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
胤礽随手拿起手边书本又放上了那画上,正好遮住了那首诗,然后冲胤禔笑了笑,道:“画得很不错栩栩如生的,这诗……也写得挺好。”
胤禔暗自叹了叹气,勾过床边搭着的衣服穿好下了床,缓步走了过去,在胤礽的身后站定,一手绕过他的腰,将那掩盖在画上的书抽了走,手指轻点着那诗,缓缓道:“我也觉得这诗写得很不错,可是得意之作呢。”
他一边说着,微侧过头,目光便落在了胤礽的侧脸之上。
胤礽的眼神平静无波,竟是看不出一点动荡,不着痕迹地退开身,胤礽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给汗阿玛请安。”
推门离去之前,胤礽的手突然顿了顿,片刻后转身冲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胤禔抬了抬下颚,道:“大哥,有空在这吟诗作画,不如多关心关心正事吧,如今乌库玛嬷也入土为安了,也是时候收拾该收拾的人了。”
“太子爷费心了,不过太子爷,你觉得若是汗阿玛御驾亲征,能否一举歼灭了准噶尔叛军?”
“也许能,也许不能,战场之上诸多变数,又岂是我三言两语说得准的。”胤礽说着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叹道:“大哥,有的事情,心知肚明便可,又何必执意说清楚呢。”
胤禔一愣,回过神时,除了微微晃动着的房门,房内已经没有人了。
从胤禔那里出来,胤礽径直就回了自己房间去更衣,顺便叮嘱何玉柱把昨日他在胤禔房里歇了一晚的事情给瞒了下去。
胤礽回去之后去给康熙请过安再回来时雅尔江阿已经在那里等着他,雅尔江阿先是给他请安,而后不免抱怨:“太子爷,您一大早的就去给皇上请安了吗?奴才可等了你几个时辰了。”
“嗯,在皇上那里多待了一会儿。”胤礽塞了块酥糖进嘴里,随口敷衍着。
实则今日雅尔江阿寅时刚过就上赶着来给胤礽请安来了,不过那时胤礽还在胤禔那里自然是没见着人于是他便又回了去,所以这会儿看到胤礽这个时辰才回来,才会有些诧异而已。
只不过胤礽却不能与他说自个是上哪里去了,既然他误会了于是便也随着他的话给搪塞了过去。
雅尔江阿不疑有他,转而正色禀报道:“爷,奴才收到消息,噶尔丹已经得到罗刹国人的支持,准备进攻喀尔喀部,现下眼看着就快要到乌尔会河了。”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进攻喀尔喀?这么快?”
“事情来得突然,确实是没想到他们手脚有这么快,这会儿就打到乌尔会河去了。”
“皇上那里呢?他知道了吗?”
“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人去禀报皇上了吧。”
胤礽点了点头,心想着兵部这两年一直在做准备,现在调兵遣将应该还来得及,只不过皇上要想御驾亲征怕是有些仓促了。
“罗刹国国内现在的形势应当是一触即发才是,怎么这个时候还腾得出手来相助噶尔丹?”
雅尔江阿道:“罗刹国的御前大臣戈洛文率了数千哥萨克兵长期在两国边境地活动,之前代表罗刹国方与佟相签订尼布楚条约的人便也是他,条约签订之后他虽然退了回去却并没有走远,后来噶尔丹便派了人私下里去笼络了他与他借兵买军火。”
原来是这样,胤礽想了想问道:“戈洛文是哪一派的?”
“面上他是索菲亚摄政王的人,不过私底下效忠的人如果奴才的情报没有错,应该是彼得沙皇。”
“那份合约与他们来说已经能捞到不少好处了,不过这么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太满足,还想着借着助准噶尔的方式来要挟大清,这个彼得沙皇,自己的皇位还没稳住,就打起了以后的主意,胃口倒是挺大的。”胤礽冷冷嗤道,也好,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正想着,何玉柱匆匆忙忙地进门来禀报:“太子爷,皇上急传您过去,您赶紧去吧。”
胤礽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急匆匆的,什么事?”
“具体的奴才也不是顶清楚,只听说是兵部收到的前线公文,皇上看过之后就让人来传您过去。”
胤礽闻言心下有些诧异,一时半会地却也猜不透是什么事,于是也不敢耽搁,示下雅尔江阿先回去,便赶紧赶了过去。
而当他甫一踏进书房之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在场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康熙和胤禔两个,胤禔微垂着头从他进门起视线就没有落到他身上过,而康熙的一只手成爪状一下一下扣按着桌上的公文,深蹙着的眉昭显着他此刻的不满和焦虑。
胤礽心中疑惑更甚,却仍旧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礼,起身之后稍一斟酌便问出了口:“汗阿玛突然叫儿臣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吗?”
