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明白过来,可还是实话实说:“脸廓太平,而且矮了一点,可能气势上会输一大截……他是模特么?”
段榕大乐,摇摇头说不是,是他的特别助理,私下里简直要憋不住了,偷偷咬着牙缝对顾东林说:“站直,矮死了!”
顾东林咬着牙缝吼回去:“我很标准的一米七五,是你们家人不正常!”
段榕咳嗽两声,“先试试看吧。”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顾东林平生所拍也只有证件照,连自拍都不怎么玩,面对如此专业的镁光灯,虽不至于惶惑,但就是不知道那摄影师在说什么。人家叫他放松,他委屈道很放松啊;人家叫他酷一点、再酷一点,他一脸便溺;人家叫他看手势看手势,他近视,盱着眼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镜头前面去。摄影师弄了十五分钟表示一定要换人,一定要换人,否则拍不下去,太不专业了,太没有表现的天赋了,太自说自话不服从组织安排了,把段榕这么好的、富有感情的展现都败坏了,生怕再有个十五分钟,段榕会不堪拖累撒手而去。
段榕斜看了一眼某人,某人上了裸妆,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圆润的鼻尖与微微上翘的嘴唇。他对摄影师说行,然后让人把公司里的几个模特叫来,乘散场拍拍他的肩,“先下去换套衣服……穿西装,到我衣柜里去取。”
顾东林沉浸在“我居然有不会做的事情”这样的打击中不可自拔,很是丧气,被逐出场就虚心向matthew求教,这拍个照怎么还有这么多事事儿。matthew表示你抬头看看人家,专业模特都是叫做什么做什么,从眼神到肢体全部到位,哪有你这么扭捏的。顾东林老实交代,他老是让我扮酷,那我很不好意思嘛,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哇靠……那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勾勾搭搭干嘛!
matthew看了一会儿说不对,大概也要
换。果然,这一换就停不下来,把好几个模特给轮了一遍。matthew的脸色越变越黑。顾东林自然不明所以,就看到段榕似乎朝他眨了下眼睛。化妆师小哥取了一套格子西装回来,在他后面嘿嘿一笑:“霸王龙啊霸王龙。”然后拉他过去补妆。
补完妆回来,那摄影师终于投降了:“就刚才那一个吧……”
段先生不动声色地一招手,“到老爷这里来!”然后站起来帮着整理整理西装,弯下腰帮他把下摆的褶皱给捋平了。段先生压低声音说,你可给我争气啊。
顾东林老实道我也很想给你争啊,我不知道要争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段先生笑着说,就跟平常一样啊。
“那他还……”
段先生表示你不用理他,平常那样就挺好。
顾先生听信了,取了那副金边眼镜戴上,然后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倒,大爷了。
摄影师咦了一声表示这真是邪门:他看刚才段榕的状态挺好,坐在那里很愿意跟模特配合的模样,流露出来的表情也很柔和,连眼神都如蘸了春风,深深沉沉的一派淳静,有那么点意思;结果换了人之后,皮笑肉不笑整一个霸王龙,再高再出挑的模特往他身边一摆,气势都被压了过去,很没有存在感,还不如那第一个扭扭捏捏浑身不自在的,至少还能拍出他想要的东西;他只好再把人换回去。换回去之后,段先生果然又是那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收放自如可是……可是这个又睥睨天下了!怎么到处都是霸王龙!
段榕坐在对面轻轻踢了他一脚:“你平时这样的?”
顾东林老实道,我平时这样的。
段先生少不了反过头来求助摄影师,把他的椅子抽走,让他立着,好设计个主次分明、一看就知道谁是大家长的造型,这可苦了摄影师,搞了一下午都没结果,不论怎么劝说,顾东林就是如斯霸气外露,非得把段先生也压得矮个头。
顾东林到后来不甚厌烦,在那儿自己跟自己玩儿,突然发觉西装口袋里配着一块金质怀表,很高兴地拿给段榕看:“都快五点了,下班下班!”
