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我你看新闻联播都笑得起来!这小子……
可是江小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晏河清,愧疚的情绪就铺天盖地的来,有时候难受的都让他觉得胸闷。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他回老家第一次见到他小叔叔那次――
知了喋喋不休地鸣叫着,风从树间穿过,一地的光斑跳跃起来。
江小寒站在太阳底下,举着一只快要融化的棒冰,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和头上还流着血的晏河清对视了有好几分钟,然后期期艾艾地问:“……你、你要不要吃冰棍。”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晏河清不紧不慢地合上书,然后走掉了。
江小寒一时回不过味儿来,他还沉浸在刚才晏河清看他的那一眼中,冰冷,尖锐,深沉,饱满,仿佛黑夜里骤然刺来的剑芒,寒意冻彻。仿佛他们早已认识,而他又亏欠着后者什么。
总之,他们的邂逅就是不欢而散,以悲剧结尾的。
江小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正赶上吃饭,上了饭桌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祖父身边的陌生孩子,兴奋地人都要从长凳上蹦起来!这时候的江小寒是个重度傻逼,他直接指着陌生孩子叫了起来:“哦哦!就是你!你就是今天那个不肯吃我冰棍儿的小孩!”
祖父撩起眼皮冷冷扫他一眼,叫江小寒如利刃过体般哆嗦起来,“噤声!食不言!”
这时,晏河清作出了一件让大家都无法相信的事,他反手把祖父的饭碗打落到地上,寒声道:“闭嘴!不准说他!”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被晏河清突如其来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给震撼了,下面几个叔叔阿姨都露出了难耐的神情,十分不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更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发生了!脾气跟炸药包似的的祖父竟然在几秒之后就说:“对不起。”语气之柔软温和跟低声下气简直令人发指!
江小寒当时只感觉一股奇异的电流从他的心底刺啦刺啦蹿过,他对这个陌生的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孩感到了森森的佩服!天呐!他本来还以为敢坐在祖父身边吃饭就已经是很值得敬佩的事了!在他看来,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敢挑战自己都不敢招惹的权威,实在是让人激赏。那时候他还想不明白,很多年之后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家小叔叔,这个词非奇葩莫属。
……不过,他为什么要帮着自己?
江小寒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看见那个神奇的陌生小孩端着碗跑自己旁边,跟自己坐到了一张长板凳上。
之后就没发生什么幺蛾子了。吃完饭,祖父钦旨御点江小寒领着小盆友去玩,江小寒就问他要不要去河边钓鱼,小盆友点头答应,但还是很冷淡的样子。
牵着小手走到半路的时候,江小寒才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太阳大,小盆友的头上被讲江小寒扣了一顶草帽,这草帽稍微大了一点,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的脸遮住,小盆友仰着头,脸蛋被晒得粉粉的,微微皱着眉,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按住不听话的草帽,“我叫晏河清。”
“哦,我叫江小寒,那我就叫你小清啦?”
小盆友两条浓黑的眉毛快拧到一块去了,他倨傲地纠正,“我是你小叔叔。你得叫我小叔叔!”接着用“给你个恩典,感恩戴德地收了吧”的语气说,“……对了,我要吃冰棍,你给我买冰棍吧。”
江小寒喔了一声,牵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叔叔去买冰棍了。
江小寒后来想起这件事来也觉得,好像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开始莫名地对晏河清千依百顺了。
翌日。
江小寒扒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这一大早的,晏河清正闲情逸致地在那画画呢,“小叔叔,早饭放桌上,快点吃。”
晏河清抬头,似笑非笑,“乖侄儿。”
江小寒哈哈笑了几声,蹬上皮鞋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发现一直空着的隔壁门正开着,他正猜想着是不是有人来看房,下楼梯时就被一个竖着的比他还高的电冰箱给堵了回去,他观察了一下,可以确定只有一个人在搬冰箱。他退回楼上,正感慨着现在搬家公司的汉子真是越来越威武了,这儿冰箱也被抱上了楼,转弯,后面的人就露了出来,江小寒一看,简直要泪流满面。
小姑娘裹了一身鲜亮的红裙,身材纤细窈窕,手臂细软的跟面条似的啊!要多软又多软啊!……但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妹纸,力气却比汉子还汉子啊!这年头的姑娘都这样吗?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小姑娘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给江小寒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蓦地一亮,像是见到偶像了一样有些局促不安地和江小寒打招呼,“你好!我、我住你隔壁!”她把手放在红裙子上揩了揩,朝江小寒伸了出去。
江小寒笑着握手,睦邻友好嘛。但没想到小姑娘抓着他的手就不放了,她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带着茫然地慢慢朝江小寒靠了过去,江小寒听见她几乎擦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说:“好香……”
江小寒尴尬极了。这时晏河清的声音突兀地在楼道的另一端响了起来:“滚。”
小姑娘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她哆嗦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卡擦转身,立正,站直,紧张地说:“对、对不起。”
晏河清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掠过,望向江小寒:“你不是要去上班了吗?还不走?”
