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十四阿哥口称青蓝红紫,三阿哥奇怪地问:“这两个是十四弟新来的丫头?好古怪的名字!”
“是。”十四阿哥笑嘻嘻地回答说:“嬷嬷出宫了,额娘派了她两个过来,她们原本叫做春兰秋菊,我嫌太俗,一时却想不好改成什么。楚言说起她早想好两个名字,却没地方用。我一听,意思不错,念起来顺口,估计也没有别人用,就给借来了。”
四阿哥失笑:“原来如此!我还纳闷,额娘怎么会起这么怪气的名字。”
三阿哥点点头:“这样起名,也有先例。青蓝,红紫,丹青,可不是一路的?”
太子笑道:“最难的是意思好。青出于蓝,红得发紫,十四弟未来的造化不可限量,将来,二哥我还要多多仰仗十四弟。”
十四阿哥心中原对这位二哥不以为然,听了这话也觉得舒服,抱拳一笑,口称:“太子取笑,臣弟不敢当。”然而,两眼发光,踌躇满志。
多了一个太子,众人表面上还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实际上,原来融洽轻松,任性而为的气氛已经蒸发变味儿。
楚言悄悄打了个呵欠,和冰玉一起坐在一角,静静地嗑瓜子,由着那些没营养的话从一个耳朵进,从另一个耳朵出,好容易熬到散局。
颐和轩一阵忙乱,好几位阿哥都喝醉了,跟来的随从仆役手忙脚乱。十四阿哥叫来自己的跟班帮秦柱扶十三阿哥回去,一回头,却见四阿哥扶着何吉走出两步,脚下一软,赶忙上去搀住。
楚言不好再添事儿,将她的生日礼物一股脑放进一个托盘,用手端了。冰玉提了个灯笼,两人远远知会十四阿哥一声,一起走出颐和轩。
托盘很重,灯笼偏又昏暗,楚言顾了手上顾不了脚下,顾得看路就差点把东西掉出来,不过一小段路,几次险象环生。冰玉跟着紧张,怪冷的天,居然一手心汗,手中的灯笼就更加拿不稳。
深宫高墙在明灭闪烁的微光下,沉重幽深,像一个吃人的怪兽,偶然一阵风吹过,在房檐墙角刮出不怀好意的呼啸。
冰玉心中害怕,空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楚言的衣襟,哆哆嗦嗦地问:“这路上怎么没有人?”
楚言专心和那个托盘搏斗,倒没有太在意周围,心中后悔,早知道这样,应该把东西留在颐和轩,白天再来拿或者让人送过去,像现在这样,要是不出现一个救美的英雄,这段路,她们要走到天亮!
许是上天怜惜她们的惨状,一点光明从前方飘来,楚言手上一轻,托盘已经被一个人接了过去。
可怜的冰玉,没人时害怕,见这人突然而来,更是魂不附体,声音发颤:“你,你——”
“是我。”那人叹了口气:“十四弟也不派个人跟着你们!”
听出八阿哥的声音,楚言和冰玉都安下心来。楚言接过冰玉手中的灯笼,一手轻轻拉着她。
多一个灯笼照亮,这路走的轻快多了,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一盏灯笼。
陈诚向八阿哥回报说已经把十阿哥送回玉粹轩,九阿哥已先行出宫。
八阿哥点点头,到了一个路口,命陈诚好生送冰玉回延禧宫去,自己和楚言往御花园走来。
两人一路无话。
借着一点昏黄的亮光,看向前路,漆黑不见尽头。真的这么走到天亮,也不错啊!楚言被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吓了一跳,脸颊发热,心虚地瞟向身侧那个人。
他一手稳稳地托着托盘,另一只手向前打着灯笼,双眼直视前方,步子不快不慢,像是感觉到她的偷窥,脚下微微一顿,扭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楚言连忙垂下头,脚尖踢到一块石头的边,哀鸣一声,身体晃了一晃。
“怎么了?”他着急起来,就要放下灯笼和托盘,过来察看。
“没,没事儿。”顾不得大脚趾的不适,楚言掩饰地紧走几步,超到前面去。走路不看路,光顾着想些有的没有的,报应啊!
