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我留你下来考核，不代表我对你有多少期待。”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不让你心服口服，不让你趁早放弃不该有的念头，这要是以后天天过来烦我，老夫的清闲日子怕是到头了。”
    温润如玉的桌案面前，江永年端起辣椒叶浸泡的茶水，吹了口气，一口饮尽。
    “砰！”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剪纸灯笼里的火芯立即发出无声的哀鸣，火势变得越发微弱。
    就在明亮与昏暗交替的界限中，公正威势再次腾起，如下山之猛虎，狠狠压制夜寒君仅有的生命气场。
    “在考核正式开始前，老夫且问你。”
    “伱擅长什么？又能教给学员什么？”
    “不要和我说读过很多书，我不想听太笼统的回答，我希望知道你真正的‘特长’！”
    江永年的双眼，锐利如刀。
    烈茶入肚，他就好像一把出鞘的九尺钢剑，胆敢欺骗戏耍者——十死无生！
    “我目前属于新晋眷主，第1位阶的实力确实拿不出手。”
    “涉及到实战、实训，或者需要肉搏、一线竞争之类的科目，以我当前的身体状态，同样无法胜任。”
    夜寒君判断这是一个刁钻的问题，略作思考，有条不紊道：
    “我所能传授的，大体还是‘理论’。”
    “但我学的内容过于冗杂，方方面面全部涉及，没有特别明显的短板。”
    “如果让我现在就明确教导的方向，我其实做不到，我更希望有一定时间去摸索尝试，然后再进行正确的选择。”
    “方方面面、全部涉及？”
    江永年毫不掩饰失望之色，摇头自语：
    “学而不精，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大的忌讳。”
    “年轻人，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很失望。”
    夜寒君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诚恳道：
    “我只是觉得，为师者，既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学员负责，两者缺一不可。”
    “前辈，您不妨先保留看法，等考核结束后，再从头到尾进行综合评估……如何？”
    “呵呵……”江永年咧嘴，却未发声。
    沉吟数秒，目光越发深沉：
    “你似乎有点傲气，也有点狂妄。”
    “老夫现在特别想知道，你这迷之自信的背后，是真才实学，还是花拳绣腿……”
    “前辈，我做好准备了。”夜寒君端正坐姿，神态从容。
    “也罢，老夫以考官之名，宣布考核正式开始。”
    “一共三关，倘若你能全部通过，我便代沧海阁理事会，招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师者！”
    江永年充满严肃的话语，如洪钟般响彻四方。
    “呜——”明明是密封的环境，不知为何，耳畔突然响起阴风怒号之声。
    四周的温度快速下降，瘆人的凉意侵蚀肌肤，鸡皮疙瘩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蛆虫，从肉芽里不断破卵而出。
    “唰！”
    黑暗的墙角，一团阴影蠕动，六团翠绿色的鬼火猝然点亮，散发出幽冥的光芒。
    不，那不是鬼火！
    那是眼睛，整整六只眼睛！
    某个巨大、阴森而又狰狞的怪物，从匍匐静止的状态，缓缓起身。
    它的高度绝对超过两米，体型几乎和巨雀持平。
    但它太恐怖了，仿佛刚刚从死人的墓穴中爬出，浑身上下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那惊人的臭气，很难不让人怀疑，那看似饱满的躯壳之下，流淌的到底是代表生命的鲜活血浆，还是代表死亡的陈年毒液。
    “嗷嗷嗷！！！”
    怪物移动的速度极快，几条大长腿轻轻一划，竟然就冲到了桌案的边缘。
    它就像是扑食的恶虎，嘶吼着、咆哮着，以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死死瞪视猎物。
    此时，夜寒君和它的距离……不足一米！
    排山倒海的恶臭拼命往鼻腔中挤去，抬起头，便能看到六只翠绿的想要弑人的大眼珠子，还有那往外突出的，仿佛吸血鬼一般的尖锐獠牙。
    “错不了，这个气味，这個模样……”
    “妖之眷灵——鬼影蜘蛛！”
    死亡笼罩下，烛火几近熄灭。
    夜寒君微微颤栗的身体，藏匿于阴影之中，仿佛随时都要瘫倒在地。
    “资质鉴定！”
    ——
    【种族名称】：鬼影蜘蛛
    【混沌印章】：「妖」
    【主修】：妖术道/开化道
    【位阶】：玉婴之胎·？？？
    【混沌灵纹】：？？？
    【核心个性】：？？？
    【当前状态】：？？？
