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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起义之问
    高欢,或者说是夏天,之所以问阿巴泰关于破六韩孔雀是不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是因为上辈子研究北魏历史时,他对所谓的“六镇起义”定义始终存疑。疑问之处在于,六镇起义究竟是必然结果中的偶然因素导致,还是蓄谋已久的民族分裂,抑或是底层庶民对精英阶层无良统治的反抗?
    一千五百年来,无数政治家和历史学家给出的答案不知凡几,但有绝对说服力的并不多。各种角度,各种政治站位,甚至各种图谋不轨的解读皆而有之,夏天并没有被某一观点彻底说服,由此有了自己的粗浅思考。今天他问阿巴泰这句话,就是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一直怀疑六镇起义当中,破六韩拔陵的所谓起义是有预谋的民族分裂行径,匈奴复国主义的产物。无非是假借了“反抗压迫”的躯壳,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呢?
    弄明白这件事对别人无所谓,但对他高欢很重要。这涉及到他在即将前进的道路上,引导追随者往哪个方向发展的大是大非问题。不可不细察!
    苏东坡游庐山时有过一首《题西林壁》的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的绝妙之处不在于辞藻华丽,而在于诗中所蕴含的高瞻远瞩的哲学奥义。不仅有点和面,偏和全等方法论的问题,还有角度和主客观等立场问题。简单的从文学欣赏角度看待这首诗的价值,那就拉低诗的档次了。如果读者诸君也善于瞎琢磨,请你站在儒、释、道、唯心主义、唯物主义、理想主义、实用主义等诸学科理解这首诗,没有说不通的地方。当然,别把苏胖子想的那么伟大。估计他题诗时没有想那么多,却随手写出了神的意境。或许那一刻的他,就是神思泉涌。
    由此引申再看待起义和暴乱,得出的结论很有意思。统治者眼里是暴乱,反抗者眼里就是起义。决定这个定义的因素不在于定义本身,而在于给出定义者的立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就是一个立场问题。当然,最终会上升到哲学,或者说是世界观问题。比如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自由主义和威权主义,哪个更好?
    进入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这两种意识形态已经划分成完全对立的两个意识形态阵营。以中华文化为代表的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比较,纠缠了一百多年,再一次在一场世界级的“瘟疫流行”当中展开对决。
    难道就没有第三个角度和立场?
    上辈子的老宅男夏天,闲暇时尽干些“看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担心的事”。其中就包括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去追寻六镇起义者们的心理轨迹。起因是他发现北魏的历史记载相当混乱,感觉某些历史典籍不见得百分百靠谱。因此而产生兴趣,顺便研读了妇孺皆知的“大泽乡起义”,也即陈胜吴广起义。
    起义的诱因很简单:公元前209年,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的地方官派了两个军官,押着九百名民夫送到渔阳(今北京市密云西南)去防守。七月,恰遇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他们估计已经误了到达渔阳规定的期限。
    过了规定的期限,按照大秦律的规定是要杀头的。为了不被无端砍头,求生的本能促使陈胜、吴广决定反抗。于是两人商量说:“如今逃走也是死,起义干一番大事业也是死。同样都是死,为国事而死好不好?”
    陈胜说:“天下受秦王朝统治之苦已经很久了。我听说二世皇帝是始皇帝的小儿子,不应该他来继位,应该继位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屡次规劝始皇帝的缘故,始皇帝派他领兵在外地驻守。如今有人听说他并没有什么罪,却被二世皇帝杀害了。老百姓都听说他很贤德,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项燕原是楚国的将军,多次立功,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爱戴他。有的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有的人以为他逃亡在外躲藏了起来。现在假使我们冒用公子扶苏和项燕的名义,向天下人民发出起义的号召,应该会有很多人响应。”吴广认为很对。
    请注意,陈胜吴广为了活命找到了合适的起义理由。
    请注意,究竟是大秦律严苛,还是执法者死板?还是执法者的死板本身就是秦律的要求?即法律容不得变通!
    请注意,六国刚刚统一,想回到分离状态的人占统一后的大秦帝国人口当中的大多数。除了老秦人自己喜欢大一统!
    请注意,如果当时举行民主投票,是拥护统一的多还是赞成分离者多?
    ……
    许多史学家给出起义的历史意义在于:大泽乡起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陈胜吴广的革命首创精神鼓舞了千百万劳动人民起来反抗残暴的统治。
    真实的历史结果是:陈胜和吴广两名被征发的民夫所挑动的这场暴动,客观上动摇了秦王朝的统治,差一点毁了始皇帝终生为之奋斗的心血,使大一统的秦帝国再次回到群雄并起的六国纷争时期。还有一件事就是楚霸王项羽为报秦灭楚之仇,在咸阳屠城,火烧阿房宫,捣毁兵马俑。
    起义最终失败:据说是因为陈胜滋长了骄傲情绪,听信谗言,诛杀故人,与起义群众的关系日益疏远。派往各地的将领也不听陈胜节制,甚至为争权夺利而互相残杀。如武臣到邯郸后自立为赵王,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丞相。陈胜命他率兵入关支持周文,他却抗命而派韩广略取燕地。韩广在燕地旧贵族的怂恿下也自立为燕王。周市至魏地,立魏国旧贵族宁陵君咎为魏王。围攻荥阳的起义军将领田臧与吴广意见不合,假借陈胜之命杀死吴广,结果导致这支起义军的全军覆灭。而章邯在解除了起义军对荥阳的包围后,倾全力向陈县猛扑。陈胜亲自督军应战,不幸失利。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退至下城父(今安徽蒙城西北)被判徒庄贾杀害。张楚政权灭亡。
    这次起义打出的口号是:伐无道,诛暴秦。还有那句家喻户晓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其实,追溯前因,是因为商鞅为强秦制定的大秦律法极其严苛,吏民绝不能也不敢违逆。秦律奠定了秦可以统一六国。散漫的齐楚燕韩赵魏,合六国之力亡于秦,不觉得有意思吗?更有意思的是,商鞅后来被自己制定的律法活活害死,被老秦人“车裂”。
    我想说的是,别拿今天的认识去框定两千多年前的秦帝国,那叫臭不要脸。
    如果说两千多年前的地球上还有哪个国家,包括那些围起一个院墙就算一个国家的城邦之国,把法律当作信仰和信条者,恐怕只有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秦帝国了!至于备受推崇的古希腊法与秦法相比,完全是两个体系,谁优谁劣不在这里讨论。只想说世界史上的王者,包括现在的国王、总统、首相之类的在内,屈指数一数,有没有能超越始皇帝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厘清几个事实。
    一、陈胜吴广起义的历史意义真的是正面的吗?
    二、所谓民意,难道是唯一的“政治正确”吗?
    三、若民意被利用了,还是民意吗?
    四、统治集团究竟该代表哪些民意?
    五、有没有一种主义,是大多数人可以心甘情愿接受的主义。如何协调多数和少数,大多数和极少数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