到了摛藻堂门口,楚言道了声谢,就要接过托盘。
八阿哥柔声道:“怪沉的,叫个人出来替你拿吧。”将灯笼挂在门边的墙上,腾出手来拍了拍门。
刘禄连忙迎了出来,八阿哥交待几句,这才走了。
琴儿打了水来,服侍楚言洗漱完毕,问了句要不要现在就把东西都收起来。
“先放着,明儿再说。”楚言回答,随便一瞟,发现托盘上多出来一样东西,忍不住走过去,拿在手中,想着那人的体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琴儿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像是个人偶,怎么是黄头发?”
楚言笑道:“这是俄罗斯,呃,罗刹娃娃,罗刹国有名的玩意儿。”她原先有一个,还是好几年前二舅送的,她给起了个名字,叫做纳塔莎,一直与英国皇家卫兵威廉和乔治,以及日本玩偶和子一起住在她家中闺房的床头上层。
楚言一手握住底部,一手握住头部,微微用力,娃娃被横向分为两半,露出里面另一个娃娃。不一会儿,桌上一溜站了大小七个娃娃,穿着大同小异色彩鲜艳的俄罗斯民族服装,头巾外露出一截金发,大大的眼睛,粉红的双颊,娇悄可爱。
琴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惊叹不已:“居然是七个木头娃娃套起来,真难为这工匠的心思和手艺!”
楚言微微一笑,重新把娃娃一个个套好,仍是叫她们纳塔莎吧。
钻进睡袋,在黑暗中,楚言看向床头柜上的娃娃:“晚安,纳塔莎。”也祝那个人晚安,做个好梦。
楚言的生活仍是平静而充实,每天和冰玉一起去慈宁宫,讲上一两个故事,等太后吃完药,再陪着说会儿话,回到摛藻堂帮怀湘采萱写标签编目录,有时会见到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空下来的时间去秀衣局串门。
她在慈宁宫的故事会越来越成功,不但吸引了太后几位太妃太嫔,一般的宫女一到时候也要都找借口挤进那间屋子,实在没法过来,也会央着认识的人转述。楚言也越来越把这个故事会当回事儿,初时的惊讶之后,她很快理解了太后太妃她们对爱情情节的偏好。慈宁宫里的这些人,不提太监,上至太后,下至打杂的宫女,既是女人,就曾经有过怀春的少女情怀,有着对爱情的向往,可是,既进了皇宫,她们的一生已注定与情爱无缘。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的生活,她们的热情长期被埋没,却在听故事的时候释放出来,使得她们认真去感受人物的悲喜命运,盼望内心深处的愿望可以在喜欢的人物身上实现。反正她每天要讲故事,何妨顺便送她们每个人一个梦?楚言不但在每个故事里突出爱情戏份,更把那些宫女的名字编进去。这样一来,气氛大为活跃,平凡的宫女们也有机会做一次主角,或倾国倾城,或才高八斗,或武艺高强,或机谋善断,在故事里,她们有着靓丽多彩的人生,喜怒随心,最终得到圆满的结局。世易时移,焉知她们的人生不该如此?
慈宁宫的笑声多了,宫女们有时会拿故事里的情节互相打趣,见到楚言必是笑脸相迎体贴周到。太后太妃们心情好,她们的活计也轻松许多。
这天,楚言去慈宁宫了,摛藻堂突然杀进气势汹汹的几个人。
才进院子,当先一位红衣丽人转身命道:“把门给我守住,看谁敢去通风报信!”
采萱正好从屋里出来,见此情形,不觉一愣,不认得这是哪一位,敢在摛藻堂如此嚣张,再一看她身后一人,正不怀好意地笑着,不是新出炉的十福晋绿珠又是谁?
绿珠微微摆手,果然有两个人守在了门口。
红衣丽人满面含煞,尖锐的目光在院内扫了一圈,在采萱的花容月貌上微微一顿,厉声问:“佟家那个丫头住在哪一间?”
