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耽罗战报后，长春郡府再次聚满了人。
    如何面对一个孤悬海外的领土，是他们此次的议题。
    “驻军肯定要驻军的，但若要将其彻底归于大秦，长久的影响必不可少。”
    李斯率先出言，同意王贲先前提出的驻军之论。
    但他不认为一些土人能够遵守秦律，毕竟沟通都是问题。
    唯有士卒的长刀能够成为规矩。
    “那吏治也要施行了。”
    冯劫紧跟着道：“毕竟是一块土地，可种五谷，可养猪牛，便要有吏治。”
    秦始皇看着桌案上任嚣整理一些关于耽罗的记录，点了点头。
    “可以派驻吏员治理，驻军已是定论。
    至于移民……暂且缓一缓。”
    岛上居住条件太过恶劣，那不是移民，而是流放。
    “耽罗既然已定，那大军东出便可提上日程。
    诸多物资调动，便要由治粟内史统筹了。”
    农乙欣然领诺。
    “另外关于此岛商路，开发令也要关注一下，那些对于北方贸易有兴趣的商贾，给他们透露一些风声。”
    秦士从北方归来，具体带来了什么，别人无从得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广袤的北方藏着巨大的财富。
    传闻那些东西中有人头大小的天然黄金。
    犹如白雪般的珍兽皮毛。
    有来自上古的巨兽长牙。
    传得神乎其神。
    这也让很多商贾开始关注此事。
    毕竟百族有一处正在筹建港口。
    听闻那便是大秦继续北上的前进港口。
    黄金是真的，皮毛是真的，长牙是真的。
    狗头金，白熊皮，猛犸象牙。
    这些零零碎的东西其实在秦始皇看来并不珍贵。
    也不是秦士北上的原因。
    但对于那些口味已经养刁了的商贾来说，珍奇意味着财富。
    “北上商路需要打通。
    那里的树木和矿物是大秦需要的物资。
    必要时可以让那些极北之地的人南迁，或者聚集起来。
    大秦不可能移民到那么远的地方。”
    北境那丰富的森林和矿产资源对于如今快速发展的大秦是一个补充。
    大批的舰船建造不可能砍伐境内的树木。
    秦始皇可是知道环境一旦破坏的后果。
    他不想德水变成黄河。
    “陛下，此次会盟，听闻辰国也有回应。”
    冯去疾想到了一件事，便说了出来。
    “看来是见到了舰队！”
    “这次大舰便是靠着朝鲜和辰国西岸行驶，他们自然能够知晓此事。”
    秦始皇笑了笑，“那这次会盟倒是可以说一些耽罗的事情。”
    ……
    深秋的长春迎来了第一场雪。
    但城外的蕃馆却无比的热闹。
    大量的衣着各异的人群居住在这里。
    那些从深山走出的所谓王者看到如此兴盛的场面，已经没了身为一方王者的气度。
    此番会盟是由秦始皇发起。
    场面宏大，已经铺垫很久。
    月报的文章，商贾的传言，在东北诸郡酝酿着。
    就在这最热闹的时候。
    秦士再次聚集在了一起。
    不过已经不再是那个小院之中。
    “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小子竟成了一方大吏！”
    众人看着北归的姬成，神情充满着欣慰。
    已经成了一院之长的姬成看着这些久违的面容，神情激动。
    他早已经知道秦士南归，却仍旧迟了这么久才回来。
    多年时光过去，他们这群人早已不同以往。
    很多事务落在肩上，已经没有了以往洒脱。
    “我总是要成长的，秦士之人可没有垫底之说！”
    以往时常呆愣的人，此刻气度非凡。
    “此番相聚，便要各奔东西，不知再见之日，我等又是如何光景！”
    七什长一时有些感慨。
    海狼洒脱一笑，“相聚不难，只是诸位日后莫要忘记我等之志！”
    “自不能忘！”
    没人知道这位七什长是秦始皇埋在秦士里的暗线。
    如今这人已经接手遍布大秦的诸多垂线。
    但是此刻真情，却没有一丝作假。
    “当满饮此杯！”
    姬成笑着举起手中杯盏，是为诸人庆贺，也是为即将远去的人送别。
    “这都不等等我！”
    燕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哦，竟把咱们九什长给忘了！”
    席间笑声四起。
    燕良抖落身上落雪。
    “我先喝一口哈！”
    他端起案上酒水饮尽。
    “一日未曾进食了，着实冻饿！”
    “你小子还不知足，能常陪陛下左右，这可是我等羡慕不来的事情。”
    众人一起发笑，却没有谁人有羡慕神色。
    这群人各自的选择其实都是自愿的，唯有这位喝酒睡到下午的人，被陛下亲自留下。
    以此喝酒误事这个词便成了只有秦士能够意会的笑话。
    “嗨，今天不能喝多，明日还要去看各处守卫情况。”
    吃了几口后，燕良忙道。
    “可惜了！”
    海狼哈哈一笑，眼睛却模糊了起来。
    雪落长春的时节，他们终究还是离开了此地。
    那漫长且无趣的旅程，或许之后便只能在梦中回味。
    ……
    秦始皇看着来自七什长的描述，看着眼前依旧有些醉态的人点了点头。
    “此去接手暗棋，莫要在饮酒了。”
    “属下自此刻便滴酒不沾。”
    秦始皇点了点头，“去吧，朕就不送你了。”
    “诺！”
    雪渐歇。
    那回归南方的路途上便多了一行马蹄印记。
    蒙毅看着这位陷入思索的陛下，轻声提醒：“陛下，已近子时。”
    “毅，回归咸阳后，你便为廷尉吧。”
    蒙毅微微躬身。
    自从陛下留下那燕良时，蒙毅便有此猜测。
    如今得到准确的答复，却又有些失神。
    “你律令之学已近李斯，又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放你去做些事情。”
    “臣，多谢陛下多年栽培，必不负陛下所望！”
    “海狼归属廷尉，治安令一职新立，你要多多帮助。”
    “臣谨记。”
    在会盟大典的前一日，常年跟随在秦始皇左右的蒙毅没了身影。
    取代他的是一个更年轻的人。
    很多人已经熟悉，但更多人还是陌生的。
    此刻长春城外，蒙毅回身看向那座大城，眼神坚定。
    “毅兄，此去恐怕多年都难再回此地了！”
    手持一个银白酒壶的海狼策马立于蒙毅身侧。
    这酒壶是他唯一保留在自己身边的关于秦士的东西。
    其他的皆被封存了起来。
    “那便在多看几眼吧！”
    蒙毅笑了笑，神情便没了离别情绪。
    秦政三十二年的冬日就这样悄然而来。
    长春的百族会盟，也在立冬之日开始举行。
    只是有一些人，早已离开了这热闹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