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骏被他郑重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恐怕这世界上只有何心远,才会因为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告白所以主动道歉吧。
“是我在追求你,你揽什么责任?下次我会把字条写的大一点,这样你就能一眼注意到了……等等,”池骏话头顿住,急切的问,“你刚才说你‘单身好几年了’?……你之前和别人交往过吗?”
刚开始池骏没注意,但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大有玄机。一想到何心远在与自己分手后,还有过新的恋爱对象,他就觉得心里酸涩交加,颇不是滋味。
他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当初是他张狂自大,狠狠伤害了何心远,当然不能怪别人趁虚而入。像何心远这样优秀又上进的人,肯定会有别人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若时间能重来,他一定要回到过去狠狠给年少无知的自己几个耳光,教他惜取眼前人,别犯中二病。
听到他的追问,何心远眼中浮现浓浓的疑惑:“……你不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吗?难道我没和你提起过,我在大学时谈过一个男朋友吗?”
心虚的池骏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非常怂的“咚”的一声跪地上了。
何心远捂住嘴巴:“啊!你完全不知道吗?……估计是我那时候怕被你这个好朋友看轻,所以不敢向你出柜吧。”
“……哦。”
“我因为生病的原因,很多事情其实很模糊了,但一直记得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就像是记得自己有父母、有导师、学什么专业一样,这种很重要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
“但我本科和读研时期的记忆是重灾区,只能朦朦胧胧回忆起十分之一。你要让我复述我和男朋友做过什么事,我真是连五件都想不出来。”
“……”
“我刚醒的时候记忆有段错乱,我忘了我们分手了,误以为我们还在交往。所以我在病床上等啊等啊,我等来了闻讯赶来的养父母,等来了校领导,等来了公司负责人……但是我等不到我的男朋友。”
“……”
“我着急的不得了,我当时随队进山区呆了几个月,碰上自然灾害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前后将近半年的时间。他联系不上我,该有多担心啊,肯定要急坏了。我想给他打电话,但是联系人就那么几个,手机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
“有同学来探望,我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和我走的关系很近的男生,我不敢说的太明显,就旁敲侧击的问。但大家告诉我我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
“……”
“后来有一天……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想不清了,我突然想起来,哦,我们分手了。”何心远强调了一遍,“原来我们分手很久了。”
何心远叙述这段故事时语气平淡,但池骏听着却像是挖心剜肉般痛苦。他原以为何心远把他们交往过的事情完全遗忘了,所以他才厚着脸皮重新接近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行动来书写截然不同的未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其实在何心远的深层记忆中,他们的故事一直存在。
池骏设身处地的想,失去了大片记忆的何心远该有多么的无望无助?他在病床上迎来的那些早晨,每天都在盼望着记忆中的男友能出现在身旁。
池骏站起身,紧紧的把何心远拥入了自己的怀中,他的力气是那么大,就像是从未曾撒手过。
何心远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来气,以为他不愿意听到自己唠唠叨叨说那么多前任的事情。
“哎呀,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对不起啊,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他了。”何心远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薄薄的还没有硬币厚的距离,“你看,我对他的记忆只能想起这么一点点,再多一丢丢都没有了。”
池骏把头埋在何心远肩膀上,闷住自己悔恨的眼泪,声音沙哑粗粝:“好,你答应我了,你再也不喜欢那个混蛋了……你的记忆有限,你只要记住我就够了。”
第三十八章男友(下)
“小杨,今天下午还有预约吗?”何心远放下手中的记录本,走到前台询问。
小杨翻了翻电脑记录,说:“有。方医生还有两个,刘医生有三个……哦不对,刘医生有一个刚刚打电话推迟了。其他两位医生已经没有了……对了,任院长还有一个,说是下午五点来,估计快到了。”
“院长的预约是什么动物?”
