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是从北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不说学富五车，起码也算是博古通今了，但在这一刻，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汇能形容他的心情。
    震惊、错愕、迷茫、困惑......
    或许把这些词统统糅合到一起才能确切地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他在打电话之前还暗自揣测家境富裕、眼界甚高、才貌俱全的孙霏语会挑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做她的男朋友？
    他看着孙霏语从小长大，对孙霏语有浓烈的关切之情，就像孙霏语的第二个父亲。
    他很担心孙霏语在爱情上摔跤。
    他曾经设想过，孙霏语的男朋友可能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渣男。
    那种靠花言巧语哄得涉世未深的孙霏语团团转，其实根本不爱孙霏语，只是想入赘孙家过奢侈生活的男中败类！
    但他万万没想到，孙霏语的男朋友竟然是宋先生！
    宋先生是谁？
    一位觉悟高到令他自惭形秽，眼皮也不眨一下地就把李白的《惜樽空》上交国家，甚至连捐赠仪式都不要的......
    赵毅甚至也不知如何形容宋玉。
    爱心人士？
    国家栋梁？
    青年才俊？
    姑且就叫宋先生吧，他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能跟宋玉相提并论的青年，完全可以把宋玉单独划作一档。
    赵毅的内心十分凌乱。
    他心想难怪小语的男朋友舍得拿李商隐的真迹《昨夜星辰昨夜风》做礼物送给她，因为她的男朋友是宋先生啊！
    宋玉笑着说：“赵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到您的声音了，霏语跟我提到您的时候对您非常尊重，让我一定认真听取您的意见。”
    他明白赵毅此刻的心理波动一定非常剧烈，因此刻意等待了几秒才开口讲话。
    赵毅回答道：“宋先生，我是万万没想到小语的男朋友竟然是您，我还担心她被社会上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讲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才恢复正常，而他心底的滔天巨浪才刚抬起个苗头。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孙？
    老孙如果知道他女儿的男朋友今天下午把李白的《惜樽空》上交故宫了，会是什么反应？
    对了！
    我还得把宋先生那句话告诉他！
    那句话是怎么讲的来着？
    把国宝交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的十四亿同胞？
    老孙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越来越多的念头涌入赵毅脑海，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紧促，连话筒另一端的宋玉都听出异常了。
    宋玉疑惑道：“赵先生，您没事吧？”
    赵毅急忙答道：“我没事！”
    宋玉询问道：“赵先生，我的情况霏语应该都跟您讲了，您方便帮我找一些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专业人士吗，要靠得住的那种！”
    赵毅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道：“宋先生，我手上是有一批专精文物修复工作的可靠的人，但您今天刚上交了《惜樽空》......”
    尽管赵毅没有说完，但宋玉心中了然。
    在同等情况下，相比于个人手里的李商隐真迹，显然是国家掌握的李白的《惜樽空》更值得抓紧时间修复。
    宋玉挑了挑眉毛：“腾不出人手了吗？”
    赵毅叹气道：“圈里倒是还有很多擅长修复书画的人，但我不清楚他们的人品，不敢帮你牵线搭桥。”
    可靠和专业一样重要。
    宣纸是分层的，上层的墨会渗透到下层去，几层的字迹都一模一样，只是墨迹深浅有所差异。
    手脚不干净的人会在修复真迹的时候偷偷从真迹上揭走几层，偷回家后填充墨迹，把一份真迹变成好几份真迹，然后再卖给感兴趣的有钱人。
    这比普通的偷盗性质更恶劣！
    虽然圈里人一般不会这样做，但真到了有利可图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二十三副李商隐真迹的时候，恐怕很多人都把持不住。
    赵毅可不敢担这种责任。
    宋玉询问道：“那该怎么办，我这里有二十二副李商隐的真迹，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每一幅李商隐的真迹都跨越了一千二百年的悠悠时光，虽然现在还没有大面积损毁，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了呢？
    他必须尽管修复它们，不过在选人上一定要慎重，不然修复可能还不如放着不动。
    叮咚！
    宋玉瞥了一眼手机，发现林秋书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林秋书：宋先生，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我这里有一位专家，他是李商隐的后人，对你讲的那个李商隐报恩的故事很感兴趣。他想多跟您聊几句，您方便吗？
    宋玉愣了一下。
    李商隐的后人？
    赵毅饱含歉意地答道：“宋先生，我这边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了，不过您可以问问林院长，他人脉最广，一定能帮到您！”
    宋玉缓缓点头：“好吧，我再问问。”
    他挂断电话，打开微信。
    宋玉：林院长，让这位专家加我好友吧。我有一件事想麻烦您，我家里还有几件唐朝真迹，您可以帮我联系几个可靠的人修复一下吗？
    林秋书：什么时候用？
    宋玉：越快越好！
    林秋书：等我消息！
    宋玉松了口气，他相信林秋书能够帮他解决这个问题，毕竟林秋书是故宫博物院的院长，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卖林秋书面子。
    叮咚！
    窗口上方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一个面熟的老者，多半是林秋书说的那位李商隐后人。
    宋玉通过了这个申请。
    叮咚！
    李易迁：宋先生您好，林院长应该把我的事情跟您说了，我是李商隐的后人，我对您下午讲的那个故事非常感兴趣。
    宋玉抿了抿嘴唇。
    他下午那个故事就是随口一编，只是为了给《惜樽空》的由来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然而，李易迁的下一句话令他呼吸一滞。
    李易迁：关于先祖报恩的事，我们有非常详细的记载，记载中还提到过《惜樽空》，说是先祖李商隐倾万贯家财从时任宰相的令狐绹手中购得《惜樽空》真迹，然后将它藏到山里，留给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