江小寒愣了一下,转身走了,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他又忍不往上看了看,搬冰箱的小姑娘已经不站在那儿了,他把握手的那只手在眼前摊开,发了一会儿愣――刚才握手时他仿佛感觉到小姑娘的手指之间有像蹼一样的东西。
江小寒轻轻笑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他错觉了。
一直忘了介绍,江小寒所处的公司是一家还算有点名气的网游制作公司。曾近推出过一款以仙侠为主体的大型网游,如今正在开发第二部。为了工作,他昨晚还胆大包天地赶走了霸占书桌画画的小叔叔来整理策划案。
当然,无法避免的。在会议开展之前,顶头大老板先来了一番慷慨陈词,听得江小寒一阵神情恍惚,差点去会周公。他也不是第一次介绍策划案了,算得上得心应手,所以会议开始时就有点走神。
“……所以,我们要更加努力!努力让我们的游戏成为此类游戏的新指标!”
响起的掌声让江小寒一阵激灵,算是醒了过来。等到老板走了,他才站起身,打开投影仪,清了清嗓子,颔首示意之后开始讲解:“我们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浑沌?飞升》,以洪荒为背景……大家可以边看手上的详细资料,故事主要是……”
江小寒正要往下讲,下面一个忽然响起一个笑声:“小江经理,游戏原图虽然很好看的,但是你也不能光给我们看这个啊。”
江小寒懵了一下,翻开自己那份资料,傻在了原地,他给苏蘅去印的资料不是这份吧?怎么回事?怎么只有画?!
大家都是熟人,气氛也不严肃,“哎哟,小江啊,这你自己画的啊?上回还不肯做游戏人物原型,这次怎么直接把自己给画上去了?”
江小寒:“……”你那是要把我脸摁在女性npc上,鬼才肯啊!
“哈哈,不过你也挺厉害的,哪来的画师啊,这画真有味道!”美术部的部长渐渐收起漫不经心,态度认真起来,“软妹我说真的,这个画风独树一帜,难得一见,啧啧,这么好的画师你居然一直藏着,也太不义气了!速速把人交出来吧!”
江小寒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专注地盯着画看。
画幅上,一个男子广袖云袍,临水而立,竹作骨,玉为肌,飘飘然欲乘风而去,仙气霭霭,而这个男人的脸赫然与他一模一样。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远远水天一色,白练孤帆,日暮沉溪。
江小寒晃了晃脑袋,驱散跳入脑海的幻想,迷迷糊糊地算是记起来了――
他大概是把小叔叔搁桌上的画给拿混了。
噔噔――
敲门声响了起来。
江小寒的视线移向门边,苏蘅正猫着身子推门进来,嘴里低声念着打搅,怀里揣着一大捧资料,接着她利索地把手上的资料分发下去,江小寒是最后一个,苏蘅边把资料递给他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有个小帅哥给你送来的。”
“他现在在哪?走了吗?”
“还在你办公室里等着呢。”
江小寒还没说话呢,苏蘅就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地说:“放心吧同志!我会代表党和人民好好招待他的!”她如同组织在井冈山会师般握住江小寒的手,眼睛里的星星闪闪烁烁。
――姑娘振作点啊喂!
会议结束后,江小寒走进办公室,看见里面的场景又一次泪流满面。
晏河清坐在沙发上左边一个萝莉右边一个御姐,茶几边上还摆满了各种精致零食,而他则慵懒地交叠着两条长腿,正拿着psp在玩,两个妹子温温柔柔地靠在边上。这种后宫的强烈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喂!江小寒对于自家小叔叔自带的“移动宫殿生成”能力简直要礼膜朝拜!生活真是太不公平了啊嗷!
江小寒看着自家小叔叔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掠了他一眼,继续打游戏去。江小寒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弹袖上前跪拜再来一句“小叔叔万福金安”……是不可能的!
