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看向柳成林,“你离得开我么?”
这话可不是调情,而是赤裸裸的现实。因为他弟弟的事情,柳成林已经觉得没有脸面活着,若再被自己媳妇临难抛弃,一时想不开没准就命归黄泉了。
原主跟柳成林吵着闹着要回娘家,也不是想弃他而去。不过就是看他颓靡没了把握,自己也没了依靠没了安全感,所以想让他振作起来。否则,她也不会在刘家来闹事的时候顶上去挨了这么一下。
柳成林看了傅宁两眼,在她的眼神和面目表情看到的都是淡定与沉稳,于是自己心里也莫名地一阵安心。怎么说,之前那个极度慌乱焦躁的小女人,伤了之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柳成林没说话,旁边的赵兰花把眼泪擦干了,笑着说:“阿宁说得对,这个时候你要是不在,成林怕是撑不住。”
“妈,我不会走的,你放心。”傅宁安慰赵兰花。
赵兰花欣慰点头,又说:“这才刚醒了,阿宁你还是回屋歇着去。”
傅宁抬手碰了一下纱布,也没再客气,跟赵兰花说:“好,那妈……你先忙。”这个妈叫得顺也不顺。
“诶。”赵兰花应着送傅宁出了灶房。
看着傅宁进了红砖屋,赵兰花又回去,看着柳成林语重心长地说:“成林,你可得留在你这媳妇。要是她真不做这门亲事了,就咱们家现在这样子,再到哪里给你说媳妇去?”
柳成林脱口就要说出自暴自弃的话,但想到刚才傅宁的态度,话没出口,便换了说辞:“妈,我尽力。”
“去吧,去陪着你媳妇。等天再晚些,我烧好晚饭叫你们。”赵兰花说着,推着柳成林出去。柳成林刚到灶房外走了没几步,又听见赵兰花在灶房里一边洗碗洗锅一边骂:“那个老不死的老和尚,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不如死了啊,死了还能少吃一口饭。”
☆、第002章
柳成林眸子一暗,叹了口气,就往红砖屋里去了。红砖屋里,此时傅宁没在床上躺着,而是坐在屋里的写字桌前,正翻着一本厚厚的缝纫机教程。这个教程是买缝纫机时候带的,而缝纫机是傅宁嫁过来时候的嫁妆。
傅宁出嫁时候的嫁妆除了被子箱子之外,有几组橱柜、写字桌、梳妆台以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这台缝纫机和一块机械手表。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花傅宁娘家的钱买的,都是花的柳家的钱,彩礼钱买嫁妆而已。
傅宁看柳成林进了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过头去看书。柳成林走去她旁边坐下,轻出了口气又问:“你真的不回娘家去?”
傅宁把书一合,转头看他:“你不觉得反复确认一个问题会消磨别人的耐心和浪费时间么?”
柳成林一愣,傅宁又说:“我说了不走就不会走,不需要反复确定,有点烦人。”
柳成林被噎住了,看着她,这个……是他之前娶回家的小媳妇?傅宁翻开书,又淡淡出声:“不要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柳成林回了一下神,“啪”拍了一下写字桌:“傅宁,这个时候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不给你男人面子,你男人是个有面子的人!”
傅宁嗤笑了一下,头也不抬,继续说:“既然是个有面子的人,就不该畏首畏尾的。错不是你犯的,你没必要觉得抬不起头见人。家里出了这种事,正是你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在我一个女人面前讲面子,没什么意义。”
柳成林脸上的表情僵住,拍在写字桌上的手慢慢蜷缩成拳,然后起身出去了。傅宁只当没看见,仍旧翻了翻手里的书,大概看看就收到了抽屉里。放书的时候她看到旁边的铁盒子里放着手表,就拿了出来。看不到时间的日子,还真是不安心。
傅宁拿着手表在手上套了套,表带有点大,没法戴。她琢磨了半天,在抽屉里找了一些工具,拆了表带上的小螺丝,截掉一段表带又重新装好,最后套上手腕上刚刚好。接下来她又把表拿下来上了一阵发条,才戴到左手的手腕上。
捣鼓完表,傅宁又去缝纫机前,掀了缝纫机上盖着的虎斑布。这个缝纫机也是机械的,要脚踩才能工作,与她前世做设计时候的电动缝纫机稍有些不同,但是原理都是一样的。她把虎斑布叠好,拖过长板凳坐到缝纫机前,然后把机身上的线拉出线头,引到机头上,按顺序穿过几个孔,最后穿进针眼里。
傅宁拉着线头,脚下踩了几下,把机肚子里的线头给引上来,嘴角染上些笑意。还是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最舒服,她上一辈可没把服装设计做够,这辈子换一种没有压力的方式再继续。以一个乡间小媳妇的身份,而不再是一个大设计师。
傅宁在屋里捣鼓了好一阵子,就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听着声音,好像是柳成林的四弟回来了。柳成林的四弟不是作孽的那个人,作孽的是五弟,早已经消失不知到哪去了,连一点音信也没有。若是有点音信,抓回来交给刘家,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了。
柳成林的四弟叫柳成辉,尚未娶亲,五弟叫柳成明。
柳成辉从外面回来后,进了灶房,看了两眼就发现了不对,赵兰花脸色也难看。赵兰花正在灶下生火,看见他回来就说了句:“歇会,等一阵子就能吃饭了。”
“刘家的人是不是又来闹了?”刘成辉看着赵兰花,拧着眉问。
赵兰花看了他一眼,“来了,砸了好些东西,海碗、盘子、砂锅,都碎了。”
刘成辉手抱头往板凳上一坐,“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我们家这日子怎么过?三嫂刚嫁到咱们家,让三哥和三嫂怎么过?”