段榕这么一回头,就被摄影师瞬间捕捉。
51、天命
等到新刊发布的时候,公司门口就挤满了到处来打听八卦的记者。
段榕在圈子里是金手指,是话题人物,在圈外人看来却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流传着英俊迷人家财万贯的神话,简直能让人供起来,所以和韩誉联袂接受采访的事老早就传了出去,为新一期的杂志造势。结果事到临头,把韩誉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主题却不变,那是神秘之上再加神秘,神秘得一帮小女生连连抠墙,更不要说为了这次接受采访还专门拍了写真。主编大人毫不犹豫地把人拉上去做封面。
铜版纸上的段先生穿着一套暗灰色的西装,交叠着双手放在腿上,看上去非常端庄,只是没有系领带,敞着胸口露出一点小麦色的肌肤。他微微侧转头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线条流利的侧脸一览无遗,还有那微微上挑的含笑唇角。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朝着纸张外的读者的,似乎正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却被镜头强行打断,投来的眼光里,温和的余波未息,还带着点疑惑,非常生动传神。
而背后那个人穿着衬衫和马甲,还围了一条dolcegabbana的开司米围巾,普蓝色格子的西装裤很复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很有时尚派头。他握着一枚金色怀表,弯下腰正打开与段先生关说,也是半侧着头,看起来神采飞扬的。虽然只看得清一半的脸,但是已然照见带笑的眼角和一点点睫羽,还有形状好看的嘴唇。而且两个人凑得极尽,背后那人的头发又做得很伏,看起来似乎过长,不经意触到了段先生的脸侧,看上去很是柔软。
所有这一切在琳琅满目照花人眼的标题大字中显得安静又和谐,精致,合心,让人想到晒着太阳的悠闲午后,家人之间的温暖。
段先生人前虽是一直春风化雨,但那春风化雨从来高不可攀,他过度的客气和温和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你,你们之间的距离。而能让段先生露出这种表情的人,自然成了大家八卦的终极目标。
顾东林在上课之余还被人提问了。那个时候他换回原来的发型,摘掉了眼镜,捋着袖子在上头读尼采,底下有个小姑娘突然讷讷地问:“顾老师,xx杂志的那个封面……是不是你拍的?”
顾东林下意识地一推眼镜,发现没有架着,遂正儿八经地收手:“胡扯。大众传媒,跟圣人之学,有着牢不可破不可跨越的鸿沟!我是正经人,做的是正经学问,怎可学他人倚门卖笑?”
小姑娘讷讷不敢再问,看他那个山
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怕学分绩保不住。
但是段榕那边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天天上公司都被记者围车,苦得很。不过他倒不怕围,反正他多笑几下没有什么坏处,就怕到时候顾东林傻乎乎来公司被他们捉住,这事儿不好收拾。但是顾东林比他想得狡猾得多,一看公司门前围这么多人,就乘他陷入危难之中,大摇大摆骑着自行车进门,看到热闹还张望几下,谁也不知道他谁。只走到门前的时候,有个挤不进人群的记者不大确信地问:“您是……是那个与段先生一道拍了写真的模特儿么?”
顾东林“嘿”了一声:“那我还骑破自行车上班?”说着,麻利地一踢撑杆,就地把破车折叠,无比潇洒地提车进门。
那天也刚巧堵得太厉害,顾东林等到近十点还不见段先生,心想要不要去救他一命。matthew说你可别乱来,媒体这个东西,很吓人的!顾东林摸了摸下巴,让他去订了一百多份外卖,段先生也聪明,一看有人送快餐就立马做好人,“你们也累了一上午,先去吃,先去吃。”
顾东林乘着大家将信将疑领外卖,把段先生解救了出来,还为他搏了个美名。段先生春风得意,还不忘回头跟大家招个手,“近日会开个新闻发布会解释这件事,所以各位也就不必堵车了。”
众人大喜。
顾先生则冷眼。他已经摸到了段先生的肚肠,但不得不表示这迂回的技术还是相当高明的。段先生吃了脸色,赶紧装病弱,感叹这罪恶的记者群:“围着也没什么事,就是出来的时候,发觉都穿高跟鞋……”
顾先生无情地唾弃他活该。
段榕关上门,邪恶道:“娱乐圈就是这样,就算当时不是与你,现在也吵翻天了。你愿意那样?”