    【契约关系】：？？？
    “果然，只有第1位阶的眷灵能够完整鉴定……”
    “超过这个阶级，相关的信息疯狂变少，只能通过自我的认知去甄别判断……”
    夜寒君心念如闪电，对于执教者相关的权能，有了更进一步的思索。
    “这第一关，考的便是你的勇气！”
    “我沧海阁的导师，虽不敢说个个皆是意志坚定之人。”
    “但最起码，我们经历的比学生多，面对痛苦、危险、疾病、未知、死亡……哪怕没有解决的能力，但一定要有面对的勇气。”
    “试问，为师者，如果率先乱了阵脚，没有向死而生、破而后立的勇气，那他可有资格，去做传道、授业、解惑之事？”
    江永年的话语，铿锵有力。
    余光瞥见夜寒君躯体发抖的时候，他就觉得胜券在握。
    正待他露出微笑，想要补充，只要夜寒君顶住恐惧，和鬼影蜘蛛对视十分钟而不瘫软在地，就能算作通过第一关考核的时候。
    忽见颤栗停止，有一白皙手臂从黑色风袍下探出，动作自然，流畅大方。
    而他的目标，竟然是鬼影蜘蛛额头的天然卷毛，五指就这么抓握，像是蹂躏杂草一样，狠狠把玩抓挠。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今年正好一百二十岁大寿的鬼影蜘蛛·闺闺，龇牙咧嘴恐吓的表情，骤然一僵。
    长这么大以来，除了主人偶尔会给她洗澡，还从未有另一个雄性生物，胆敢和她亲密接触。
    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疯了？
    她可是鬼影蜘蛛，第3位阶的鬼影蜘蛛！
    诸如贾砰砰培育的巨雀，泥塑之胎圆满，同位阶拥有较为旺盛的生命力。
    胆敢在她面前挑衅，也不过一蛛矛，就能穿个透心凉。
    这人类小子……怎么敢的啊！
    不应该瘫软在地，吓到头皮发麻、全身冒虚汗吗？！
    要是屎尿齐流，那也不是不可能，生平可是有不少眷灵，是被神出鬼没的她活生生吓死的！
    鬼影蜘蛛·闺闺，六只眼睛里，逐一闪过“始料不及”、“瞠目结舌”、“无法理解”、“不敢置信”、“不可思议”、“这小子有病吧？”六种目光。
    再然后，她怒发冲冠，最前面的两根蛛矛朝天竖起，就像个即将炸开的炼丹炉，想要尽情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不可！”江永年的面色一变再变，试图阻止。
    但他命令下达的同时——准确的说是零点零几秒前。
    鬼影蜘蛛腾起的煞气骤然松懈，两根蛛矛颤颤巍巍落回地面，竟然主动放弃了进攻。
    嗯……啊……嗯……
    这小子力气小了点，按摩手法居然不赖？
    啊对对对，就是这里……用力！用力！舒服！太舒服了！……
    鬼影蜘蛛·闺闺，眼神逐渐迷离。
    活了一百多年了，无论是「影蜘蛛」形态，还是飞升进化到「鬼影蜘蛛」形态，她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不可思议的按摩手法。
    这个男人……是魔鬼吧！
    好想把他抓走，好想绑在蛛丝网上，天天让他干活……
    “闺闺啊，我叫你过来戳穿他，叫你碾碎他纸老虎的伪装还有徒有虚表的自信……你在干什么啊？能不能有点骨气啊！”
    因为相处时间太长，契合度早就达到亲密无间的程度，江永年的想法和命令，十之六七都能通过心灵传递过来。
    “可是主人……真的很舒服啊……”
    大蜘蛛仿佛喝了醉酒，软绵绵往地上趴去，于是那纤细而又温柔的手臂，能够更加轻松的触摸到她的额头。
    “胡闹！”
    江永年血压上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一指点出，肩部绽放一束强光，随后鬼影蜘蛛庞大的躯体消失不见，空气中只余留淡淡的腐烂臭气。
    没有“受众”，夜寒君自然只能回到座位，一边以刚才用过的手帕还算干净的那片区域，擦拭手指上黏糊糊的黑色体液；
    一边还留有余味，感觉没有撸过瘾。
    算算时间，好像是四岁那年的生日，夜枫叔叔送了他一窝蜘蛛，送了流萤一窝蜈蚣。
    照理说两世为人，童年不应该过于贪玩。
    但这光怪陆离的眷灵世界……太tm有趣了！
    家里人还一个比一个变态，如果不跟上他们的步伐，是要被瞧不起的。
    比如鬼影蜘蛛这种暗属性生物，深渊里面就属于小白鼠级别的玩物，不止有一个老师，给他和流萤上过相关的解剖课。
    这也是夜寒君知道鬼影蜘蛛的额头，存在特殊感应神经的关键。
    不过，还是有一点出乎意外。
    这一顿“抓捏拔按”，效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卓越。
    冥冥之中似乎有另一种法则，强化了他的手掌，赋予他崭新的神秘力量。
    “难道是「执教者」相关的被动权能？”
    猜测暂时止住，夜寒君看到了江永年阴晴交错的面容，不由露齿笑道：
    “江主任，这第一关，总不能算我失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