赵兰花只是做饭不说话,半天才出声:“今天你三嫂受不了了,不让他们砸,硬拼的时候被伤了头。我也没让她做事,在房里歇着呢。”
“被伤着了,可有事没有?”刘成辉抬起头看向赵兰花。
赵兰花摇了下头,“没什么大碍,找人来包扎了。这次他家伤了我家媳妇,应该要会有一阵子不上门闹。”
刘成辉只是叹气,最后说:“今天工地上发钱了,我明天回来的时候带点碗碟回来。”
“发钱了?发了多少?”赵兰花听说发钱,忙看着刘成辉问。
“六十块。”
“不少了。”赵兰花往灶底送柴火,“小四子,你赚的可别瞎花。得攒着,留作将来娶媳妇用。”
“我知道,现在家里需要多少我先垫着,没事。”刘成辉说着话,他爹柳大士哼哼着小调到了家。
柳大士伸头往灶房看了一眼,开口说:“小四子回来啦。”
“嗯,爸,你今天做什么去了?”刘成辉看着柳大士问。
柳大士一笑,“出去溜达溜达,没什么事。”
“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回来做什么?”赵兰花张口就骂。
“诶,我说你这老娘们,又犯病了是不是?我这好好哪里惹到你了,到家就骂我。你要是就这样,我以后还真不回来了。”赵大士被骂得十分不爽。
“不回来正好,你以为谁想你回来?就你这种晦气的人,死了才好!”赵兰花嘴不饶人,一边烧饭一边继续骂。
赵大士吸了口气,然后看向刘成辉,“小四子,你看看你妈,天天咒我死。”
“今天刘家又来闹了,砸了东西不止,还打伤了三嫂子。家里什么事爸你都不管,妈骂你是应该的。”柳成辉说。
柳大士睁了一下眼睛,“小四子,你怎么跟你妈一样不讲理?”家里被砸傅宁被伤,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刘成辉抿了下唇,也懒得再跟柳大士讲话,矮下身子就出了灶房。赵兰花烧饭,也懒得理他,他自己没趣,找了处墙根坐下,点了旱草烟,一边抽着一边哼小调。
傅宁在房间里轻吸了口气,这一家子还真是有点烦人呢。她看了看缝纫机,又拿了虎斑布盖上,才出了房间。
自从柳家的堂屋被扒了并堂屋后的所有树被砍了以后,家里也就剩了个泥墙草顶的小土屋。柳家兄弟四处找地方避难,基本都是去媳妇娘家,傅宁是去的自己二姐家,只有柳大士和赵兰花柳成辉挤在泥土屋里。
柳成林和傅宁现在住的红砖墙小偏屋,是避难一个月后刘家人气消了些,柳成辉利用堂屋的碎砖头,或着泥紧赶几天赶出来的。除了这两个偏屋,还有就是一间低矮的土灶房,也是后盖的。
傅宁和柳成林回来之后刘家还是没事就来闹一遭,但也都限于砸砸锅碗之类,没有再动房子。
这会儿柳大士坐在泥屋墙根,看到傅宁从西偏屋出来,也不起身,抽着烟说:“三儿媳,听说你被伤了,可有怎么样?”
傅宁只是稍看了一眼柳大士,随便敷衍了一句:“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大士说完,又哼哼起了自己的小调。
傅宁矮了一下头进了灶房,赵兰花已经把饭烧好了。看她进来,忙说:“饭好了,快坐下吃饭吧。”
“好,我来盛饭,妈……你去叫成辉出来吃饭。”傅宁说着走到灶前,拿了剩下的两个碗,还有两个瓷罐,盛了四碗稀饭放到桌上。
赵兰花去叫了柳成辉,回来的时候瞄了一眼柳大士说:“老不死的,快来吃饭。”
“这就来了。”柳大士放下大烟袋和烟杆子,起身拍了怕屁股,就往灶房里去了。他进了灶房就坐下,把一碗稀饭拖到面前,拿了筷子又拿了块饼这就吃了起来。
赵兰花和柳成辉隔了一阵才进屋,赵兰花一进屋就跳脚了,骂道:“老不死的,儿媳还没坐下呢,你就吃上了?”
“我也没吃多少,就一个馍和一碗稀饭么。”柳大士说。
赵兰花还要骂,傅宁突然出声:“妈,爸是长辈。你们不要吵了,我脑子疼。”这再吵吵下去,她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赵兰花也算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傅宁这个样子,也就没再骂柳大士。柳大士却是一笑,看着赵兰花说:“瞧瞧,还是儿媳懂事。”赵兰花拿起筷子卯足劲就打在了柳大士手背上,柳大士“哎哟”叫了一声,刚要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