顾先生冷冷一哼,表示我太了解你了,段数太低了:“都学会旁敲侧击了啊。”
段先生谦虚低头。
“记者发布会是不开的,”顾先生拍板,“抛头露面,我可不干。”
段先生连声道是:“可是这事儿也不能就放在那儿由着他们猜,人肉是很恐怖的。”说罢微妙笑,意思是如果被他们查出来……
顾先生心中暗骂这畜生使得是连环计,日后不活埋了他:“独家,独家!找个好糊弄的娱记,二对一!”
段榕领命出去安排,心想这是终于要见天日了。matthew跑腿
联系独家的同时,则心想主上这次兵行险招,再次确认他一定是坏掉了,坏掉掉了,这是恨不得向全天下出柜啊,犯大忌、犯大忌。
独家的人选不日便敲定下来,对方自然是顺着他们的时间,段先生自然又是依着顾先生的时间。顾先生第一次正儿八经被采访――从前都是他采访人来着,深知为了达到目的是可以如何地不择手段,是故向段先生又敲定了一下:“我们这是去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写真里。”
“是。”
顾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可事实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没什么好说的。”
段榕“哦”了一声,带着笑:“真的么?”
顾东林不自在地瞟了他一眼。
“是要澄清吧?”
段榕又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样啊。恐怕越描越黑哦。两个人说,口径不一哦。”
顾东林受不了了,“好好说话。”
段榕眯着眼睛笑。
“不行,”顾东林看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果断摇头,“不行。必须做个明确分工,等会你专门谈工作上的事,私人关系全由我来说。”
段榕停下了脚步,看看左右无人,把他推到墙上:“那你准备怎么说呢,嗯?怎么说?”
顾东林一派镇定地烧成石壳虾:“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么?在房间里摆盆毒牛奶,放只猫,这个时候,对于在门外头的你来说,房间里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猫死了的世界,一个是猫没死的世界,两个世界同时存在。但是一旦你推门进去,一个世界就崩塌了,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这门,你是开还是不开呢?”
段榕自然是听明白了。他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响,然后不甘心地凑近,几乎要跟他顶着额心:“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你知道我不敢的。那你在门里面,能不能偷偷告诉我……门里头的猫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它还有可能活着么?”
说完站直了身。
顾东林感到他看起来只是好无所谓,但其实整个都绷紧了。两人清浅的呼吸缭绕了又散开,混着他身上一贯好闻的味道,让顾东林整个都变得又小又热,看着近在咫尺的肩膀。
“嗯,让我看看,门里……”他顿了顿,神巫似的闭上了眼睛,蜻蜓点水地顶着他的肩头,“有个小孩崴了脚?!”