“噶尔丹已经勾结了罗刹国人,得到支援率兵攻到了乌尔会河一带了,你有何看法?”
胤礽佯装惊讶道:“勾结罗刹国人?他们不是才与我们签订了条约,这才多久如何就背信弃义了?”
“噶尔丹不但向罗刹国人借了兵,更购买了大批火器,已经虎视眈眈准备朝着大清开火了。”康熙说得淡然,语气里的忌恨却是听得胤礽心惊。
“既如此,只有一面派人与罗刹国交涉警告他们不要干涉我朝之事,一面征调兵马前往应付了,依儿臣之见,可先调科尔沁、喀喇沁等部兵马往乌尔会河阻截叛军,而皇上欲往亲征之事,也得等到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胤礽说得小心翼翼,说完便也沉默了下去,康熙听罢顿了片刻,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胤礽,噶尔丹勾结罗刹国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胤礽心下又是一惊,随即镇定道:“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
“噶尔丹设计谋害僧格,窃取台吉之位,私下勾结罗刹国人,大肆购进军火欲图谋不轨,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随着康熙的怒斥而下的是被扔到胤礽面前来的两样东西,一封是兵部呈上的禀报军情的公文,还一封便是僧格之子策妄阿拉布坦向朝廷求援的信函。
策妄氏在信中写到他受噶尔丹迫害,被逼无奈之下率父亲旧部出逃,如今被噶尔丹穷追不舍已到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之境,逼不得已才向朝廷请求援助,并且表示只要朝廷肯助他夺回台吉之位,日后必定全心全意归顺效忠朝廷。
信的最末,策妄氏为表清白表示自己从无与噶尔丹同流合污之意提到他早在五年之前就派人混进了随噶尔丹前往科尔沁朝拜皇上的队伍之中,并且将事情一一禀报与了大清的皇太子。
原来是这事,要不是看到这封信,胤礽都快把这一桩给忘了,当初策妄氏的人私下来见他,他的注意力全被彭春曾经被掳一事给吸引了去,嘴上是敷衍着答应了与康熙说,但是过后便也抛到了脑后去。
总归没证没据的事情,他那时候年岁又小,贸然跑去与康熙说,才是自讨没趣。
只是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这事却又被旧事从提了,兵部来的奏报……胤礽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人,微撇了撇嘴。
“说话!”康熙斥道。
胤礽跪了下去:“儿臣知错了。”
“你为何要将此事隐瞒于朕?你想做什么?”
“儿臣不敢做什么,只是儿臣当时并不信那人所说,只以为他是别有用心想挑拨噶尔丹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确实是儿臣鲁莽了,即使怀疑,也应该先将这事禀报与皇上才是。”
胤礽的态度不亢不卑,只是实话实说把事情给解释了却也不是为了推脱罪责,而康熙听了深蹙着的眉终于是稍有纾解:“就只是这样?”
“汗阿玛,五年前儿臣还是个整日只知念书的稚儿,如何懂得朝政之事,更不敢擅自插手,所以那人会找上儿臣,儿臣也委实是奇怪,儿臣不懂也想不明白,才没有敢与皇上说,儿臣做错了,皇上若是要怪要罚,儿臣无话可说。”
说到最后,胤礽的语气里带上了两分不明显的抱怨,当然康熙是听得明白的,而胤礽显然也是有意为之,果然康熙听了这话,又沉默了片刻,语气便软了下来:“你起来吧,站着说话。”
“儿臣谢汗阿玛不治之恩。”胤礽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再无半点尴尬之态。
“算了算了,这事朕也不追究了,不过以后你不许再这么擅作决定,尤其这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更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儿臣知道了。”胤礽垂下了眼。
从康熙的书房出来,胤禔拦住抬脚就走的胤礽:“我有话与你说。”
胤礽冷淡地看向他:“大哥还有何话可说?”
“公文和信是我给汗阿玛的,我就是怕皇上动怒,才没有经由其他人而是私下里呈与他,我不是……”
“其实大哥若是有心,信的最后那段完全可以抹去的,”胤礽勾嘴笑了笑:“可惜我似乎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到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好大哥。”
“胤礽!”
胤礽倾身向前,手指点上了他的肩:“爱新觉罗胤禔,你听清楚了,既然你喜欢斗,爷便与你奉陪到底。”
话说完,胤礽转身就走。
“若是命数早就是天定了的呢?”胤禔大声问。
胤礽顿住脚,半响,才缓缓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