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干县邑。
    此时已经成了闽越王的大帐驻地。
    无诸看着悬挂在县邑中的地图，依旧赞叹了一声。
    “秦人舆图，如此详尽，北上恐有所失啊。”
    “王，咱们都到了此地，再破了前方那守将，便可直入中原了！”
    无诸则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
    他很清楚，这次自己能够北上至此，完全是钻了一个空子。
    若是让秦人反应过来，这次北上便可至此而止了。
    “召吾儿过来议事。”
    他看了看手下部将，让其召自己儿子过来。
    昏黄的灯光下，闽越王看着一向稳重的长子道：“明日你领半数士卒回归。”
    “父王，此前王都被围皆是那秦郡守妄言，也已有信使确认王城安然无恙，您为何还要孩儿引兵归。”
    无诸神情凝重，“这几日你不觉得我等攻伐更加吃力了吗？”
    这稳重的年轻人立即点了点头。
    “确实，与此前那些秦人不同，这阵子，他们似乎有恃无恐。”
    无诸笑了笑，“吾儿观察详细，却没发觉他们的援军已至了吗？”
    “这怎么可能？”
    这位闽越王子有些难以置信。
    秦人向来张扬，秦卒所向往往不计伤亡。
    上次秦人南下，他尚年幼，但那些老人讲述闽越坚守之战时眼神流露的恐惧让他至今难忘。
    此次北上，他也确实见识到了秦人的勇武，可是并不疯狂。
    其若真有援军，相比此时已经开始向南推进，为何迟迟不肯下手呢？
    “或许在等一个时机，也或许他们的援军并没有吞并我们的实力，又或许对面那个将领没有这勇气。”
    王子看着陷入思索的父王，便道：“那些秦人商贾不是说秦人已经北征了吗？”
    无诸与自己的儿子对视，然后神色郑重的道：“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至少不要全部相信。”
    说着，他长叹一声，“这些人也是在借势，我们地处偏远，就算北上失败了，也可退守安居。
    秦皇没有余力治理闽越之地，所以此前才会退兵。
    这次各处越王联合，各自有私心，那些给咱们透露消息的人，也有他们的打算。
    吾儿，记住，闽越之地始终是咱们的本钱，守成之后，再去扩张。”
    王子点了点头，“儿子记下了。”
    “所以，尽快收拾去吧！”
    王子领命，还未走出大堂，便有人匆匆而来。
    “王，有急报！”
    “说！”
    “东瓯王被擒了，东瓯之地已经属秦人了！”
    闽越王当即站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立即明白了过来，当日所谓的秦人已经围了东冶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
    他们确实围了王城，只不过围的是东瓯王城。
    “还有其他信息吗？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打通了南下通道，那个东瓯王虽然蠢笨点，但不至于如此便败退！”
    “这是从东瓯王城逃出来的贵族说的，秦人乘坐大舰而来，先是攻占了王城，后又顺着瓯水北上，伏击了撤退的东瓯王！”
    “父王！我们怎么办！”
    无诸眯起了眼，“吾儿莫慌，那些秦人应当没有这么快就南下。海上来的，到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从此大海便不是最好的关塞了。”
    他叹息了一句，然后道：“吾儿今晚便召集半数士卒回撤！”
    “那父王你！”
    “我要给这些秦人一个教训，让他们不敢轻易追击！”
    ……
    “郡守，越人那边有动静！”
    躺在帐中未睁开眼的九江郡守被闯进来的部将叫醒。
    “什么动静？”
    “据哨探来报，夜间有数道光点南下，今早再观察，越人营中空了大半！”
    九江郡守当即清醒了，“这些越人应是得了消息了！”
    “如何？打不打？”
    九江郡守笑了起来，“暂且不急，再等几日！”
    说完又躺了下来。
    “还等啊？”
    “等他们这半数也撤了再来传报！”
    三日时光转瞬而逝。
    这日中午，部将再次闯将进来，“将军，越人开始退了！”
    九江郡守一拍大腿，“等的就是今天！召集所有楼船士，扬帆南下！”
    “郡守，他们会不会埋伏？”
    “让火雷准备，先将沿途有可能伏兵的地方炸一遍！”
    “唯！”
    数艘楼船沿着盱水溯流而上，直入已经空无一人的馀干县邑。
    “郡守，越人由盱水南下，已经退到武夷山南。”
    “暂停追击！”
    九江郡守看着被掳掠一空的县府，有些恼火。
    “真是一点东西都不给本郡守留！”
    他骂了几句，“让士卒们暂歇一日，明日继续南下，拿下原本的秦军哨站！”
    “唯！”
    部将领命而去。
    九江郡守则铺开了舆图，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军之路。
    “这闽越王不会真跑了吧？”
    他有些疑虑，看着南下的路径，心中暗自盘算。
    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秦军哨站才行。
    如此立夏之际，自己对于太尉的军令便可以算是完成了。
    ……
    “王，他们真的会来这里吗？”
    一处秦人修建的营地内，有部下问坐在一处大石上的越王。
    “一定会的，这里才是南北交界之地。”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黑石。
    那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都是被越人从各处拔出来堆放在此地的界碑。
    “可是咱们的人看到那些秦人有火雷作为前行的保障，许多野兽都被那动静炸了出来。”
    闽越王神情凝重，他自然也听到了那接连不断的雷鸣之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已经给所有的越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见属下如此模样，他便板起了脸。
    “一些动静大的钟鼓而已，有何可惧之处！明日伏兵之地，本王亲自前往！”
    这是一处狭窄河道。
    两岸山林密集，闽越王自诩那些秦人的所谓火雷只是样子而已。
    为了鼓励士气，便亲自督军。
    只是当听到那越来越近的滚滚雷鸣，看到数之不尽的船帆，他心中却有了退意。
    “所有人，藏好身形，等秦人过来，便将大木推下去！”
    轰隆声音渐渐近了，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
    那处最靠近秦人舰船的伏击之地忽然有大木提前滚落。
    立即便有无数雷火朝着那处方向而去。
    “撤！立即撤退！”
    还未等他下达命令，便已经有越人仓皇而逃。
    闽越王自觉失策，却仍然有一丝定力。
    直到一个金黄色的半人高的特制箭矢从天而降，插在了他的面前。
    轰隆！
    山石崩裂。
    血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