说完推开他
,一溜烟跑了。
段榕一愣,然后气得浑身发抖,简直眼前一抹黑要晕过去了,开始原地捋袖子,这不打不行,这不结结实实打一顿不行了,日子没法过了……
后来在茶水间抓到人,二话不说就要拖进隔间动刑,顾东林看他气得不轻,胸口一起一伏明显在压抑着粗气,赶忙讨饶。段榕看他能屈能伸的模样,气急反笑,“也行啊,到时候我也有发言权,什么我主外你主内,没商量。”
顾东林憋红着脸说那不行的,没有明确分工就不能踢皮球了,会被人家套的去。段榕说凭什么呀,你在里面看猫,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还不允我在外面说一两句过过瘾么?凭什么我们两人的关系,就你一个人说了算呢。
顾东林仰头看天,淡淡吐出两个字:天,命。
段榕乐呵了,说你还天命,天命个鬼。
顾东林把胳膊肘从他手里解出来,啧啧一声,“某些人,就没有主人道德,跟游牧民似的,打下个地方,抢了就跑,留下点马粪,还当是润泽大地了,只留下糊涂的伦理和破碎的心灵,还有崴掉了的、可怜的脚踝,实在是太不开化、太不体面了!何况,蛮族有时候还知道抢女人回去生孩子呢,某些人,连收在帐下的概念都没有,单独就为了睡,睡了就走!太可耻了!不承担责任,没有大家长的觉悟,拨开外衣,活脱脱就是奴隶的观念嘛!堕落到这种地步!”
段榕不凑巧地又听懂了,恨恨捏了一把他的脸。
顾东林一把拍掉,还顺道一拍衣袖,朝着东方一拱手:“那我们中原人就不一样了,我们农耕文明,德配日月,打下哪个地方就好好精耕细作,那才是做天子的料,是不是。你是我的人,我就好好管着你,生老病死一手包办,该赏就赏,该罚就罚,不服管,杀嘛。而且我们不但管,还一定要管一整块,中华帝国的逻辑,就从没听过抢了就跑的,虽然也有抢,但那是因为你不行,我行,所以我要抢,抢了依旧是大一统中央王朝,死也不分家,铁板一块――这才是天命!雍正皇帝说,我们大清是很有天命的,你们李自成起义,皇帝顶不住,我们就来帮忙。结果你们那皇帝不争气,自己爬煤山吊死了,那我们没办法,只好取而代之,以天下为己任嘛。我们还封了吴三桂做藩王,继续明朝的遗志――镇压李自成!所以你看看你,听说过历来哪个军阀要占地开国的?没有嘛,大家都是体面人,虽然龟缩某地,终极目标都是要一统天下!你行不行?你行你来,
你不行我来。”
52、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情话
段榕狠狠把他拉到怀里,“你说我行不行,嗯?从今天起大一统了!”
顾东林面红耳赤地推开他,“你不行你不行,主人道德堕落的标志,其中一点就是极端仁慈……”
段榕干脆地哦了一声:“我这还温柔过头了,今天这专访也别专了,先抽筋骨要紧。”说着把人拽了就往隔间里推。
顾东林炸毛:“城高水深,金城汤池,半壁江山都没打下来,大一统个鬼!何况城中有美少年崴脚!还有,我可不是奴隶,我是贵族,贵族,我很自重身份的!天子面前还要摆个小座喝杯热茶,共治!联手共治!”
段榕唉了一声,那继续打吧,然后不大高兴地问,那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开门见猫呢?
顾东林给他出主意:“你就别老想着推门而入了,你要等猫自个儿开门出来,这才是自然法则。推个门,状态就突变,这只是个假设,现实是不科学的!大家还是遵从自然演进比较好。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原本还一派荒原,突然就罗马,不显示嘛,只能一根柱子一根柱子修嘛,要把基础打好。但是你也说不好,到底钉到多少根柱子他就罗马了。”
段榕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伸手搔了搔猫儿的耳朵根子。“这个我明白了,茅草堆悖论。”顾东林大喜,连连说有进步有进步。
段榕得了表扬,偏头问他,等会儿跟记者到底怎么说呢?“不要毁我声名,没开化不体面,私下讲讲就可以了……我还要在外面养家糊口呢!”
说起养家糊口,顾东林自然是很敏感的,“那你们圈子里一般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
“想定下来就承认;想忙着脱黑就否认,虽然效果往往适得其反;想炒作造势打持久战就学你。”
“嗯?”顾东林不解。
段榕背着手:“从前有只猫,有个毒奶盆……”
“yes and no?”