摛藻堂下面的几个宫女太监都已经吓得慌成一团,不知此人是多大的来头。原本,摛藻堂在宫里的地位有些超然,就是各宫主子至少表面上也要以礼相待,最近来了个楚言,得了皇上太后的赏识,阿哥娘娘们的关照,在宫里几乎可以横行无阻,摛藻堂跟着水涨船高,他们也在御花园各处所里面吃得开起来。今儿,居然有人直闯进来指名道姓要找楚言的麻烦,怎不叫他们又惊又疑又惧又恨!
红衣丽人不耐烦起来:“摛藻堂养的都是哑巴不成?”
身边一个仆妇模样的人悄悄看了她一眼,高声喝道:“八福晋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
听说这位原来是八福晋,下面几个放下半颗心来。采萱和闻声从书库出来的怀湘都是又惊又怒又担心。八福晋连内命妇也不是,是无权过问后宫的事情的,却如此大动干戈,看这个架势,竟然是要至楚言于死地,连她们出去搬救兵都给防到了。八福晋出名的泼辣善妒,她们也曾耳闻,楚言与八阿哥的那点纠缠,她们也看在眼里。八福晋的来意,昭然若揭。要说起来,实在是八阿哥来招惹楚言,楚言到底动没动心思,就连朝夕相处的她们也不清楚,白白挨上这一顿教训,岂不冤枉!
绿珠在后面轻轻一指:“那丫头住在顶西一间。”
八福晋闻言,狠狠地瞪了采萱和怀湘,命那个仆妇:“去!把门给我撞开!”
仆妇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福晋,这是在宫里。”
“要不是在宫里,我会给瞒到现在?”八福晋咬牙恨恨地说,怒道:“没用的东西。我自己来!”
那门本是虚掩,被她一脚踹开。
八福晋有些膛目的看着屋内别具一格的陈设,随即大怒,四下巡视,见到床头端放的那个木头娃娃,恨得几乎将银牙咬断,几步走过去,伸出手颤抖地拿起那个娃娃,细细打量。没错,正是那一个!八福晋思绪翻转,回到一个月前。
那日,她正在算账,下人来报说有一个红胡子的洋人求见贝勒爷。当时,她心情正好,就亲自见了那个罗刹商人,才知道胤禩在搜寻稀罕古怪的小玩意,那个罗刹商人正是闻风而来,想要借机与这位新出掌内务府,实力迅速崛起的阿哥拉上关系。那人拿出来的稀罕玩意儿就是这套木头娃娃。她自小不爱这些,那天眼见一个娃娃里面又有一个,层层叠套,精巧可爱,也觉得喜欢,就把东西留下了。
胤禩回来,见了那个娃娃,一脸喜悦,当即命人将银子给那个罗刹商人送去。
她冷眼旁观,觉得蹊跷,有意问东西是给谁的,又说她喜欢想留下。
胤禩只微微一僵,立刻变得若无其事,说是有人托他寻的,既然得了,还得给人家送去,她若是喜欢,就再问问那个罗刹人还有没有。
当她追问是谁托的,胤禩淡淡瞟了她一眼,答说一个要紧的人家。
她不是傻子,知道他必是有事瞒着她,他近来总借口事忙,一回府就关在书房里,有时一天连面也照不上一个,一个月两三次到她房里,也如同点卯一般敷衍了事,纵然对她笑,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就如对着一个陌生人。一个男人,又没有其他妻妾,原因就只能是一个,他在外面有人了!只可惜,她花了许多功夫,使了诸般手段,也没有探出那个狐狸精是谁。
后来,他果然又弄来了一个送给她,被她兴致阑珊地扔到了一边,这一套只得五个,已是输了一筹,颜色花样也不如原先那一套鲜艳讨喜,只要一看到这个,她就会想起原先那个不知被他送给了什么人,心里堵得慌。
今日,绿珠过府来玩,无意中见到她房里那套罗刹娃娃,状似无意地提起,好像听说谁近来也得了这么一个。她立刻留了心,稍加盘问,绿珠立刻一五一十地把佟家这个丫头近来在宫里都作了什么,八阿哥对她如何如何,都说了出来,就连自己与她的仇怨也不隐瞒。
八福晋听得咬牙切齿,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等不得与他对质,当下直接带了个心腹,借口向宜妃请安,进了宫,直奔摛藻堂而来。
