未来名镇西北的大将军王啊。
十四阿哥十分高兴,冲了边上几个人一扬下巴:“听见了?将来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众人都哄笑起来:“是。”
十三阿哥那一边却起了争执,居然是冰玉和纳尔苏。
原来,冰玉是十三阿哥的忠实拥护者,可纳尔苏着实不弱,愣是赢了十三阿哥两场。十三阿哥倒没怎样,冰玉却急了,也不再为十三阿哥加油,口中却喊着:“纳尔输,快输!”
纳尔苏被她喊得泄了气,一连被十三阿哥摔倒两次。这冰玉不识好歹,还在一边说什么他名字起得不好,最终总是要输的。
纳尔苏大怒,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有两个阿哥在场,冲着冰玉就扑过去。边上几个人想笑,又顾着他的面子,实在忍得辛苦,也就没来得及拦住他。还是十三阿哥一边笑,一边拉住了纳尔苏,口中骂着冰玉顽皮。
冰玉一看纳尔苏来势汹汹,拔腿就跑,躲到了十四阿哥和楚言的身后,探头一看,见纳尔苏被十三阿哥拉住,放心下来,促狭地说:“纳尔苏就是纳尔输,楚言你说是不是?”
纳尔苏忿怒极了,猛甩开十三阿哥,又要扑过来。十四阿哥连忙站到楚言身前,口中劝着:“何苦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楚言喝住冰玉,不许她再胡说,一边对纳尔苏赔笑道:“小王爷千万别和她计较。我们南边的人说话原本口齿不太清楚,平舌卷舌是不分的。这丫头进了京,胡乱学了两句京话,反倒越发地糊涂起来。小王爷有空,倒是多教教她。”这一番话,刻意地用了十足的江南口音,又说得极快,差点把那三个给饶晕了过去。
楚言趁机又把手中剩的那个海棠果塞进纳尔苏手中:“小王爷吃个水果,解解乏。这不就没事啦?”
见纳尔苏愣愣地看着手中多出来的那个果子,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笑起来。
十四阿哥拍了拍自己这位侍读的肩膀,安慰说:“算了,楚言出面,连八哥十哥都得卖个面子。你就丢开了吧!”
边上一位少年指着楚言惊呼:“你就是昨日讹了十爷一个西瓜的那一个掌书女官?”
看来这宫里还尽出长舌男了!楚言恶狠狠地逼视两位阿哥:“你们谁说出去的?”
十四阿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没说!”
“是十哥自己说的。”十三阿哥温和地一笑。
“是,是十爷说的,”那个少年连忙解释:“我大哥是十爷的侍读。十爷还说姑娘十分有趣。”十爷忘了说这位姑娘还很凶呢。
草包十爷,让人说什么好呢?楚言磨了磨牙,扔下一句“诸位爷好好练习,别偷懒!”拉了冰玉走回那一桌吃食那里。
那几人都愣了,还是两位阿哥最听话,一回过神来,拉了个对手又练开了。
楚言命那个太监去沏壶茶来。那人见到两位阿哥与她亲近,又听说连十阿哥都斗不过她,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乖乖作了小六子第二,老老实实沏茶去了。
楚言心中烦恼,怪自己头天太过孟浪。那些话几位阿哥听了也就算了,万一传到上头哪一位耳朵里,听了不舒服,找个借口也把自己拉去打一顿板子,岂不是亏大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穿越mm们血的教训,她居然没有吸取!
冰玉见楚言蹙眉叹气,不明所以,以为她在为自己得罪纳尔苏烦恼,忙讨好地说:“那个纳尔苏很讨厌,是不是?别担心,有十三爷和十四爷帮着,他斗不过我们!”
讨厌?那是你未来老公,你的终身幸福都系在他身上,懂不懂?楚言无奈地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伟大的曹雪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姑姑?
“楚言,吃个果子,解解乏。”冰玉效仿她对付纳尔苏,陪着笑脸递了个海棠果过来。
“他怎么就惹着你了?”楚言叹着气:“还真是一对冤家!”
冰玉红了脸,嗔道:“又乱说话!我再不理他了,还不成?”
楚言再次叹气,算了,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要紧的是多找几个靠山。楚言恢复了她的乐天,下意识地掂了掂手中的海棠果,大小正合适,挺趁手的!
楚言又拣了两个,开始双手抛接起来。刚到美国的时候,她和另外八个人和租了一栋旧房子,其中有个叫alex的美国男孩,最爱玩这一手,每次走进厨房,必定从冰箱里翻出几个水果,开始卖弄,同时鼓动着周围的人一起来,还要比赛。等到一年租约到,大家各奔东西的时候,最差的一个也能一边抛接两个橙子一边穿过房间了。楚言悟性不算差,可是一直没有突破三个橙子的极限。
冰玉被那翻飞的三个果子弄得眼花缭乱,喜得大叫:“快教我!快教我!”
楚言收住手,当真开始教她先单手抛接两个,看来alex心爱的杂技要在时空中纵向传播了。
冰玉初学,控制不好,两个海棠果很快被砸烂了。
冰玉又叫又笑的声音,引得那一众男生侧目起这边,最后干脆围了过来。
楚言响应群众的要求,又示范了若干次。盘中的海棠果不够用的,端了茶回来的太监又来回跑了几次,然后又不得不在果子扑扑落地的声音中,冒着炮雨,四处拣起摔烂了的海棠果,心里在哀嚎:今儿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位主儿!