“松鼠~”小杨俏皮的挤挤眼睛,指尖点了点墙壁上挂着的写有“救我鼠命”的锦旗。“就是那只魔王松鼠,中箭的那个,今天来复查。”
何心远对松鼠的事情印象很深,不仅是它,上周那只同样因为中箭没能救回来的大白熊犬他也记忆深刻。那些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肆意在动物身上发泄的人渣实在令人愤恨,民警拿走了弩·箭调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他们正说着话,他们谈论的对象就踩着准点报时的时钟声踏进了大门。男人肩膀上站着一只足有三十厘米高的深灰色松鼠,耳毛尖尖,尾巴蓬松,一双机灵的黑眼睛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见到陌生人后跐溜一声就从主人的肩膀上溜进了他的羽绒大衣的帽兜中,又小心翼翼的抓着帽周的绒毛谨慎的探出头来。
“不好意思,我没来晚吧?”高壮的男人像是一尊铁塔,站在何心远面前,让何心远不得不仰头看他。
“没有,你很准时。”何心远笑笑,伸出手主动让松鼠嗅吻自己的味道,“它看起来好多了,精神很好,你照顾的很用心。”
“它确实恢复的不错。除了刚开始两天没胃口以外,最近每天都能吃一小把松子,核桃、巴旦木、水果当零食。”名叫王墨达的男人把魔王松鼠从自己的帽兜里拿了出来,松鼠乖巧的站在他的掌心中,肥嘟嘟的肚腩垂在两只后爪上。
“就是他肚子上剃掉的毛一直没长出来,最近冬天了我怕它冷,就给它穿了件衣服。”
如他所说,大松鼠身上穿了一件非常可爱的小毛衣,它一进门的时候何心远就注意到了。毛衣蛮长,盖住了肚子上的伤口,但并不会影响松鼠的排泄。
魔王松鼠虽然是同类中的大个子,但与其他动物相比还算是小家伙,它身上的这件毛衣做的十分精巧,与它活泼可爱的模样非常搭配。毛衣是用极细的毛线编织而成,红色为底,胸口用绿色毛线织出来一棵松树,松树的顶端则是一颗边角圆润的黄色星星。圣诞将至,这件毛衣也充满了圣诞气息。
何心远称赞道:“这件衣服挺漂亮的,也能保护它肚子上□□的皮肤。但要注意不要让它去抓挠毛衣,防止指甲上勾着毛线吃进肚子。”
“好的,我会多多注意的。”
寒暄过后,何心远领着王墨达和他的魔王松鼠走向了任真的诊室。
“进来。”任真清亮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来。
王墨达低声念了一句“打扰了”便推门走了进去,他肩膀上的大松鼠好似还认得这个曾经在他肚子上开刀的人,见到任真后吓得想往王墨达的衣领中钻。王墨达只能拎着它的项圈,把一心想逃跑的它放到了任真面前。
“对不起任医生,它太认生了。”
“没关系,它被人伤过,有戒心是正常的。”任真从抽屉里抓出两粒瓜子放在手心,松鼠两眼发直的看着,一勾爪迅速偷到了自己怀里。
任真点点头:“不错,反应速度很快,看上去伤口应该愈合的差不多了。”
任真趁它认真吃东西的时候,双手轻巧的把它身上的长毛衣慢慢卷了上去,直到露出腹部的伤口才停下。
黑色的缝合线把松鼠腹部伤口两侧的皮肤和肌肉固定在一起,经过十天的恢复,前后的创口已经基本愈合了。王墨达每天都会一丝不苟的换药,就算初期那几天松鼠疼得吱吱叫他也没有心软。
“恢复的很好,今天可以拆线了。”任真说完,便吩咐何心远去准备拆线的工具,对于熟手来说,拆线只需要一把尖嘴剪刀、一把小镊子就足矣。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任真已经把前后两个伤口共六条手术缝合线完整的取了下来,但是在拆线时,松鼠不免有所挣动,故而伤口有些轻微渗血。
这属于正常现象,不过为了防止感染,何心远尽职的带着大松鼠去了旁边的点滴室进行伤口消毒。
在这间不大的诊疗室中,只剩下王墨达和任真二人相对而坐。
任真自认为是个蛮健谈的人,他经常和客人攀谈,以此来了解每只宠物的方方面面。宠物医生当久了,他即使不见到宠物,只要和主人说几句话,就能大致摸透对方的性格,并且以此推断出对方养的是哪类宠物。
比如四十多岁热心肠爱管闲事的大姐喜欢养泰迪、吉娃娃,二十七八岁的单身女性喜欢养金毛、哈士奇,特立独行的高中生大学生偏好小众的爬宠,而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一般会养短毛猫。
任真越是在宠物研究的方向上走的越深,他就越喜欢观察人,看起来像是自相矛盾的两个选项,但却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人的性格决定了行为,什么样的人会养什么样的宠物就像是等号的左右两边,永远是正负可逆的。
但偏偏王墨达……这个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有着松树一样挺拔强壮的身材的男人,却养了一只毛茸茸的大松鼠,这样的男人明明更适合蛇或者猎犬才对嘛。
就在任真暗自思考王墨达的性格和魔王松鼠的投映关系时,王墨达忽然起身,拿过了放在门口的一个小纸袋。
“任医生,给你。”
“这是什么?”任真接过了纸袋,打开一看,意外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条红绿相接的围巾。
明明是两种相撞的颜色,但经过巧手的编织,两种颜色巧妙的融合纠缠。大块的纯□□块与细腻的波浪曲线交融,让人光是看到就联想到圣诞的温馨氛围。
最巧妙的是,围巾的下摆居然用白线编织了一排像素风格的松鼠,即使是三十多岁的任真戴上也不会显得幼稚。
任真手里拿着精美绝伦的围巾,讶异的问:“为什么送我围巾?”
“谢礼。谢谢你救了大王。”王默达一丝不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