在她想来,绿珠对八阿哥有意不假,可是他对绿珠多半是真的无心,何况绿珠既然已经嫁了老十,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她很放心,对绿珠的话已是信了八分。况且,她今日要在宫里办事,也正需要借助绿珠在宫里的人手,绿珠对这个丫头怀恨已久,自然顺水推舟。
再见到这套娃娃,剩下的两分也信了,再没想到,她千防万防,就是没防到宫里,居然就在宫里出事儿了。
将娃娃狠狠往地上一摔,八福晋颓然跌坐到床上,再一看这屋子,不显富贵,但是处处舒适别致,样样独出心裁,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多少工夫,再想到他一向行事低调,嘴上不说,心中每每嫌她张扬夸耀,这次却早早各处询问,留下话,只是为她找一件特别的寿礼。越想越觉得心中酸楚,他何曾为她费过这样的心思,当初秋猎场中,他也曾温柔呵护,可成亲之后,他越来越冷淡,偶然的柔情也不过是敷衍对付,怕她闹将起来而已。只恨自己,吃一堑不长一智,仍是每每沦陷于他的温柔。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做得不好,惹他生气,如果他好言好语地说出来,她自会设法弥补,可他什么也不说。她自小娇生惯养,要她主动赔不是,她做不来。害怕有另一个女人分去他的温柔,她担着悍妻泼妇的恶名,牢牢地守着那个府第,至少她是他唯一的妻!可守住了他的人,却没有守住他的心。这回,他怕是真动了情,她该如何是好?更新最快
见她咬着牙发呆,眼中落下两滴泪来,心腹的仆妇大为吃惊,连忙过来,用身子挡住她,劝道:“福晋,别想了。咱们走吧,快些去给宜妃娘娘请安!”十福晋对福晋也是不怀好意啊!
“秀桃,你明白我的,是么?”八福晋把脸轻轻埋进她的怀里,垂泪轻问。秀桃是她外祖父的家奴,她乳母的侄女,从小就伺候她,出嫁后不两年,死了丈夫,无子,才进了贝勒府,又作了她的心腹,大概也是唯一能明白她的人了。
秀桃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是,福晋。”明白她只是太过娇纵任性,明白她对贝勒爷用情至深,也明白她不是个好女人好妻子,不明白的是她到底要什么。八贝勒人才出众,前程远大,要权势要富贵都有了,性子也是最和气的。看看其他的阿哥,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福晋偏偏要堵这口气,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连着贝勒爷也被人指指点点。每每捕风捉影,就要闹上一回,要搁平常百姓家,犯了七出,休多少回都够了!
“福晋,咱们还是走吧!这是宫里,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是啊,姐姐,算了吧。这事儿真闹起来,八哥脸上不好看,回去,怕是不依的。”绿珠这还是第一次踏进楚言的房间,四下打量,眼中越发嫉妒。这两个女人,一个得了她想要的位子,另一个得了她渴望的感情。她恨她们,只盼她们狗咬狗,落个两败俱伤才好。
八福晋恨恨道:“我倒要顾着他的脸面?”话虽这么说,心中到底犹豫,他们之间还要雪上加霜么?
绿珠捡起地上那个娃娃,假意惊呼:“哎呀,这儿摔坏了一个角呢!那丫头气量最小,定是要去告状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让她去告!”八福晋噌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木头娃娃,扔到地上,用花盆底狠狠去踩。见踩不烂,更加恼火,捡起来,一个个掏出来,只剩一个薄壳,自然一踩就碎。
“福晋。”秀桃拦不住,只好叹气。虽是堂房姐妹,她两个从来不亲近,十福晋分明是火上浇油,惟恐天下不够乱,哪里是真心想着这个姐姐?福晋平时也是个机灵人,今儿,怎么就糊涂了呢?