楚言得意洋洋地看着那群笨手笨脚的人和满地乱滚的水果,原来在矮子里当将军就是这样的感觉。事实证明,那些人中,资质最好的还是两位阿哥和纳尔苏,很快掌握了两个的技巧,开始练习双手抛接三个。
不用说冰玉不服气,楚言也感到了危机,等那三个人练成了三个,甚至四个,她还能算将军吗?咬咬牙,楚言又拿起一个海棠果。
也许是这个身体的协调能力比她原来的强,居然就让她成功地抛接起四个来。楚言满心欢喜地看着空中飞舞的四个果子,保持领先不容易啊!
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楚言以为众人膺服,不由又翘起了尾巴:“不要以为这是雕虫小技,其实最考双手和眼睛协调的本领。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服不服?”
“服了!”
咦?这个声音很生,好像还比较老,是谁?
楚言扭头一看,大吃一惊,那四个果子先后砸到了身上,也没敢喊疼。
入口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被身后的阳光勾勒成一个浓重的剪影。因为背光,看不清容貌。那一身衣服正是和厅里那把龙椅上的缎面一样的明黄,而厅内众人,连同两位阿哥都已经伏下身去。
不用人说,楚言也已经知道那人就是这皇宫和这天下的终极boss,被后世称作“千古一帝”的康熙了。
看见十三阿哥示意她跪下的手势,楚言才惊觉这屋里正昂首站着的,只有她和当今的皇上,慌忙学着众人单膝跪下。心中懊恼,为什么每次她略做点出格的事情,都要被抓包,而且抓她的人身份还越来越高?
康熙向这边走了几步,看见地上没来得及拣的果子和没有擦去的汁渍,皱起了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人敢回答,只能将身体伏得更低一些。
康熙的目光落到了楚言身上:“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摛藻堂的。名叫佟楚言。”
“摛藻堂?摛藻堂的宫女怎么跑到紫光阁来了?”
十三阿哥连忙顿首:“回皇阿玛,是儿臣带她来的。”
十四阿哥也连忙说:“是儿臣和十三哥一起带她来的。”
“哦?”康熙的目光在两位阿哥身上溜了一下,看了一眼冰玉,又回到了楚言身上:“你刚才说,你姓佟?”
“是。奴婢名叫佟楚言。”据说康熙是个仁君,应该不会随便杀人,而且她现在是姓佟的,打是不是也可以免了?
十三阿哥连忙奏道:“皇阿玛,她是前一等伯福建将军佟国瑶之孙,现任浙江水军都指挥使佟世海之女。”
康熙沉吟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抬头让朕看看。”
楚言依言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康熙,她也很想看看千古一帝的真实面貌呢。其实,康熙的容貌并不算非常英俊,至少比不上他的几个儿子,但是威严庄重,沧桑豁达,富于内涵,尤其那一双眼睛,似乎包含了人间所有的感情,又好象精明得什么也没有留下。
康熙眼中精光一闪,楚言意识到她这么盯着一个皇帝看,是会掉脑袋的,连忙垂下头。
“你在朕的脸上看见了什么?”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楚言绞尽脑汁,想着保命的办法:“奴婢听说天子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是真龙转世,有祥瑞之光缠绕全身,所以好奇。”一说完,就后悔了,简直是自掘坟墓!
果然,康熙接着就问:“这么说,你在朕的身上看见了祥光?”
康熙好像不是一个迷信的帝王,要说看见了,回头怕不要把她当神婆烧死,可要说没看见,好像暗示他不是真命天子。楚言转了转眼珠,老实说出刚才的情景:“方才,奴婢猛一回头,看见皇上站在门口,周身光芒,让人不敢直目。可是,奴婢现在又看不出来了。”
康熙回头看见大门处透进来的耀眼阳光,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好一个机灵鬼!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口中答应着,都站了起来。
“另一个丫头又是谁?”康熙的目光落到了冰玉身上:“你也抬头,让朕看看!”
冰玉连忙请了个安:“奴婢曹冰玉叩见皇上。”又抬起头,视线恭顺地垂到地上。
“冰玉?”康熙想了起来:“你不是曹寅的大丫头么?什么时候进宫来的?”
“回皇上,奴婢是今年进宫的秀女。”
“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康熙慈爱地笑着,又问:“你们俩个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交好?”
“是。”
楚言趁着康熙正和冰玉说话,忍不住从侧面又悄悄打量起这个据说史上最英明的皇帝,没想到视线被康熙逮了个正着。
“佟丫头,你为什么要进宫来?”
楚言低了头,从他喜怒不辨的声音中找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要不是选秀女,楚言又怎么会进宫?还是问,楚言为什么不争取免选?能说那个真正的楚言鬼迷心窍了么?对这一点,她也很愤怒啊,如果楚言不是进了宫,又出了那次事故,生死不明,现在应该还活的好好的,而她现在也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海龟白领单身贵族,也不会到这里做了“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