段榕骂将还有专门术语。
两个人终于走进办公室,在记者对面坐下,然后,不约而同释放出霸王龙家族的气场,那记者竟能不输,可见是个人物。顾东林观察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胸围的缘故,一边仔细观察一边深思熟虑,被刚被教育了“主人道德”的段先生狠狠踢了一脚,一点情面都不讲的。顾先生被踢得疼,哀怨悱恻地瞥了他一眼,立马在桌子底下被攥了手,挠了挠手心。段榕一边做小
动作一边倒在真皮转椅上笑得晦涩不明:“你好你好……这位是一直与我合作的金牌填词人顾……”
段先生说了一半想起来,转过头小声问:“自己取个艺名!”
“……apollo”
段先生在他大腿上写一字曰:二。
记者同志自然是问,好像从前没有听说过,你们合作过什么曲子呢?可以介绍一下么?
两个人同时“呃”。
段榕严肃道,“商业机密。不过不久的将来你们就会在韩誉的新歌里看到惊喜。我们也准备出一个关于……关于……天命的系列。”
顾东林噗喷出一口茶。记者狐疑地问,那是什么意思。段榕被踢皮球如斯久矣,又突然想到顾东林说得内外分工,决心改变一贯以来遭受欺压的命运:“这个系列还在商榷之中,还没有立项,只是我们的一个设想,属于私事……私事还是由顾……apollo来介绍。”
顾东林就从夏商周扯到元明清,从国风讲到乐府再讲到唐诗宋词,头头是道,导致段榕都觉得这玩意儿很可行,真可以做个系列也说不定,更别说那个记者。
记者问完公事自然就问私事,把网上的一些评论摘给他们看,然后犀利问段先生对这种说法有什么看法。段先生叉着手:“我觉得这属于私事所以还是由顾……apollo来说比较好?”
顾先生立马接棒:“这很容易从我们的工作关系里看出来还是由段先生先起个头?”
段先生道:“就是……我作曲,你填词,也顺道做一些行政工作……”
记者已经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太对劲,笑得也颇为阴险,所以又再次调转枪头向顾东林发炮。这次他没有躲,“他作曲我填词,所以私人关系可以简单演绎推演一下:他是我的醉,我是他的梦。”
不要说记者激动了,段先生也激动了。段先生原本晓得他要走yes and no路线,没多少期许,谁知道谁心天朝上国突然开恩……上国就是不一样,情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各种隐喻各种修辞,实在忍不住攥着他的手一阵好掐,然后居然偷偷往腿根子上摸去。
顾先生睥睨他一眼:王畿重地,岂是你撮尔小国想来就能来的?三拜三表,请示宗庙!
段先生撑脸:臣素有非分之想,不臣之心,而且要臣开化,天朝上国总得许些好处……
那边厢记者还通红着脸问,请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么。
陛下一派正经:“他作曲,我填词;他就是音乐,我就是诗;音乐是一种醉,而诗是一种梦;他是纯粹的激情,我是静观的造型;他是明亮的热烈与不竭的燃烧,我是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他是色雷斯的狄俄尼索斯,我是奥林匹亚的阿波罗;他是痛苦的根源,我是表象的快乐;当我把柳枝伸到醉死的他面前,他向死而生,永劫复归。我即是这众神的神王,我即是他的父,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当我们结合在一起,悲剧就诞生了――它必是伟大的悲剧。”
记者痴愣,好一会儿才缓回来,刚想开口,顾东林抢白道:“苍生啊!你颓然倒下了么!你感到创造者的精神了么!”
苍生颓然争辩:“你不能既是他的父,又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才叫悲剧,”顾哲淡定道,“索福克勒斯的传统,为丈夫生丈夫,为儿子生女儿。”
段榕眼看事态不好,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解释:“隐喻,他既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哥哥,我们不准备生丈夫,也不准备生女儿。”
“没有人会把这当真,你还来劲了。”顾哲轻描淡写。
苍生由自骇然。
“但是为什么最后就悲剧了?”段榕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好好的,怎么就悲剧了?”