采萱早就要上来质问,却被怀湘拉住,跟到门口,却见八福晋在发呆,泫然欲泣,二人面面相觑,都是女人,多少猜得到她的心情,倒不好再说什么。及见她又发起疯来,采萱忍不住就要开口。
怀湘连忙一拉,低声劝道:“东西值钱人值钱?只要大伙儿人没事儿,东西砸了就砸了吧。”
琴儿素儿绣绣也在一边探头探脑。
绣绣年纪最小,心地单纯,楚言平时最肯看顾她,她和楚言也是最好,知道那个娃娃是楚言心爱之物,万分心疼,忍不住出声抗议:“福晋凭什么来我们摛藻堂砸东西?”怀湘和采萱心叫不好。
果然,八福晋走前几步,冷笑道:“摛藻堂倒是出人才,一个下等宫女也敢对主子称我们!”一边说着,丢了最大的一个娃娃到地上,一脚踩碎,随即一个大耳刮子啪地甩到还在愣神的绣绣的脸上:“今儿,福晋好心教你点规矩。”
绣绣的脸立刻肿了起来,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还有两条被八福晋指甲套刮出来的血痕。
采萱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问:“请问八福晋,是奉了哪一位娘娘的懿旨,需要到摛藻堂来搜查房舍,教训下人?”
八福晋一愣,目光锐利地逼视过来。
采萱毫不在意,不亢不卑地继续说:“福晋若是有旨,还请宣出来,我们也好从旁协助。若是没旨,就算宫女们有什么不是,还请福晋照着规矩,回禀德妃宜妃二位主子,按宫规处置!”
八福晋讶然,心中有点佩服,撇嘴问道:“若是我偏不理什么规矩,执意闹事呢?”口中说着,单手一扫,桌上一个粉瓷花瓶砰的一声落到地上。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采萱只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淡淡说道:“我只要有一口气见到各宫主子,必会如实禀报,主子们自然也会按照宫规王法处置,未必真会徇私。”
八福晋几乎要惺惺相惜起来,也知她所言不虚,由着性子闹一回,只求出口气,绿珠是顺了意,自己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来时太过孟浪,此时鸣金收兵,灰溜溜地走人,面子上也过不去。
踌躇半晌,心中倒对佟家这个丫头好奇起来。中秋那夜,远远见了,没觉得出色,竟然不露声色就把胤禩的魂给钩走了。原以为,必是个狐媚子妖精,谁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些个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护她周全,那个小丫头还罢了,眼前这个女人,模样胆气才识都出挑,居然也会帮她!
从小到大,她是不信什么友情的。小时候,外祖父就教她,这世上只有利弊权衡避害趋利,男人之间还可能会有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女人之间永远是敌人,争风吃醋,抢男人,胭脂场里的斗争,比男人的战场还要惨烈,抢赢就能幸福,抢输了就只能抑郁终生。
她倒真想好好会上一会佟家这个丫头了。
楚言和冰玉手拉着手,笑嘻嘻地从慈宁宫走出来。
才走到养心殿边上,迎面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佟姑娘,佟姑娘,不好了,摛藻堂回去不得!”
楚言愣住了,仔细一看,有些面熟:“你是御花园哪一处的?”
小太监喘着气,规规矩矩单膝点地行了个礼:“奴才叫小顺子,是绛雪轩的。”
“小顺子,你刚才说什么?摛藻堂怎么回去不得了?”冰玉笑嘻嘻地抢着问。
小顺子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八福晋十福晋带人冲进摛藻堂闹事儿,师傅让他找着楚言告诉一声,先避一避。
八福晋十福晋带人进摛藻堂的时候,他师傅正和养性斋的王公公在浮碧亭说话,他两个在宫里的日子久了,认得是什么人,猜到会是什么事,两个商量了一下,找了个人往东边阿哥们住的地方去搬救兵。回到降雪轩,师傅又把他叫到跟前,让他跑这一趟,给佟姑娘提个醒,还说:“顺子,别象师傅我,一辈子只能打扫屋子。佟姑娘是个有造化的,你今儿,先在她跟前立上一功。”
楚言谢了一声,问道:“摛藻堂的人呢?”
“都被堵在院子里,院门给关上了。”
楚言沉吟了一下,对冰玉说:“你去找德妃宜妃两位娘娘,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位娘娘不能不知情。”
冰玉嗳了一声,又一想,着急起来,拉住她劝道:“你别去。跟那两人没理可讲!”