江小寒没有问小叔叔为什么要画个古装的自己,也许他知道问了也没有什么靠谱的答案,也许是他心里那一点挥之不去的诡秘感在作祟。
但江小寒今天是倍儿得意的,晏河清长的真的是好看,找了各种借口来围观的人一打又一打,此消息以光速传播出去,连隔了四层楼的某公司清洁大妈都跑来围观,还顺便帮他拖了办公室。第二天江小寒上班遇到楼下公司的老板,人还哥俩好地问了他一句:“听说昨天你小老婆来找你了?长得比明星还漂亮?”
江小寒:“……”
说到这,江小寒也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家小叔叔无与伦比的吸金能力,去买个东西吧,不仅免费还赚到了一笔。而现在……晏河清身边坐着营销部美名昭著的御姐经理,其人正在笑意盈盈地招募晏小美人到她麾下为公司的游戏人物进行形象代言。
晏河清神情很冷淡,仿佛丝毫都没有被对方提出来的金额打动,他放下psp,望了江小寒一眼,回过头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但是得等到他军训回来之后。
……啧。
回家的公交车上,晏河清冷不丁地说:“这些赚来的钱都给你吧。”
江小寒愣了愣转过头看他,不解其意。
晏河清侧着头看他,“你妈妈不是觉得我太会花钱了吗?”
江小寒又是一阵怔忡, “不,你自己留着。”
“我留着干嘛?”
“……买房,娶老婆吧。”
晏河清眼神仿佛热了起来,夕阳正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揉成碎金撒在他的羽睫上,他微微垂着眼睑,在光线下显得通透明亮的瞳眸仿佛江小寒记忆里老家那条河,清晨时微风拂来,粼粼微波上一片波光闪烁,他意味不明地盯了江小寒好一会儿,看的江小寒莫名地觉得脸上发烧,才蓦地扶着额头轻笑出声,“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点,让叔叔不用去考试了。先提醒一句,本文很狗血的=v=嘿嘿~ps:谢谢刀刀和花袭人的地雷qaq_(:3」∠)_躺倒随意调戏
☆、孵化小叔叔
是夜,银龙又一次游进了江小寒的梦中,然而这次却有着些微的不同――银龙动了起来,层叠鳞甲上流溢着乳白色莹光,他一曳旗尾,拨开轻缓的流水,到了江小寒手边,蜷起身体,将他围绕起来,碎光像是点点萤火虫,一抖,就随着流水散去,像是有生命般,进入他的身体里,带来丝丝暖意。只是这时水流不知为何变得湍急起来,包裹着他,像是菟丝花攀附大树,他总觉得有个人如八爪鱼般缠着他,叫他手脚拘束,不得动弹。
他隐隐约约仿佛听到有几个声音隔着水壁传来――
“……他醒了他没醒……”
“……他不会发现吧……”
“……能得天君如此相待,真是太羡慕嫉妒恨了……”
“……区区一个凡人……”
“……都给我滚……”
第二天醒来,梦如烟散去,江小寒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忧伤而惆怅地想:这其实是鬼压床吧?手脚都麻了……
江小寒顶着个鸡窝头趿拉着人字拖到厨房,敲下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记起来:哦,对了……小叔叔昨天已经被送去军训了。
起身的时候,江小寒隐隐感觉到疼痛,这才发现小手指上有个伤口,桌边一抹腥红,他正吃痛着,一声软绵绵的猫叫声蓦地响起,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阳台的栅栏上正站着一只黑猫,一双翡翠般的碧绿色眼睛仿佛人一般瞅着自己。黑猫歪了歪头,耳朵一动,扭身跳下了阳台。
江小寒随便处理了一下伤口,包上创可贴就出了门,正巧撞上住楼下的邻居,他似乎刚刚回去,江小寒出于礼貌和人打了招呼,穿着黑色卫衣黑色裤子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却不置可否,一身腐宅的气息纵横四溢,他只淡淡地对江小寒点了点头就转过了头。江小寒仿佛看见他眸中有绿莹莹的光芒掠过。这也是个奇怪的邻居,如果说对门那个爱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太热情的话,那这个小伙子就是太冷漠了,他似乎永远都在这层楼里转,最远好像也只去过楼下的小区便利店,江小寒猜测他应该是个soho工作者。
既然楼上和对面的邻居都提了,那就顺便把楼上的那户人也说一说,也是前几天才搬过来的。这户主人貌似很喜欢侍弄花草,阳台上养的藤草植物都垂到了他的阳台上,把光都挡了不少,江小寒就不乐意了,上楼去提个醒,出门的是个纸片儿一样的人,穿着浅绿色的长款的连体睡衣,一头海藻一样的茶色长发又长又卷,衬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细眉,杏眼,琼鼻,小嘴,尖下巴,像是sd娃娃一样,怯生生地觑着他。
面对美女江小寒就怂了,“这位小姐……我是住你楼下的……”
对方愣了愣,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是男的。”
江小寒如遭雷击。
这人生,真真是寂寞如雪的。
江小寒就问自家小叔叔,“你说,为什么我这邻居都这么奇怪呢?”
