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很安静。
    并没有越人趁着夜色偷营。
    次日一早，天气晴好。
    号角便在营地中响起。
    这是处泽地，河流的东侧有一片山岭。
    哨船在周围哨探，那些在白天围攻烽燧的越人已经没了踪迹。
    赵佗北方望去，那里仍有烽火升腾。
    “将军，你看那边！”
    部将匆匆而来，赵佗神情中有些疑惑。
    南方偏东侧，那在昨天并没有任何动静的天际，升腾起了烽烟。
    “这烽火是何时升起的？”
    “就在今早，需不需派出哨探？”
    赵佗点了点头，“令所有哨船南下，水蛭沿路清除越人哨探。
    两位军侯领五千楼船士前行。”
    “唯！”
    两队船只顺着江水而下。
    接连不断的传信送到甲辰燧中。
    赵佗看着来自前方的战报，叹息一声。
    “看来前方烽燧仍有士卒在支撑。”
    手下一个部将道：“如此看来，那些越人在后撤。”
    赵佗点了点头。
    两侧负责清除越人哨探的水蛭并没有再碰到越人哨探。
    他们确实在回撤。
    “将军，前军已到甲未燧。我们遇到了阻击！”
    又有士卒前来回禀。
    “看来越人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赵佗点了点地图，“留守两千士卒，其余随军南下，保持信息畅通，若有危机，点燃炸药示警！”
    楼船浩浩荡荡的南下。
    接连路过了甲巳、甲午燧。
    两个烽燧剩下的士卒并不多，他们在这两日里打退了无数次越人的冲击。
    甲午燧更是只剩烽燧本身未损，外围所有营地都被摧毁。
    士卒、工匠、役夫，死伤超过三分之二。
    这是个危险的比例，放在以往，这些人已然溃败。
    “将军，我们听到南方仍有轰鸣声音！”
    看着收拾战场的士卒，赵佗点了点头。
    “可探得有多少越人？”
    “哨船前出五里，漓水被木排阻塞，有越人旗帜漫山遍野，我们大致预测，最少五万人。”
    赵佗眉头微皱，自己手中加上沿路汇集的士卒，不过一万二三。
    这些越人在后退，显然是认为大秦援军已到，他们打算在前方决战。
    南方仍有轰鸣之声。
    他朝着那边望去，延绵的漓水边苍茫一片，有竹林随风摆动。
    “有轰鸣说明甲酉燧仍在反抗，三天时间，他们应该能撑住。”
    “将军，下令吧！”
    自关内随军而来的军侯已经迫不及待。
    “让楼船前出，轰开阻道木排，给坚守的人一些信号。”
    “唯！”
    十数艘楼船如同箭矢般在河面上前行。
    士卒们持着木盾挡住来自河岸的箭矢。
    船头，巨大的弩床再次拉满，火药的特殊气味在船头缭绕。
    一点火光飞向前方阻隔堆积在一起的木排。
    那上面的越人听到那呼啸的声音，叫嚷着散开。
    轰隆之声在山谷中回响，逐渐传向远方。
    ……
    甲酉燧已经守了三日。
    河岸上遍地都是黑褐色的泥土。
    那不是河岸本来的面目，都是无数交织在一起的尸体流出鲜血后浇灌而成。
    修建一半的烽燧上依旧升腾着烽烟，三千人已经损失近千人。
    神情憔悴的三人聚在烽燧边的帐篷中。
    “还有多少人能够活动的。”
    “不到两千人。”
    浑身浴血的军侯带着杀气。
    “最多还能撑五日。”
    同样一身泥污的监御史，神情黯然。
    “今天越人的数量增多了。”
    都水长看着外面的状况。
    那些由竹排组成的临时防线后，不断有低声的嘶吼。
    那是受了伤的士卒，他们的医者已经用完了储备的纱布和药物。
    现在受了重伤的士卒已经没有人再去救治。
    有撑不住的便选择自我了断。
    余下大部分人都是秦卒，那些临时编入队伍的匠人和役夫已经所剩无几。
    “这群越人有了劲弩，看样子是从其他烽燧抢来的。”
    三人神情都不轻松，拼死待援，却不知援军到了何处。
    “他们退下来，说明有秦卒已经来援了。”
    “但是这些越人让不让咱们等到援军还是个问题。”
