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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不要留下来一块用膳?”
    胤禔说的只是客套话,胤礽却是没有拒绝,因为只是加餐,上的不过是几道小菜和一些点心,胤礽吃了个七成饱之后就停了筷子,正想说要回去,何玉柱进来禀报说外头突然下起了暴雪,问是不是能晚点再走。
    上元节才刚过,会下暴雪倒也不奇怪,而东头所离毓庆宫距离也不近,胤礽无法只得又坐了下来。
    只是这雪一落似乎就不停了,一个时辰过后,胤禔笑着提议:“太子爷若是不嫌弃,就在这东头所歇一晚如何?”
    “你这院子里不是只有一间正房?”
    虽然后面还有两进院子,只是一来因为没有人住还没收拾出来,二来,胤礽也不可能住进他的后院里头去。
    胤禔无奈道:“太子爷您住正房,我去书房睡便是。”
    胤礽不置可否,犹豫了一阵突然问道:“我想看会儿书,能不能去你书房看看?”
    “行。”
    他的书房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胤礽说想看,胤禔便大方地命人去开了门带着他过去了。
    房里的摆设很简朴,除了供他歇息的床和榻,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堆得乱糟糟的书架,桌子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分外醒目,胤礽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在靠墙一面的巨大书架前站定,修长的手指在摆放得有些凌乱的书籍上一一掠过,一双眼睛随意打量着。
    “我习惯了随手搁,也不喜欢奴才们把我要看的书弄混了没让他们收拾,所以才会这么乱,让太子爷见笑了。”胤禔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胤礽没理他,从上层书架里抽了本看着就像是被翻了很多次因而书页泛黄,甚至有些破旧了的书出来。
    军制论。
    随手翻过几页之后,胤礽突然侧过了头,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顾炎武是什么人?”
    胤禔一愕,随即装傻道:“太子爷说的是何人?”
    “是我在问你呢,大哥,”胤礽拖长最后一个尾音,手里的书呈到了胤禔眼皮子下面:“这书是他写的吧?”
    胤禔嘴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反清志士,满脑子超俗思想,不过看这写的东西,倒似乎也是有点真本事,只是,大哥你与这样的人结交,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吗?”
    胤禔一听胤礽这么说,当即也明白过来他是知道自己与顾炎武的关系了,于是干脆坦白道:“我与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师生之谊,而老师也早就不问世事,只愿做闲云野鹤,归隐山林已久。”
    “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汗阿玛私下里与他来往,还拜他为师?”胤礽嗤道:“你胆子倒是真不小。”
    “汗阿玛也曾几度邀老师入仕为官,并不计较他以前的身份。”
    “汗阿玛可以这么做是彰显宽宏仁德之意与爱才求贤之心,你算什么?皇子不得结交外臣,你倒是好,结交的还是前朝遗臣,你居心何在?”
    胤禔无奈叹了口气,拱手作揖:“谢太子爷提醒,太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事已至此,太子爷若真要告诉汗阿玛,汗阿玛追究起来,我也只有领罪受罚,绝不敢有怨言。”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冲着桌案后面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字抬了抬下巴,道:“那也是你那位老师写的?”