小叔叔投给他一个疑似鄙夷的白眼,摇头道,“近墨者黑。”
江小寒:“……”
惯例,搭公交上班,中间被一场交通事故堵了一阵,江小寒是踩着点到的公司。
江小寒推开玻璃门走进大厦,周身空气的温度仿佛骤然冷下来,他感觉到有一个视线在自己身上梭巡,四下环顾了一番之后,江小寒和对方投来的视线相接。他想了想,记起来这个盯着自己看的短发姑娘是楼上公司的。咳,这层楼凡是有点姿色全都被公司的宅男们总结了一番。
对方好似很不可思议一般,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江小寒,人畜无害,无辜至极。
被人这么看着江小寒也不好意思,他只得挥手和人打招呼:“早上好。”
短发姑娘像是受到了惊吓,又不敢相信江小寒是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左顾右盼了一番,也没个回应,就飘也似的逃走了。
江小寒举着手成了雕塑,笑容僵在嘴角。
他这儿正淡淡地忧伤着呢,猝不及防“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江小寒陡然而惊,正是女汉子苏蘅,她蹦q到他前面欢快地和他击了个掌,“哟~~~”
江小寒逶谠地。
苏蘅得意得哈哈大笑,更欢快地跑走掉。
到了公司,苏蘅看他桌边放着好几个袋子,鼹鼠似的悉悉索索翻了翻,里面装着水果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江小寒瞥了他一眼,慈祥和蔼地说:“想吃就拿一个吧。主席说了,苦谁都不能苦了娃娃。”
苏蘅毫不客气地落下爪子抓了一把,力求快、准、多。
江小寒拦了拦,“哎哎,别拿那么多,我下半年了要去k市一中看我小叔叔呢,都给他带的。”
苏蘅不好意思地把东西全放了回去,挠着脑袋尴尬地笑,“早说嘛……”
想到要去学校,江小寒竟有些情怯。虽然只工作了两年多,但江小寒总觉得回忆起学生时代都有种彷如隔世般的错觉,当初的亲密的同学已如礼花绽放纷落各地,各自有各自的精彩,曾经相连的日子层层剥离,到了现在,还保持联系的都没有几个了。
他记起自己还念高中的时候,小叔叔曾经来找过自己一次――
“江小寒,有人叫你。”
他的头被埋在书海里,有气无力地举着手,软绵绵不耐烦地说,“谁啊?……等等,我做完这题了再。”
“我也不认识,一个小孩?看上去像是小学生。”
江小寒这下可算是拔出脑袋来了,“小学生?”
找错人了吧?……这么想着,江小寒跑出了教室,就看到靠墙站着的晏河清,这时候的晏河清已经比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长高了不少,但还是小小的,站那儿像是玉人一样,漂亮的晃眼。
“哎――!小……”江小寒讶异出声,他即使的反应过来在同学面前暴露自己有个小叔叔是件多么后患无穷的事,及时地改了词,那怎么称呼?河清?小清?小晏?小燕子?想来想去怎么都不行,只得含糊敷衍过去,“你……你怎么来了?”
晏河清凉凉地看着他,粉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仿若水墨画成,“我来看你啊。”
“……你自己从乡下来的?”
晏河清点点头。
江小寒就震惊了,瞠目结舌,他想说这样很危险,话在喉咙边转了几圈,又吞了回去,“你不上学吗?”
晏河清怔忡片刻,“不上。”
“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江小寒为他理所当然的回答更加震惊,“怎么能不上学呢?”
晏河清看着他,“你想我去上学?”