楚言镇定地笑笑:“我不能让那些人受我连累。再说,她们要寻事儿,今儿没遇上,明儿还会来,这回不成,还有下回。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真的躲着,还叫她们看低了我。你真想帮我,就快些给娘娘们送信去!”
冰玉跺了跺脚,忿忿命道:“小顺子,你再跑趟腿,去咸福宫去送个信儿。叫人给宜主子传话,八福晋十福晋正在摛藻堂惹事儿,请宜主子快些过去吧。这事儿要真闹大了,皇上太后没有不管的!”楚言再要有个好歹,她拼了性命,也要把姓郭洛罗的女人一锅端了。
楚言面色如常,脚下不紧不慢,脑子可没歇着。
这样场面,在现代也见过,老婆逮着丈夫的小辫子,跑到所谓“第三者”门上闹事,轻的给个下马威,重的让对方身败名裂。他们夫妻之间,结果如何暂且不提,这“第三者”的名誉多半是坏了。
曾有个中年女人闹到院里,怀疑她丈夫和一位年轻女医生有奸情,哭哭啼啼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她当时年幼无知,跟着别的小孩朝“第三者”吐过口水。成年以后,再听见这个词,每每觉得好笑,却没想到,她也有被当成“第三者”的一天。
类似的情形,在西方,称作情夫情妇,不是因为婚姻,而是因为爱情或者简单的□□在一起的男女。日本人在这一点上很可爱,不论已婚未婚,男女之间,有一纸婚书,就是先生太太,没有那张纸,就是他和她。总归是要有了一点事实,才能用上这样的特别称呼。
唯有中国人的“第三者”,何等冰冷,没有情绪,没有特征。倒是充分反映了中国人先来后到,尊卑上下的秩序观念。人家两个人一处,第三个人走过去,问路也罢,借火也罢,情绪性别年龄长相对了,可以平安无事,那两个只要一方翻下脸来,管你是何居心,已经是“第三者”。
要论起来,不论是八阿哥八福晋,还是十阿哥十福晋,她都可以算是第三者。
虽然适用面广,倒不如古代的“勾引”二字来的形象。或许,她神经大条,回想起来,还是问心无愧,不觉得自己哪句话哪个动作够得上“勾引”的标准。
她冤,还有比她更冤的。
有个认识的女海龟,回国的时候快三十了,个子高学历高收入高,又有个古怪爱好,超级恐怖片影迷,当真让男士闻者变色。好在女海龟心胸豁达,性情开朗,日子照样过得快快活活。
一个聚会上,女海龟认识了一位男士,朋友的朋友,两人爱好相同,一下子引为知己,谈论起从古至今的恐怖电影,滔滔不绝,聚会完了,转战酒吧,聊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一阵子,男士找齐几个同好,有心做东,大家聚聚。然而,妻子有洁癖,闻不得烟味酒味,非要带回家,好吃好喝是有的,宾至如归不可能。女海龟听说,和室友一商量,我家地方大,楼层高,不吵人,都到我这儿来吧。那一夜果然宾主尽欢,大家相见恨晚。
男士回去发了个email感谢女海龟让他度过了几年来最快乐的夜晚。这时,女海龟在男士心里,恐怕连女人也不是,就是个哥们的存在。
可惜,他老婆不这么想,凭着email里截获的这么一句话,闹到女海龟单位,把办公室搅了个一塌糊涂。
女海龟当时在一个中资机构,还是吃这套的。女海龟被调到一个跟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清水部门,一气之下,辞职,一周后,换到一家外企,薪水长了30%。外国老板的逻辑不一样,工作时间,一个公司以外的人,不经预约通报,居然杀到重要部门办公室,那家机构的保全制度有问题。
女海龟的前主管痛失爱将,把一切过程和物证forward到男士的单位。男士失去了到手的提升,被趁机排挤到偏远省份的分公司。原本,结婚几年,爱情消退,亲情还在,又有了个女儿,男士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离婚。放弃了房子车子票子,只要了女儿的抚养监护权,男士再三申明的只有一句:不要女儿长大也成为那种不明是非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人。
把女儿托给母亲,男士只揣着一纸离婚证上任去了。两年后,男士回到那个城市,发展自己的事业,再次遇到女海龟。
在他们的婚礼上,熟知当年底细的朋友都笑:总算没有白担了虚名!