    经世致用。
    四个大字雄浑遒劲,落款为‘亭林顾氏’。
    “是,是老师所题写。”
    “经世致用……”胤礽缓缓念道,微眯起了眼。
    经国治世,尽其所用……还真是有点意思。
    胤禔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便静默着不搭话,许久过后,胤礽道:“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不把这事告诉汗阿玛。”
    “太子爷请说。”
    “第一,这幅字送我,第二,你是如何结交的这个顾炎武,你原原本本说清楚。”
    康熙早在十四年的时候就有开博学宏词科的意向,那个时候养在宫外的胤禔整日没事就在大街小巷晃荡,有一回出了外城去玩,在茶园子里碰上康熙派去游说顾炎武的官员被他三两句话堵得一鼻子灰怏怏回了去,瞧见这一幕的胤禔好奇之下悄悄跟着顾炎武身后回了他的住处去。
    顾炎武住在广宁门附近的一处四合院里,还开办了学堂,教一些半大的孩子念书,胤禔因为对这人感兴趣又本来就闲得无事,于是日日去到他院子外面眼巴巴地看着,而顾炎武看他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虽然穿着打扮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汉语说得流利又每日都来,便只以为是附近商贾人家的孩子,爹娘忙着做买卖才会疏忽了他,又见他人虽小却很聪明,干脆就让他进了学堂去听课。
    顾炎武教授的东西不同于平日里学的那些,国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往往是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这样的教学方法对那些一心想孩子考科举金榜题名的家长来说自然是不感冒,生源流失得很快,没多久的时间学堂里就只剩下胤禔一人,俩人镇日谈古论今,闲话家常,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一直到两年之后,顾炎武无意中发现了胤禔皇家阿哥的身份,盛怒之下将之逐出了师门,胤禔百口莫辩,没多久又被康熙召回了宫,那以后也只有每年正月初二能借着给叔王拜年的机会出宫去见他一面。
    胤礽听罢胤禔说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疑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却是说不清楚,于是也只是道:“原来如此,那这幅字……”
    “太子爷既然喜欢便拿去吧。”
    胤禔说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取下墙上挂着的字,仔细卷了起来,递给他:“还请太子爷好生保管着。”
    “放心。”胤礽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据为了己有。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胤礽回了正房去,何玉柱伺候着他更衣,看着他拨弄着从胤禔那里得来的东西,突然冒出了一句:“太子爷您来一趟东头所,可真是有的吃有的拿,收获颇……”下面的话在胤礽横过来的目光逼视下吞了回去,讪讪自掌了嘴巴。
    胤礽冷冷一哼,谁让他被自个抓到了把柄,不拿白不拿,虽然这行径确实是挺无赖的就是了。
    ☆、离间
    因为换了床胤礽其实没怎么睡,寅时不到就醒了,叫了何玉柱进来伺候着起身,听闻外头雪已经停了,便道:“先去乾清宫吧。”
    “要不要等大爷起了再一块过去?”何玉柱小心问道。
    胤礽冷冷撇他一眼:“他倒是好大的面子,要爷等他,你是他的奴才还是爷的奴才?”
    “奴才多嘴了。”何玉柱慌忙自掌嘴巴。
    胤礽轻哂,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借住了一宿的东头所。
    进乾清宫的门之前,何玉柱小声提醒他:“爷,昨晚来伺寝的是皇贵妃。”
    胤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赶巧今日康熙也起得早,胤礽没有等多久便进了去给他请安,父子俩闲聊起来,胤礽主动提起昨日在东头所借宿一事,康熙也没有多问,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昨个儿是不是去了永和宫?”
    “是,还带了四弟一块去。”胤礽主动坦白道,虽然不知道佟氏在康熙跟前说了什么,但是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她必然对自己的行为很不满。
    康熙闻言微皱起眉:“你怎么会想到带胤禛一块去的?”
    “带四弟去看六弟啊,”胤礽说着犹豫了片刻,又道:“汗阿玛,其实是四弟说想去给他额涅请安,我才带他去的。”
    “朕听太皇太后说,之前在西苑的时候,胤祉因为这事指责过胤禛?”
    胤礽不动声色回道:“三弟年纪小,咋咋呼呼的口无遮拦,他说后来荣妃母知道了这事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汗阿玛不要再责罚他。”
    “朕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德妃她现下怀了身子,胤祚的身体又不大好,你也别总是往永和宫跑,小心冲撞了。”
    这话怕便是佟氏说给康熙听的,倒也真是个好借口。
    “可是汗阿玛,昨日德妃母见到四弟很高兴呢,以前是四弟还小不懂事,现在他人长大了,每日去给自己额涅请安倒也是和规矩的事情,要不就生分了,还落了人口舌,所以儿臣才会答应带他去的,若是汗阿玛怕冲撞了,最多以后儿臣不去了就是了。”
    康熙听了,思忖了片刻,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胤禛也快五岁大了,也是该学着每日去晨昏定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