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 作者:白焰
眼看就要捕到猎物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扰,这是极其扫兴的一件事。带兵的中年男人见有人前来救援,初时微微吃惊,再定睛一看对方只有寥寥四五人,冷冷一笑,挥手间一排弓弩齐齐上扬,直对前来救援的人。
弓弩的威胁没能止住公孙彦玉疾行脚步,约莫还有几步就到言离忧等人旁边时,公孙彦玉抢在弓弩射前高高扬起手臂,另一支手中一点火光擦亮,而后一个长软且颇有些分量的东西被丢进人群中,登时一阵噼里啪啦声喜庆响起,炸得那群弓弩兵惊慌失措满地乱跑。
“炮仗?!”夜凌郗低低惊呼,话音尚未落地,身后有人猛地将她肩背勾住,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再落地时人已在铺盖层层青瓦的房顶上。
言离忧仗着自己轻功稍胜一筹,先一步跟碧笙跃上房顶,回头看看那群被炮仗炸得吱哇乱叫的士兵,捂着嘴差点儿消除泪花。
“别笑了,言姑娘,赶紧走吧,巷子后面还有不少兵呢!”公孙彦玉丢了一溜儿的炮仗回来,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朝言离忧高声喊道。
言离忧飞快看了一圈,随公孙彦玉一起来的人除了钟钺、楚扬外就只有两个陌生少年,人数显然不足以跟数十人的士兵对抗。深吸口气点点头,言离忧扶住站立不稳的夜凌郗,紧跟公孙彦玉身后越过数个房顶甩掉追兵,从小路潜入一间赌坊内。
“霍斯都这边管治很严格,随处可见佩刀巡兵,官府的眼线更是遍地开花,也就赌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容易被现。”公孙彦玉引三人来到赌坊地下,点燃油灯,竟是个相当宽阔可供人居住的地道,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公孙彦玉有些愧疚:“先前不知道几位在城中,并没有提前准备住宿之处,言姑娘、夜姑娘不介意的话,今晚还请在此暂住。”
言离忧苦笑:“眼看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说说话眨眼就过去,这会儿时间还是请公孙大哥给我们讲讲这边情况吧,能在霍斯都帝国看见你们,这可不在我预料之内。”
“言姑娘叫他大哥干什么,这家伙年纪比我小多了!”钟钺不满撇撇嘴,转而露出笑容,“我就说么,言姑娘一定会来找少主的,先前公孙不信,还跟我打了十两银子的赌,这回我和楚扬可赚了。”
“言姑娘别听他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言姑娘不会来找温少主了?我只是说来得没这么快,毕竟北陲离霍斯都远着呢。这两天我估摸着言姑娘应该快到了,特地让留在城中这几人多注意些,所以才会现那些士兵趁夜聚集,一路追踪他们动向找到言姑娘所在。”
公孙彦玉在追随楼浅寒进入乱雪阁之前也是君子楼子弟,与钟钺、楚扬自然十分熟稔,加上夜凌郗又是个开朗不拘小节的人,这一窝与君子楼有关的男男女女很快便没了生分,反倒是碧笙站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看他们聊得热闹,碧笙难免有被疏离之感,闷坐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插嘴:“钟大哥,你们也是来寻找师兄的吧?有什么消息吗?”
一丝不自然表情忽闪而过,钟钺愣了片刻道:“哦,我是跟楚扬一起来的,大概比公孙他们晚了三五日。来之后我和楚扬直接到少主最后留下踪迹的城镇找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现,再后来因为被官兵盯上,不得已只好来公孙这边找个藏身地点。”
“那边的城镇叫别城,算是霍斯都数一数二的大城镇,有不少王孙贵族居住,官兵把守也比其他地方严格。我猜想可能是有人知道我们回来找少主,所以特地加派人手在附近巡逻,赌坊的老板说以前镇上是没这么多官兵的。这几天明里暗里我都有派人寻找蛛丝马迹,只要一有情况会立刻告知,言姑娘和碧笙姑娘安心在此等候消息即可,尽量不要出门。”提及正事,公孙彦玉正经许多,一派干练模样颇显可靠。
几人交谈时,楚扬在旁边几度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等所有人都不说话等着他时才闷声闷气挤出吝啬一句。
“钧白,不见了。”
“什么?”思绪都沉浸在寻找温墨情一事中,言离忧反应半天才听明白楚扬的话,心口不禁又是一凉,“怎么会不见呢?钧白不是在……在谪仙山那边吗?”