    “不管如何，得撑过今日！”
    帐外呼啸声再起。
    河岸上堆砌起来的木排再次有越人抵着箭矢而来。
    “两位先歇息一阵，我去去就来。”
    一把拿起放在身边的长矛，军侯起身出帐。
    两旁士卒将盾牌挡在其身侧。
    秦主将旗帜随风飞动。
    喊杀声四起。
    有越人临近竹排组成的矮小防线。
    无数尖锐的青竹削成的木刺刺出，有的沾上了鲜血，有的则被闪动寒光的吴钩斩断。
    ……
    赵佗看着已经被烧毁的甲申燧，让士卒打扫战场。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秦人。
    遍地的尸体，身上的甲胄都被扒光。
    赵佗的神情依旧，但眼中已有火光。
    夜幕再次来临。
    这处修建了一半烽燧点燃了烽火。
    营帐中，气氛肃穆。
    “所有箭矢和劲弩全部丢失，还有两架床弩。”
    “南方有烽火，我们还听到了轰鸣声。
    甲酉燧仍在坚守，他们还有爆炸弩矢。”
    “前面的漓水完全被封锁，那些越人有了床弩，会对楼船造成损伤。”
    赵佗听着诸将的分析，最后只能下令。
    “明日弃楼船，沿江南下，让工匠将床弩改造，作为前军开道！”
    “可是将军，我们的爆炸弩矢，只有三十多支了。”
    “那就省着点用，甲酉燧的人已经听到了我们给出的信号。
    他们必然会在明日突围。”
    夜间并不平静，越人趁着夜色来了几次袭击。
    但是都被防守严密的秦卒击退。
    就这么挨到了天亮，大军便放弃舟船，转为沿河南下。
    轰隆的声响让所有隐藏在草木之间的越人无法靠近。
    他们在快速的后退。
    十里路，硬生生被轰开。
    那升腾的烟雾已经近在眼前。
    这时天上再次下起了雨。
    轰隆声响停止了。
    ……
    越人似乎知道这些能够发出雷鸣的弩矢会在雨天失效，竟在前方摆开阵势。
    还未等赵佗有所准备，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吼声。
    他连忙让士卒拿出望远镜，却看到了让他心惊的景象。
    那是一群不知何时出现的大象。
    “快！让开前路！让它们冲过去！”
    命令仍旧迟了。
    那些不知道怎么被驱赶到此的象群朝着秦军的前锋冲了过来。
    大地在颤动，哀嚎声不断传来。
    那些似乎被激怒的象群朝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直直的冲撞过来。
    有人被踩在脚下，有人被直接撞飞。
    就像是一块未曾耕种的土地，被犁开了一道长长的鲜红血路。
    精锐的士卒在遇到扑面而来的阵势，并没有立即溃散，但仍旧造成了混乱。
    队伍变成了散乱的棋子，被随后而来的越人割裂开来，各自为战。
    四方喊杀声起，大军被彻底冲散。
    数十个亲卫围拢在赵佗的身前。
    密密麻麻的箭矢似乎盯紧了这里。
    不断有闷哼传来。
    赵佗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些越人是逼着他选择沿江而行。
    而那个不断鸣响爆炸声音的甲酉燧便是一个诱饵。
    “将军！保重！”
    有一群越人朝着这边而来，身边有名亲卫持着长刀冲了过去。
    他们在不断地后退。
    但这里仍旧有了空档。
    一个箭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就顺着这个空挡射了进来。
    赵佗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那是冰冷的箭矢刺入内脏的感觉。
    “将军！保护将军！”
    周围的声音嘈杂喧嚣。
    轰隆的鸣响似乎更近了一些。
    似乎还有象群的哀鸣。
    雨点滴落在他的眼睛之中。
    阴云密布的天空似乎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