她听说这个故事,见到的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已经成为一个温柔能干的妻子,一个慈爱耐心的母亲,女海龟唯一的遗憾是,她试图与男士前妻探讨共同的女儿的教育问题,被对方冰冷生硬地拒绝。
如果八阿哥也能如那位男士一样,能够一身清爽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愿意恋爱结婚。可惜,他无法摆脱。就算确有几分喜欢,她又何苦去淌他们这趟浑水?
楚言担心的不是如何打发八福晋,而是怕宫里的谣言,七传八传,闹得好像她真的和八阿哥或者十阿哥有一腿,上面再出来一个乔太守,那两个人在顺水推舟认下,她糊里糊涂就给抬进了哪个府里,从此成了笼中鸟,亏大了!
这厢,八福晋与采萱对视了一阵子,有些气馁,眼珠一转,嫣然一笑:“我也没奉谁的旨,也不想闹事儿。不过是来探访个人。怎么,不成么?”
摛藻堂的人都是愤然,瞧这一地狼藉,瞧瞧绣绣脸上的伤,她还“不想闹事”?真不知,她想闹事的时候是什么样!暗地里,都为八阿哥掬一把同情泪。
怀湘有些为难,不敢让她们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呆下去,深怕一个不小心,不知哪一件东西又惹着她了。摛藻堂没有会客厅,书库更是万万不敢让她进的,要是天热,可以在院里坐着,可眼下数九寒冬的——
怀湘想了想,赔笑道:“我是这儿主事的。这屋子怪乱的,还请两位福晋移驾到我房里,叫丫头们奉上茶,等楚言回来再说,如何?”
既说了刚才那话,也不好再摔东西打人,怀湘的话又给足她面子,八福晋脸上绽出个如花笑靥:“就依你。”
几个人走到廊下,却听院外传来拍门声:“刘禄张华,还不快把门打开!大白天的,关着个门,抓贼呢?成什么样子?有贼也轮不到你们管!开门!”
八福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看来,还真是个有趣的对手!
==============================================================================
时不时,有人说楚言是“第三者”,这里就说说我对这个词的看法。
第三名拿过,第三者没当过,倒是有些防着。本人是很不喜欢这个词的,看来文雅,其实常常忒主观,没道理,倒是更喜欢下面这些词:二奶,小蜜,奸夫,□□,相好,姘头,情人,婚外恋,一夜情,外面的……更形象更生动,有事实!
八阿哥的对错不去论他,他娶几个老婆,养几个情人,嫖几家□□,都合情合理合法,谁让他是清朝的阿哥之一呢!
因为楚言有着现代人的灵魂,爱至深,则之切,所以不愿意他做什么自己不喜欢的“第三者”,可以理解。可是,仔细想想,楚言除了被动地接受八阿哥的礼物,有时谈笑两句,好像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吧!她对八比对其他人特别关注?公平地说,虽然心动,她一直很克制,很小心,也曾经委婉但是干脆地拒绝过。自认为问心无愧,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第三者”的意识。不知道她该怎么做才不是第三者?对着八阿哥的笑脸好意,大喊大叫?恶言恶语?一个巴掌甩过去?
飞蛾扑火,是飞蛾的天性,有人因此责怪火光吗?
以楚言的性格,一旦她真的有了“第三者”意识,局面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她决定去要,就会得到。
我还要再玩玩老八,玩他玩出瘾来了,怎么办?
回babyfan:
长评换字数,长期有效。不过因为以前的人都特好,不要我兑现。
对第一章,没什么说的,现在一切向前看,等把第一部写完了再说。
我很少听歌,对流行歌曲很不在行,记得的就是以前跟着别人听过的几首,搬出来,已经很勉强了。如果有人给建议,当然是高兴的。
问一声,大家希望一章长点,还是短点?五六千?七八千?还是九千到一万?或者多少都行?
这章在这里结了,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