“因为一开始他们杀了你,把你肢解了,扔到随便什么角落去。那之后的艺术都是我的艺术,很安静的,拨弄着竖琴,一弦一弦。”顾哲解释,“然后他们又杀了我复活你,到现在艺术都是你的艺术,喇叭唢呐,热热闹闹。大众品味就是受不了一弦一弦长啸当歌。”
段榕哦了一声,肢解了:“我怎么会是喇叭唢呐?!”
“你是激情嘛,你必须要大吵大嚷嘛。安静高贵的艺术是属于阿波罗不属于狄俄尼索斯的,属于贵族不属于大众的。听过昆曲对着几千人一起唱么。”
记者听出来了,不高兴道大众也有高雅音乐,就是那一群在森林里做轻音乐的……
“竹林七贤?”
段榕痛苦:“班得瑞。”
后来三个人越扯越远,从来都没有再回到中心论题……只是后来标题大字报依然是:他是他的梦,他是他的醉。
结果这一梦一醉,醉出
问题来了。枪打出头鸟,顾哲被怨气冲天的旧情人狠狠戳了个窟窿。
53、六宫探监
这件事发生在两人的cp名广泛为人熟知之后,走在公司里都能听到无往无来四面八法oo关于“醉梦”的茶水间八卦,顾哲表示非常苦恼,这帮凡愚。而段先生认为虽然过程没这么好,但是结果至少没这么坏,于是大大咧咧带着他的梦、他的神王、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时不时参加点小party,也不必多说,把人往身边一戳就行,表示他段娘娘不多久可能要从良。
段娘娘风华正茂,是公认的大众情人,现在成天眯眯眼思嫁,思嫁的对象还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每天就知道吃喝看女人的毛三十岁老青头,这可激怒了不少惦念着过往或者将来的痴汉。因为痴汉基数比较大,所以按照概率论,出奇葩的可能也大大增加,非常容易就演变成了流血事件。
那天段榕和顾东林从朋友新开的俱乐部里出来,段榕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回身去取,顾东林就慢吞吞先晃荡到地下停车场。结果刚走到他那辆车旁,就看到后面围上一群小混混,七八十个人,插着裤袋在那厢吞云吐雾,嘻嘻哈哈。
顾哲就知道来势不好。根据他分析的结果,这群人排成了个有效的弧状弯月阵,两翼高高兜起,是快攻的标准阵型,而自己处于圆心,如果他们有远程武器,现在自己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于是顾哲立马进入备战状态。
不过他深信,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外交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一边进入备战状态,一边请吃烟。段榕平常还是会抽上一口的,刚才在上头顺了几包,没地放就塞他口袋里栽赃。
哥几个大大咧咧拿了他的好烟,点上,唏嘘,然后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这下可好。
士可杀不可辱,顾哲怒了……
当段榕赶到停车场的时候,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他就看到七八个穿着各种颜色工字背心的小混混,和在各辆车间窜来窜去的顾哲,前者呼和呼和往来想闻,后者神出鬼没杀气腾腾。如果前者落单,那必然是一个悲剧。因为,那个时候,日耳曼的传统在顾哲身上完美复生,并且集中体现为纳粹德国的形式。
西装慢吞吞脱掉,捋平,挂在手肘。戴一双白手套,走进屋里先弹一曲古典钢琴,背景伴奏是窗外的枪林弹雨,和隔壁毒气室里的绝望尖叫……很高贵很冷艳的,绝对是人类文明的大杀器。
段榕看他突然从底下伸手,把人从车顶拽下来,骑在腰上狠狠一
挫脖颈,只觉得冷汗直冒,心想果然他走对了路线,以后都走这条路线比较安全,真的不惹顾哲……这强烈的、神王的、富有冲击的dps……连叫保安都游移了几分。
可是至于顾哲为什么会受伤,那就……
那群混混看不对劲,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收拾不了人,人全给打游击的收拾了,立马祭出最后的武器。顾哲一看西瓜刀遂仰天长笑,然后阴惨惨地往前一步一走:“你有种!你就戳啊!”