江小寒简直不明白自己这小叔叔的脑袋是怎么构造的,“当然得去上学啊。”
晏河清仿佛很是勉强地点了头,若有所思。
到站的提示广播响了起来,江小寒这才从恍惚回过神来,他拎着满手的慰问品下车。此时夜幕已经落下,正是华灯初上之时,他穿过霓虹灯彩,走了一段路才到k市一中门口。来探望的家长挺多,在传达室登记了一下,江小寒就被放进去了。
白天的军训已经结束,孩子们都被放回来寝室,江小寒是事先向晏河清的班主任问了寝室号的,所以直接一路找过去了。
寝室的门正开着,桌子上摆满了东西,寝室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也在,正拉着孩子说话呢,看到江小寒进来就礼貌地笑了一下,“你也来看孩子啊?应该是弟弟吧?”
江小寒笑了笑,问:“晏河清在吗?”
对方还没回答,只听见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响,滴着水的少年走了出来,“我在呢。”
许是刚浸过水的缘故,江小寒观自家小叔叔仿佛透着一股幽幽的水气,他的唇边沾了一滴发梢垂落的水珠,嫩红润泽的唇瓣轻开:“你怎么来了?”
一阵悸动的热流从心上突然蹿过,灼烫近伤,江小寒又嘴笨了,“我、我来看你。”
晏河清毫不客气地把毛巾递到他手上,“帮我擦头发。”
我的小祖宗哎!
也不知怎的,江小寒晚上回到家又做了一个晚上的混沌怪梦。
梦里的他醒过来,发现躺在一个极为阴森寒冷的地方,晶莹石壁上映着叠叠水光,脚下铺满了无数珍珠和宝石,他迷迷糊糊地转过眼,摸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乳白色的蛋,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蛋,两手堪堪合抱。
梦里的他正抱着这颗蛋摇着,像是一个母亲在给自己的孩子摇摇蓝,他也不明白梦里的自己是在干什么,他一边抱着这颗蛋晃悠一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千年等一回,你快出来哎。快快出来呀,小鱼干好多哟。再不出来呐,把你煎蛋吃~”
他这正唱着,怀里的蛋突然传来咔嘣一声响,低下头,他就看见白蛋的一端裂了几条缝,赫然形成一个“井”字!
即使知道是在做梦,江小寒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梦里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兴奋劲儿,他捧着正散发着黑气的蛋大叫起来,“再使点劲儿!马上就出来了!好!哦哦!角出来了!头!头!头也出来了!”
蛋终于被戳出了一个大洞,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大的头上顶两个龙角的小娃娃探出了头。察其样貌,江小寒登时惊得神魂出窍。
这这这、这不是缩小版的晏河清吗?!他他他他居然把小叔叔孵粗来了!!!
梦里的自己却是感动不已的:“不枉我苦等多年!”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摸摸小奶娃娃。
缩小版晏河清也毫不客气,啊呜一口直接咬了上去。
梦里的自己更感动了。半哭,疼的;半笑,傻的。“不愧是我养的娃!牙口真好啊哈哈哈!”
不忍直视之。
梦到了这突然疾转而下,周围绮丽浓郁的色泽瞬间褪去,仿是揭下一层画皮,渗着暗红鲜血的黑暗倏忽而至,盖顶而来。
在他的正前方,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遍体鳞伤不忍卒睹,囚衣都被染作黑红。他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结成一块一块,大约是听见有人接近,他缓缓地抬起头,脏污不堪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五官,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天君,救我……”
“天君,救我……”
“天君,救我啊――!!!”
江小寒从梦魇中骤然抽身而离,胸口仍有狂悸之后的空虚之感,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眉角滑过,自下颌落下,坠在他青筋崩起的手背上。
江小寒失魂落魄地到了公司,连苏蘅神给他普及每日八卦都没多大心思听:“有没有发现今天公司好多男的都不在状态?喂喂,难道你也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昨天早上,楼上公司那个长得像桂纶镁的美女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江小寒含糊地应了一声,恍恍惚惚,话像是趁着一溜儿风,左耳朵进去了,右耳朵又出去了。
等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总感觉刚才隐隐约约和什么奇怪的东西擦肩而过,却怎么也想不清晰。
快下班的时候,苏蘅跟着江小寒一起乘电梯,咋咋呼呼地给江小寒讲笑话,江小寒拿出上司的威严绷紧了不笑,教导主任附体上身,“你今年都那么大了,拿出点大人样子来啊!”
苏蘅嬉皮笑脸,“我怎么了我?”
