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堂带着仅存的四名巡卫紧紧护着方政和他的女人,拨开面前的人群向巡察府的指挥所跑去;在垂云桥被炸的那一瞬巨响中,自己的人便被奔逃人群中窜出来的绘影刺客斩杀过半,但他只能惊惧地看着那些绘影刺客不断地从后方将刀快速自巡卫的侧颈、背心抽走,就像拔下栓塞一般带出一泼波飞血。无数只苍白的面具盯着自己,那些目不可视的视线就像无睑之眼一般灼烧着自己的灵魂。
脚下就如同灌了铅水一般难以挪动,张万堂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队绘影刺客向自己走来却是忘了该如何应对,平时精通的刀术此时也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指尖的颤抖早就出卖了他的本心;他在灵魂深处都在惧怕这群穿梭于暮夜之间的影子。
绘影之人似是从不曾有过犹豫,在确认了张万堂几人的状态之后便提刀掠至;一众巡卫也踏前而上以军阵刀法予以还击,但绘影刺客的刀刃总是能寻到这刀阵之中的缝隙趁虚而入,巡卫刀阵中的每一次破绽便会在本阵之中扬起一片血花。眼见巡卫就要撑不住绘影的进攻了,却见双方交锋之地的侧面飞射来一柄长枪,直直贯穿一名绘影刺客的胸膛将他射倒在地。
众巡卫在这一记掷枪之下算是缓了口气,双方的阵线也稍稍分开;侧面冲过来的是一队脸上绑着裹面,手提无缨钢枪的劲装武士,这一队人皆是虎背熊腰的精壮身形,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混乱的人群向绘影刺客冲去;为首一名身着玄色缎袍的武士,他虽是满头花白,但那双圆睁的虎目却射出震人心魂的神光,这一队人也是他的身法最为高深,只是俯着身子几个箭步就超出队列冲到了绘影刺客队的面前。
随即形势就发生了逆转,在那带头武士的一声声宛若雷霆般的高声怒吼下,这一队长枪竟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一般硬生生拦住了绘影刺客,纵是面对那些刺客舍身般的疯狂进攻仍是屹立不动。
张万堂见这队武士应不是敌人,便赶忙集结了还能行动的巡卫,一边高叫着巡察府办事,一边跑到方政身边拽起他脱离人群。
那方政久居庙堂,且身形太过臃肿,跑了不到百步便叫唤着跑不动了;张万堂这下急了:身后那队武士一时拦住了绘影刺客,但却不知能截住他们多久。这方大人却在此时停下,若是那绘影刺客追上,那自己这几个人不也得跟着搭进去?
张万堂只得走至方政面前半跪在地请求道:“方大人,前方再走两条街便是巡察府的驻所,待到那里再歇也不迟啊!”
谁知那方政竟是突然发了火,大声喝斥道:“每个月朝廷给你们巡察府拨发那么多银子!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竟是在新年大庆之时还出了这么多乱子!老夫回头定要在朝堂之上参你们轩辕铮那老匹夫一笔!”
张万堂忙低下头去,豆大的汗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他没料到这方尚书突然发难,但仍是低声说道:“请大人恕罪...但此时生死攸关,还请尚书大人尽快去往巡察府指挥所。”
方政低哼了一声,但仍是在巡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搂着杨雪心的腰对那个美人对她笑道:“瞧见了么?这便是你们平时所不敢招惹的帝都执法者,巡察府;也就是吓唬吓唬小毛贼罢了。”
张万堂心中不忿,但这方政乃是朝中大员,自己一个区区副指挥使是怎么也不敢得罪于他;眼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巡卫衣襟上都溅了些许血渍,而这方政刚一安定下来别开始搂着那美女调笑,张万堂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下再次分在方政四周护着他向指挥所走去。
这方政也的确是奇人;这才刚逃出那生死难测的碎玉河没多久,便将自己歪斜的发冠与衣衫整理妥当,看上去就像今夜崩碎的垂云桥、殒命的护卫不曾出现一般。
张万堂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瞧见方政这幅作态,不知何来的心气,竟是扭过头对那方政说道:“方大人,您可知今夜为了护得您的周全,有多少巡卫丧命?而那总死法却是毫无荣誉可言的。”
方政却是毫无犹豫地哼道:“朝廷每年拨重款养你们这群武夫不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平时帝都平安无事,你们便光拿银子不做甚事;这次伤了几个人却在本官面前邀起了功?!”
