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挂着黄底黑边红心白菱形船旗，舷号75的轮船在引航船的引导下，缓缓停泊在德班港口。
    杜肯站在出入境大楼上，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这艘名叫“爱德华.波伦”的轮船。这艘船是德属东非航运公司每月航行非洲东岸的班轮。从德属东非港口坦噶开出，中转自德国经地中海到其它非洲东岸港口的旅客，沿途经过默西西玛、贝拉、洛伦索-马奎斯和德班。
    这不是德班落入联邦手中后第一艘停泊德班港的轮船。法国海上快运的“巴格达号”班轮三天前就造访了德班，放下一帮外表看来忐忑不安又好奇心过重的旅客——其中不乏英国人。
    现在没有英国船只敢来德班，因为被扣押在港口的一排英国船只就是最好的榜样。南非联邦已经正式对英国宣战，只要驶经该海域的悬挂英国红船旗的船只都会被扣押，货物没收。被扣押船只的水手则会被劝喻自行离开。
    这种耻辱对于大英帝国来说原本是可忍孰不可忍，德班的英国人也等着英勇无敌的皇家海军来搭救他们。奈何前天传来皇家海军舰队被全歼的消息，三艘战列舰两艘防护巡洋舰被干净利落地击沉。新闻图文并茂地张贴在各处公告栏，照片有火光冲天的战舰和落汤鸡般的水手，把途经的英国人看得是黯然神伤潸然泪下。巴格达号离开时就运走了一批被扣船只的水手和绝望的英国人。估计爱德华.波伦号离开时也会运走一大批。
    从爱德华.波伦号上下来的几十人，来到出入境办公室前，一个个等候入境。
    杜肯从楼上看着这些人，仔细辨认每个人的外貌特征和行为举止。他现在的化名叫“詹姆斯.邦德”，代号007，是一名联邦特工。范德伯格禁止他在任何场合再使用弗雷德里克.茹贝尔.杜肯这真实姓名。这次范德伯格交待给他的任务是审查所有入境旅客，从中找出与别不同的可疑人物，然后用电话通知外面那个化名“贝拉克”的黑人小伙子的团队负责跟踪。
    杜肯将这个任务视为一个考验。实际上这个任务对所有参与者都是考验，包括在外面负责跟踪的那组人员。杜肯享受现在这种执行任务的感觉，就像丛林中的黑豹，隐藏在黑暗中，浑然不被猎物发觉。只要猎物露出破绽，就被黑豹一击即中。
    来到楼下等待的旅客声音传到上面来。他们看到墙上张贴的关于入境填表和签证费的各种语言文字，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些人看到要交三十天落地签证费10德国马克，或12法郎、3美元、1英镑，或者叫zyb的货币8元，已经在那里嚷嚷开说签证费太贵了。
    杜肯笑了笑，zyb是正义币的缩写。这些外来旅客手头显然是没有正义币的。他知道正义币8元要是到德班的银行，可以换10.44德国马克，或12.86法郎，或2.47美元，或者0.51英镑。这里规定法德货币的少收一点签证费，对持英镑的却要多收一倍，明摆着就是歧视英国人。
    有些只有英镑又找不到别人兑换法郎或德国马克的旅客嫌签证费太贵，直接就回到船上不入境了。打算入境的人拿着填好的表格掏出护照，排队等候进入出入境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移民官对他们进行逐个询问：
    “姓名、国籍、此行目的？”
    “柯南.道尔，英国，目的是来旅游。”
    “请到那边打指印和付签证费。”
    ……
    “姓名、国籍、此行目的？”
    “艾米莉. 霍布豪斯，英国，目的是来采访。”
    “请到那边打指印和付签证费。”
    ……
    连续两个英国人选择入境德班，看来1英镑的签证费没能吓退英国人的热情，或者说是好奇心。杜肯心里奇怪的是，那个四方脸大胡子的难道就是写小说《福尔摩斯探案》的那位柯南.道尔？他来德班干什么？不过从这柯南.道尔的举止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这时又有一对男女毫不犹豫地拿着护照、表格进了出入境办公室。
    “姓名、国籍、此行目的？”
    “西德尼.莱利。”
    “玛格丽特.莱利。”
    “我们夫妻两人来自美国，到这里是来旅游。”
    这个西德尼.莱利给了杜肯极深的第一印象。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暗藏着某种疯狂和残忍的东西。他好像是在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也许是要时刻控制自己。他有着光滑得不可思议的整齐黑头发，穿着优雅的西装。这一切仿佛是以他的方式对周围宣示他的傲慢无礼和玩世不恭。他妻子玛格丽特则其貌不扬，温顺地跟在丈夫身后，但眼睛里偶尔的闪烁却显露出内心的某种黑暗。
    这对夫妇镇定自若地回答问题后，移民官让他们按指纹交钱，在护照上夹上一张盖了入境戳的落地签证，微笑着对他们说：“欢迎来到德班。”放了他们入境。
    杜肯悄无声息地拿起电话，低声说：“现在走出来的那对男女，男的穿黑西服皮鞋，打黑领结。盯紧他们。”
    从爱德华.波伦号上下来的人要么回到船上，要么入了境。一会儿功夫出入境大楼就空无一人了。