楚扬一个劲儿摇头,再要说什么十分费劲,不得已,钟钺只好接过话头:“是这样,言姑娘。先前少主来信让楚扬暂时回谪仙山照顾童先生,并说钧白也在那里,务必要把他看好。可是等楚扬到谪仙山时只看见童先生在,钧白不知所踪,问过童先生之后才知道,就在言姑娘和少主离开谪仙山不久,有天晚上钧白病得厉害,童先生行动不便拦不住,竟被钧白跑掉了。现在楼中和乱雪阁的子弟都在忙着找少主,钧白那边暂时还分不出人手寻觅。”
“钧白那边也得派人找啊!他还病着,多数时候神志不清,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言离忧急上眉头,咬着嘴唇思虑少顷,面上浮现坚定神色,“钟钺,楚扬,你们两个和钧白比较熟悉,寻找钧白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我大致猜得到钧白会去哪里——你们两个沿着谪仙山到青莲宫的路线一路找过去,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找到他。这边我和凌郗会顶替你们帮公孙的忙,直至找到墨情为止。”
言离忧身份与一众君子楼子弟不同,且她又是温墨情心口疼着的人,让她涉险钟钺一万个不情愿,可是面对言离忧坚定神情,钟钺满肚子阻拦的话忽然说不出口,总觉得她那种语气眼神像极了少主温墨情,魄力十足,不容反驳。
半晌,钟钺长出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找钧白的事我和楚扬去做,这边言姑娘和夜姑娘也要多加小心,如果你们有丝毫损伤,少主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钟钺千叮咛万嘱咐都在肚子里还没倒出来,公孙彦玉已经不耐烦地连连打断,寒暄几句后把钟钺和楚扬拉出房间,抱着肩不停埋怨钟钺啰嗦。
“我啰嗦什么啊,还不是担心言姑娘她们吗?”钟钺一脸不满。
“担心就安安静静担心,罗里啰嗦让不让人休息了?”公孙彦玉翻翻白眼,忽地扯了扯钟钺衣袖,一脸揶揄低道,“哎,有没有感觉言姑娘变了?好像……”
“像少主。”楚扬面无表情抢答。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钟钺和公孙彦玉这种最爱八卦的人自然不愿放过这么好的话题,就言离忧的行为举止越来越靠近温墨情的原因表现一直讨论到大清早,最终得出确定结论。
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不仅是性格,以后估计连长相都会往一块儿奔。
玩笑也好,轻松也好,终归是忙里偷闲不能长久的。第二天清早,言离忧和夜凌郗跟随公孙彦玉前往别城继续寻找蛛丝马迹,碧笙则率另外二人在别城周围搜索,加入到最危险却也是最靠近温墨情之地的大海捞针中。
别城不为人所知的某处,无边黑暗迎来一点微弱光芒,几声油花嗞响后,空旷石室被壁上油灯照亮。
赫连茗湮仍是那一身彰显高贵身份的华裳,可惜的是这富丽颜色与张扬花纹非但不能给她带来更多美感,反倒让那张素净绝美的容颜显得十分不协调,尤其是清澈如碧的眼眸中那一抹孤寂哀伤,沉寂得教人心疼。
“他们在找你,离忧也来了。”
面对石床上躺着的人一声自言自语,赫连茗湮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到地上,紧紧抱着双肩,如墨鬓轻贴石床垂下的冰凉手背。
“墨情,你会原谅我如此对你吗?我……我是没办法原谅自己了,这辈子所有的愧疚,也许都要偿在你和离忧身上。”闭上眼,赫连茗湮眉心透着憔悴,“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父亲让我杀你,我下不了手,可是又能把你藏到什么时候呢?就算父亲找不到,离忧他们也一定会找来的——她是真的很喜欢你、担心你,昨天远远看着她焦急表情,我真想冲过去告诉她你在这里。”
石室有些冷,赫连茗湮轻轻拽了拽厚毯为温墨情铺盖严实,又如前番那般呆呆枯坐。
“渊国南陲戍边军已经无力抵抗,一路败退至蔡荷郡,距离凤落城越来越近,也许用不了几个月,大渊就将不复存在。柏山哥哥还是很生气,他是不可能收兵的,所以我从不去劝他,也只有在谈起离忧时他才能平和一些,不停问我有没有找到离忧——墨情,柏山哥哥真的很牵挂离忧,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告诉他离忧就在霍斯都,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别城?那样的话,柏山哥哥一定会高兴得冲过来,他对离忧的喜欢,一点都不比你少。”
不管赫连茗湮说什么,温墨情的双眼一直闭着,没有丝毫反应,大片大片血色之花铺陈在胸口衣衫上,美得妖冶,暗得惊心。
赫连茗湮长长叹息,捧起那只不再温热的手掌贴在额上,眼角几许湿润。
“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呢?如果守护着大渊土地的人不是你,如果肩负慕格塔家使命的人不是我,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像从前一样自在快乐?对不起,墨情,也许我还要继续负你……我是在没办法欺骗柏山哥哥,总有一天,我不得不把离忧从你身边带走,对不起,这是我,也是离忧逃不掉的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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