张万堂一时被激起的心气被这方政两句狠话打得精光;方政似是也觉得当着下属的面不好太损了张万堂的面子,便哼了一声作罢。张万堂松了口气,便沉默着带队护着礼部尚书向指挥所走去,
在灯光昏暗的偏街走了一会,才算是看见远处小楼之上巡察府指挥所的灯光,只要再绕过,面前这一条街便安全了,张万堂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能噩梦即是如此:待你回首不见之时,心中侥幸以为躲过了一劫,但它却藏于身后的每一寸阴影之下。
还未及这些巡卫的脚步放缓,四周墙角的影子却像是伸出了触手一般裹紧了众人的脚步;那些驱之不散的鬼影又缠了上来。
身着黑衣,头戴裹面的提刀恶鬼如影随形,他们似是从后方追寻至此,或是早于前方设伏;半空中时远时近的尖锐嘶鸣似是他们尖锐的嘲笑,从发觉到他们到身周的合围圈形成似乎只隔了一瞬,但却将自己几人的生路全部斩断。
杨雪心本以为跟了方政定能荣华富贵,谁想这一夜竟是惊魂不断;此时她面色苍白,正掩住了唇颤抖着轻泣;那方政也总算是消停下来,他紧紧用双臂箍住杨雪心的腰,似是这女人便是他的“盾”一般;绘影的猎杀网不断缩小,几位巡卫都快要被逼的脊背相贴了,却听到楼宇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在这个场合之下竟能有人发笑?张万堂一愣,抬头一瞧:一名身着贴身玄衣,及膝短裳的蒙面男子正蹲伏在众人头顶的屋檐之上望着正拔刀相向的双方。
“好戏刚刚上演?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那黑衣人探身一跃,便自二层的屋檐之上一个灵巧的折身空翻稳然落地,又缓慢起身站在双方刀尖儿的正中间;张万堂看到他除了身着一件似是被涂纹了印章在上的短披外,双臂上佩戴着格外厚重的护臂,那护臂外侧横着利刃,应是用于近身搏杀;腿侧亦是绑着一柄短刃,此外便别无他物...但若只是凭那柄短刃搏斗,实在太过玩笑。
那男人落地后回过头瞧了张万堂一眼哼道:“就连无知的匹夫也知道举刀杀人,但那也仅仅是屠命而已;今夜我就教教你们这群巡卫,何谓技艺。”说罢他双臂一抖,那厚重的护臂之下竟是蹭的一声弹出一对雪亮的双股利刃。
巡卫平素也会在小臂处佩戴护臂,但那护臂大多是硝皮所制,极为轻便;而这男人的护臂看上去就极为厚重,内里竟然还藏了机关。那对利刃约有尺长,似是被那刃甲之下的机关击发,长短伸缩收放自如;不知为何,张万堂站在此人的身后,却感到是一座大山巍然屹立于前。
那一队绘影刺客见突然窜出来这么一个人,也是愣了一瞬,但随即便挺刀尖啸而上;蒙面男子抬起左臂一拧,刃甲之中的双股钢刃便衔住了当头劈来的一刀,の而他右臂刃甲上的钢刃旋即送进绘影刺客的心窝;蒙面男子肩膀振动,那钢刃在绘影刺客心口狠狠一搅便拔了出来,带出了一腔鲜血。
二人交手不到一息,绘影刺客便丧了命,这蒙面男子的迅捷的身法和无情的手段使张万堂等一众巡卫被惊住了:纵是黑衣局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一息之间斩杀绘影刺客吧?
剩下的几个刺客见了同伴的死亡却似是更兴奋一般,在那同伴的躯体倒地的一瞬便抬手砍断了墙边的火把冲了过来,将蒙面男子围在中心举刀劈斩,一时间昏暗的巷中竟是钢刀入肉的闷响和绘影刺客提刀跑动的身影。
张万堂见这副景象,想带着巡卫上前支援那蒙面男子,便招呼了人向前跑去;但刚冲到绘影的围杀圈,却见一团漆黑的东西自那边飞了过来,赶忙侧首闪过,他低头一看:地上那一团东西不就是一名绘影刺客的人头?
前面的合围圈又传来几声刀剑碰撞的脆响和闷哼,随后便是连续几声躯体倒地的声音;张万堂借着地上火把的光亮,能看到前面阴影中露出的是一副刃甲,尚未收回的刀刃边缘正有血珠滚落,地上已然倒着那几具绘影刺客的尸体。
那蒙面男子从黑暗中走出,脸庞上仍沾染着不少血迹,漆黑的衣裳上看不出颜色,但感觉也是被****了少许;他似是近距割断了许多动脉命门,才被喷溅成如此模样,整个人少了几分之前刚出现时的笑闹之气,却似是正在人间缓步前行的死神。
张万堂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身手如此恐怖,如若他想的话也许一瞬间便可以取走自己和这几个巡卫的性命。便竟然是连对他举刀的勇气的拿不出来,其余的巡卫更是圆睁双眼看着迎面走来的黑衣蒙面男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好那蒙面人在逐渐走过来的时候缓缓收回了刃甲中的钢刃,褪尽血渍的钢刃在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中滑进膛内,张万堂这才松了口气。那男子越过张万堂等几名巡卫,走至方政面前。
他伸手将正瑟瑟发抖的杨雪心拉至一边,随即又探手而出紧紧攥住方政的衣襟将他拽起来,方政那重逾二百斤的臃肿身躯在他面前似是无物,方政被蒙面男子吓得哎哎叫唤,却是吃了一记耳光。
“尚书大人!以后你若是再找巡察府的麻烦,我定将你脸上这对招子生挖出来。你若是不服便可来找我,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杉吴幽!”方政听着面前蒙面男子的狠话,心中本有一丝忿恨,但看着眼前那对眼睑沾血的狼目,再想想这蒙面人的手段,便禁不住打起了寒战,赶忙连声应允。
吴幽似乎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轻声哼笑了两声拍了拍方政的脸,便松开手将他摔在地上,随即便转身离去;方政正揉着屁股想喊痛,却看到那几个巡卫竟各自退后两步将那吴幽放了过去,刚想责骂那些巡卫两句,却见那蒙面男子又站住了脚,便急忙将那些抱怨咽回肚子里去。
“从此也别再让我见到拿女人当挡箭牌,否则定不饶你。”吴幽站在众人面前沉吟了一会,侧过头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消失在巷尾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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