段榕在大队保安的脚步声中大喊:“好了好了!”
结果不单走文科路线的士不可辱,走全武行的混混被辱到这种程度,也爆种了,真插了他一刀然后脚底抹油就跑。这事情发生得太快 ,段榕眼睁睁看着顾哲身上多了把刀柄,不由得两眼一抹黑,冲到近前一看,血流得到处都是,登时抱着人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顾东林这时候还有力气踹他,“开车。”
段榕连钥匙都抖抖索索插不进去,捅了三回,开到大马路上则开始飙车。顾东林看那个指针,又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连连让他在地标性建筑底下停车,然后打了120.
等120的时候段榕火大,发着抖就要掐死他。他说你跟他们打什么,跑上来不行么?上头不就有保安?非得打么?
顾哲虚弱:“他们打我耳光……”
段娘娘鼻子一酸:“你不是成天说审慎说三思么!看到刀跑啊!”
顾哲说我审慎了:“圣人说,别人打了你一耳光,得把另外半张脸凑上去给他打。”
段榕说是啊 ,所以怎么就打上了呢?
顾哲默默低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然后加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们有刀来着。
段榕道我看你打得很爽。
顾哲羞涩:“我脑筋比较快,三思的速度比一般人……也要快,所以出手之后他们躲不开……”
段娘娘不敢再跟他说话了,脱下西装给他裹着,也不敢抱紧他,就看到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底下的坐垫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车里一片血味,晕都要晕过去了。后来救护车来,那医生道:“你是亲属么?”
段娘娘红着眼睛称是。
那医生很有经验地点头:“再准备一副担架。”
顾哲飞来横祸,不过幸亏他三思,人家捅过来的时候知道转身,还用手
挡了挡,所以伤口都在手臂上。这下子班也不用上了,拿了保险又带薪休假,一时间富可敌国,爽得很。段榕鞍前马后把他塞进特殊病房,又鞍前马后把几个混混统统塞进监狱,把背后做鬼的人直接解约,过后还是又气又恨,对于始作俑者,一度理都不要理睬他,每天光送外卖不见人,要跟他冷战。
顾哲无事,就吊着胳膊拍了张照片传围脖。刚传上去,就有稀客不请自来。
那门板摔得比段榕有力道多了,一看就是元首的愤怒:“顾东林!你个畜生!”
顾东林听到这称呼一个机灵,兜着臂膀赶紧跪下。
“你搞什么?!跟自由主义者约架去了啊,啊?!”
顾哲连称不敢,又不敢说是段榕那死鬼在外面惹得风流债,只说抢钱。
“抢钱?抢你?瞎眼了吧?抢你菊花啊!”女人霸吼,吼得一整条走廊的护士都听了个遍。“看到人不会跑啊?!跟那群鬼佬学了点拳脚就以为是大侠啊?!”
顾东林诚惶诚恐被吼了大半天,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中途还要狗腿兮兮:“喝茶么?喝茶喝茶!”
女人大骂喝你妹,还要上班,把保温桶留下就要走。顾东林打开盖子一看,炖的喷香的排骨莲藕汤,嘿嘿,嘿嘿直蠢笑。他这厢笑着,韩誉居然推门而入,看到他的傻样“哟”了一声,顺道隔着被子狠狠一拍他大腿。
女人大吼:“拍你妈!就你长手!他全身都是淤青!”
韩誉一摘墨镜回头一瞧,就看到女版斗战胜佛,料想不对嘛,顾东林莫非的确是个直的?这是遇上中宫了?遂规规矩矩坐好,讪讪地不发一言。
只是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