江小寒无奈道:“就说昨天吧,我昨天和人打招呼,你忽然冲过来和我击掌……”说着说着,江小寒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陡然间从头顶凉到了脚板心。
苏蘅皱起眉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你才奇怪吧……昨天对着空气打招呼……”
话音落地的时候,电梯门轻声滑开。
江小寒的正对面,一个短发的清秀女孩正低着头靠着墙站着,透过左侧的巨大落地玻璃窗照进来的夕阳落在她飘忽透明的身上,这时,她福至心灵,抬起头,径直望来。
他回想起这姑娘飘也似的逃走的样子不禁悲怆一片……
他误会了,他真的误会了。人那哪是飘也似的逃走啊?人那就是飘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到学校了otz我好好更新哈~
☆、小叔叔非人
“喵――!!!”
一声尖利的猫叫声猝不及防地在耳边炸开,叫人牙酸头疼,耳鼓震颤欲裂。
再等江小寒稳下剧烈晃动的心神时,眼前的走廊已是空空如也,方才还在对面的鬼魂亦不知所踪,好像他刚才经历的只不过是一场梦。他愣了愣,突然偏过头,却只眼角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仿佛就是这几天总是在他身边神出鬼没的那只黑猫。
他的心底升腾起隐晦奇异的感觉,仿若是透过博山炉漆黑洞口袅袅的雾气,似是有形,伸手一捕,却只握到满手的空无。
空旷的老宅,祖父的叮嘱,河边的凄叫,尾随的黑猫,飘忽的鬼魂,似有隐瞒的小叔叔……还有诡异奇怪的梦境。
他想,他或许真的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或是拜访一下苏衡介绍的催眠师。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间过去了半个月。
因为苏蘅介绍的催眠师朋友刚好去了外地,江小寒就去找了个名气不小的心理医生,聊了一个下午,被灌了一堆听上去很高明回去想一想连个屁都没的话,交了一笔高昂的让人悲痛欲绝的诊金,江小寒痛定思痛,觉得还不如回家蒙头睡一觉来得好。
最近的梦似乎又稳定了下来,都变成了银龙盘在他身边,微微发光。
唯一让人担忧的是鬼压床的现象似乎越来越严重,像是压着他的那人越发痴缠难以招架,他这几天都是扶着小腰去上的班,收获了不少同事递来的暧昧目光。
这天终于到了军训结束的日子,江小寒高高兴兴地去把自家小祖宗接回家供奉。江小寒撒开来唠唠叨叨说了一路,虽然晏河清没怎么搭话,貌似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也一直认真的看着他,偶尔给个短暂的音节示意自己在听。
江小寒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做梦梦见的小晏河清,忍不住就给提了,“……哦,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梦见了你呢。”
晏河清怔了一下,眼底有暗光流转,他薄唇紧抿,江小寒知道这是他小叔叔心里喜悦时的标准神情,“你梦见我什么了?”
江小寒直冒傻气,“……我梦见你咬了我的手指。”
晏河清眼角一抽,“……”
“我梦见你从一个那么大的蛋里钻出来,”江小寒说着松开抓着公交车吊环的手,动作夸张地比划起来,“你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可爱的不得了。我想去摸摸你,却被咬了手。”
晏河清笑了起来,眼线狭长。
江小寒:“感觉像真的一样。”
晏河清:“这说不定就是我们上辈子的事呢?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呢?”
江小寒悚然一惊,“我靠,别吓我,有那么孽缘吗?”
晏河清瞬间冰封万里:“……”
这时公交车忽然停了下来,江小寒一个没站稳,撞上了晏河清,晏河清倒是四平八稳的,还伸出一只手揽住江小寒的腰扶住他的身形。
江小寒这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貌似他的小叔叔已经长的和他差不多高了。他靠的和晏河清很近很近,近的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汗毛,呼吸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他看着晏河清瘦削的侧脸线条许久,明白过来――
小少年长大了。
晏河清侧过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小心点。”
温热的气息呵在鬓边仿佛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青春期是多么神奇的一段时光,江小寒亲眼见证,曾经那个软糯娇小的孩子日日抽芽拔高,一天一变样,一眨眼,他就从一棵在风中摇曳的不胜娇弱的小树苗长成了一棵挺拔漂亮的大树,枝繁叶茂,韵质深藏。几曾何时汉堡一样的小胖手也伸展开来,长成一双骨节分明清瘦好看的大手,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抽去了不少。
看着天天都在成长的小叔叔,江小寒这老侄儿欣慰异常,甚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之感,又骄傲又心酸。
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年多后晏河清就满十六周岁了,到那时就不需要什么监护人……
那时江小寒是在同学聚会上,被灌了几瓶啤酒,醉意微醺,坐在暧昧灯雾,看上去不胜脆弱的模样,向外散发着忧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