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东瓯王的楼船沿江水而上。
经武关入内史。
漫长的路途并没有让东瓯王感到无聊。
他在船上的行动是自由的。
沿路的江景让他感叹,北方的景色果然不同于东瓯。
过了武关之后他还不习惯此地风土。
但来往的船只和两岸的建筑仍旧让他开了眼界。
秦地的富饶超乎他的想象。
那些连绵的田野和偶尔见到的乡里都是在东瓯难以见到的景象。
“前方便到国都了,请王到船头观景!”
负责押送东瓯王的士卒脸上带着笑意。
“为何要到船头去?”
“国都的民众想要一睹东瓯王风采!”
东瓯王虽然知道这是夸他的话,但那士卒的笑容让他有些觉得不对劲。
联想起一路以来,越来越多的围观。
那些人言语虽然不是雅言,但他也从那些围观者的脸上表情,和他们扔下来的物品猜到,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那便由不得您了!”
两个健壮的士卒将东欧王架了起来。
船头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柱子。
两人将其绑缚在柱子之上,任由其如何嚎叫都无济于事。
显然国都民众的热情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除了没有石头以外,各种烂菜叶和臭鸡蛋接连不断。
沿途那些衣着光鲜的秦人说着最羞辱的言语。
更可恨是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学的东瓯语言,说出来的话他都听懂了。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后悔,早知道死在战场上了。
东瓯王原本以为他会受到应有的待遇。
哪怕秦人恨他,秦皇也得给他这个王一些应有的体面。
好家伙,这就是那几个士卒说的欢迎仪式吗?
真热情。
还有人扔好鸡蛋,这是有钱没地花了!
刚开始,东瓯王还有心情反抗几句,但是他发现自己越是反抗,两岸看戏的人越是兴奋。
所以到最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反正这群人砸过来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杀伤力。
也就味道冲了一些而已。
如此一来两岸的人便觉得无趣,只是嘲笑着那位蛮夷之王的落魄。
欢迎仪式到了关卡处终于停止。
有一个憨厚的声音顿时响起。
“何人竟敢如此对待东瓯王!还不快给解开!”
东瓯王睁开了眼睛,透过烂菜叶和臭鸡蛋看到了岸上站立的一个老者。
他穿着华丽的衣服,神情之中带着些许的严肃。
船上士卒在他的呵斥下连忙跑来给东瓯王松绑。
“快给大王清洗一番,这样子如何面见陛下!”
东瓯王忽然有些感激这位秦官的到来,丝毫没有将沿途遭遇的一切朝此人身上联想。
“典客?咱们如此对待东瓯王,怕会引起陛下不喜。”
老典客看了手下官吏一眼,“陛下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埋怨老夫所做的一切。
再说了,将士在东瓯死了多少人,国都民众早就群情激愤。
这罪魁祸首既然摆在了他们面前,如何能不给他们一个出气的窗口。”
那官吏便不再言语,心思早就转了一圈。
原来是陛下之意,那就没事了。
那东瓯王终于被士卒清洗干净。
来到昂首挺胸的秦官面前,终于低下了头颅。
“老夫大秦典客,今日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东瓯王。
大王休怪那些无礼士卒,也不要因此对大秦之礼有所疑虑。
陛下以仁德立国,但对各国礼仪最是看重……”
典客说了一大堆,可是那被士卒用河水冲凉的东瓯王只觉得身上寒意侵体,不住的打着寒颤。
“上吏无需多言了,本王不会多想。”
典客这才止住言语,连忙示意一旁吏员。
“还不给大王更换衣物,如此模样面见陛下,观礼的嘉宾岂不误会了!”
东瓯王听到观礼二字又是打了一个哆嗦。
他以为自己这待遇还会在遭遇一次。
典客手下吏员行动迅速,不愧是招待过诸多邦国使臣的人,一刻钟不到,原本那个略有风采的东瓯王便再现。
只不过经过这么一闹腾,此人心中傲气早无,一脸任人摆布的神情。
典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由得想起陛下得知此人降服之后说的话。
“此人挺傲气,在吾儿面前还如此言语,是该灭灭他的威风。”
陛下作为一国之主不能出手,臣子们听到了还能装听不见吗?
灭威风的事情他最拿手。
不过仍旧找了新任的治安令协助,不然谁知道这些欢迎东瓯王的民众会不会拿凶器伤人。
万一真给这位东瓯王干死了,大秦黔首是出气了,自己这职位恐怕不保。
海狼的安排没有失误,国都的民众似乎也理解这样的安排。
亲手杀敌做不到,但也能表达一下拳拳爱国之心,大家自然乐得参与。
坐上马车的东瓯王这才有心情打量这座秦人的国都。
他脸上一瞬间呆滞了下来。
那扑面而来的震撼感远超这一路的羞辱。
他忽然有些后悔,又有些好笑。
自己当初怎么就听信了那些人的言语,对这样的国都出兵。
他想起自己建造的那座王城,现在终于明白那位大秦王子眼中的鄙夷神色是为何而来。
彻底服了。
也庆幸自己服了。
车马缓缓前行。
沿路围观的民众变成了黑甲长戟的士卒。
那冰冷的眼神比臭鸡蛋更有杀伤力,让他浑身不自在。
车马在一座高耸的城门前停下。
一声钟鸣从身后传来。
他下意识扭头看去,便看到一座特殊的建筑屹立在北方。
“大王!莫让陛下等急了!”
带着些许笑意的典客轻声提醒了一句。
东瓯王回过神,“那咱们快些!”
走过漫长的甬道。
一个广场出现在他的眼前。
山呼声音在两旁响起。
“降!降!降!”
……
皆是黑甲士卒,那威势比他在战场上见到的士卒更加有压迫感。
轰隆~
轰隆~
几声雷鸣炸响,东瓯王脚下一软,差点没有跌倒。
好在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两个侍从,一把架住了他。
就这么提溜着走向了前方的高台。
那高台之上,有一座雄伟的宫殿。
殿门前,一人伫立。
两旁则站立着许多身着华服之人。
“东瓯王,远来辛苦。”
威严的声音从中间那人口中传来。
“见了朕,为何不跪!”
两个侍从立即松开了手,早就没了一丝力气的东瓯王当即趴在了地上。
在两旁之中,有一个打扮装束特异之人。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这邻居很差劲啊,本王当年也没有这么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