    没多久，“贝拉克”打电话来：“邦德，头儿让你过去。”
    到了范德伯格的办公室，化名为“贝拉克”的纳拉卡尼博正在向范德伯格描述跟踪经过：
    “……他们两人在公告栏前停留很长时间，仔细阅读英国舰队被歼灭那段报道。然后进了一个小巷，因为小巷很短，我们没跟太近，然后就跟丢了。”
    范德伯格等他说完拿出一份档案，示意两人传阅。杜肯翻开档案，里面照片上的人正是刚才的西德尼.莱利：
    “西格蒙德.罗森布鲁姆，其中一个化名叫西德尼.莱利，1873年出生于俄国敖德萨，因非法活动被俄国通缉，逃亡至英国，被苏格兰场特别处的威廉.梅尔维尔吸收成为英国特工，并与玛格丽特结为夫妇。1899年6月他与玛格丽特赴俄国高加索地区为英国执行秘密任务。擅长近身格斗……”
    杜肯看完将档案转给纳拉卡尼博。纳拉卡尼博看完后一脸的兴奋：“怪不得刚才跟丢了。原来这是个大家伙。”
    范德伯格没好气地说：“跟丢是因为你们没组织好，本事不到家，知道吗。”
    纳拉卡尼博点点头，问：“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两人抓起来审问一下，我想我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没必要。找人悄悄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和谁联络。不要轻举妄动……，”范
    德伯格想了想又说，“单独遇上那个莱利要小心，他擅长用刀和手枪，出手非常快。邦德，在野外莱利不是你的对手；在城市里，你可得小心他。贝拉克你更加是，如果实在危险，你就要毫不犹豫地开枪，知道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
    范德伯格说：“你们交接一下，以后贝拉克负责总管在出入境大楼的监视和跟踪的整个任务，好好向邦德学一学。好了，贝拉克你出去工作吧；邦德留下。”
    纳拉卡尼博出去后，范德伯格对杜肯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你把出入境大楼的任务移交给贝拉克，好好教一教他。”
    杜肯点了点头，没说话。
    范德伯格笑着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和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布尔代表的谈判已经取得实质进展，他们同意了加入联邦的方案。以后阿非利堪斯语也是联邦官方语言之一了。”
    杜肯微笑点了点头。布尔人的态度转变是理所当然的。实力强横的皇家海军三艘战列舰两艘防护巡洋舰都被全歼了，彻底改变了非洲南部的地缘政治。英国已经无力再增兵南非，联邦在南大西洋和西印度洋一带没有可匹敌的对手，崛起是迟早的事情。布尔将领们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就枉为首领了。
    杜肯想了想，说：“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原本为布尔当佣兵的爱尔兰人奥兰.麦卡勒姆和法国人卢西恩.德.维勒布瓦-马勒伊还逗留在德班没有离开。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盘算。”
    范德伯格点头道：“没关系，贝拉克会盯着他们的。另外我们即将开始对英军的全面攻势，将分为开普、奥兰治、德兰士瓦三个方向发起进攻。行动计划叫‘项羽计划’。”
    杜肯不明所以：“‘项羽计划’？”
    范德伯格忍俊不禁地说：“是东方先生提议用这个名称的，说的是华夏历史上一个著名将领的典故。他还随口念了两句诗：‘应该乘勇追穷寇，切勿沽名学霸王。’意思是不要再留时间给英军休养生息，要一鼓作气把英军歼灭。既然他这样说了，咱们的大总统也是要听一听的。对了，你有时间也学学华夏文化，对你以后有好处的。”
    杜肯点点头。他知道东方亦这个华人与联邦首脑们渊源极深。华人在南非人口极少，比印度人都少得多。可能因为艾丝蓓的缘故，他本人倒是挺接受华人。
    “联邦军已经成立了一个别动队，专门在军事行动前提前突击英军的指挥部，以突然袭击破坏他们的指挥中枢，并且尽量搜集他们指挥部里的各种文件资料。既作为情报用途，也为以后起诉他们的战争罪行作准备。我把你加进了这个别动队里，你被指派为专门搜集英军对布尔平民犯下的罪行的罪证——包括对你家人那些。”
    杜肯眼睛一亮，喘了口粗气说：“谢谢！”
    “我希望你在执行任务时，能区分清楚公私。如果你真的遇上了伤害你家人的英军，你最好还是交给我们处理。”
    “明白！”
    “好了，话我不多说。这杆狙击步枪最大有效射程可达1200米，希望你能好好地运用它。先进行两天的适应性训练，后天出发吧。”
    “是。”杜肯向范德伯格敬了个礼，拿起枪转身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