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302的窗户开着，传来职工晚上遛弯的响动，一个蚊香摆在桌子上，缕缕青烟飘散。
    陈奇写的有点闷热了，去水房洗了把脸，擦了擦身子，回来往床上一躺，暂时休息一会。今年他搞定了《太极2》《人吓人》，剩下起码还有两个剧本。
    一年写四个电影剧本，妈的疯了！
    什么？我是抄的，那没事了……
    “创业期是这样的，剧本只要排队抄好就可以了，我的腱鞘炎考虑的事情就要多了。”
    陈奇闭着眼睛嘟嘟囔囔，满身怨气，手往床上摸了摸，啥也没有。
    这年头，待着就是干待着，后世不一样，后世约等于刷抖音、玩游戏、看小说、约炮撩骚、吃零食、撸串、做美甲、洗脚按摩……如果在后世，你待着也是干待着，那基本废了。
    “没手机的日子啊，油罐车运豆油也不知怎么个说法？”
    陈奇休息了一会，起来活动活动，继续埋首案前。
    1988年，台湾上映了一部电影《妈妈再打我一次》，啊呸！《妈妈再爱我一次》。
    改编自一个真实故事《疯女十八年》，说是改编，但内容大相径庭，完全不挨着，所以他也不怕有疑点。
    当时这种苦情戏已经不流行了，仅上映三天就下线，票房不到1万新台币。后来，大陆将其引入，难以想象的火爆。
    主题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传唱大江南北……
    当然，所有的审美都具有时代性。
    这首歌在后世被批的一文不值，有没有考虑单亲家庭孩子的感受啊？为什么忽略父爱呢？妈妈也不全是好的……这就见仁见智了，不予评说。
    这个故事很简单：女主角被渣男抛弃，还生了个孩子，渣男转头娶了富家小姐，结果富家小姐不能生育，男方就来抢孩子，各种拉扯，女主就疯了……
    用现在的眼光看，简直一无是处，满是封建社会的遗毒。里面还有孩子生病，女主去磕头拜佛的情节，在大陆更是被禁的。
    所以陈奇大笔一挥，直接把背景放在了建国前，里面的激情戏通通删掉。
    情节都一样，但女主的性质就变了，她是被旧社会压迫和毒害的可怜女性！
    男方是经商的，在建国之后就跑到香港去了，二十多年过去，那个孩子长大成人，去美国留学，适逢大陆改革开放，欢迎华侨回归。
    他想去故乡做贡献，结果找到了自己的亲妈。
    母亲也有疯病，时好时坏，随着年纪增大，坏的时间越来越久，在医院里，孩子又唱起了那首歌，唤醒了母爱……最后母子团聚，在新时代光辉的照耀下，一起奔向美好的未来。
    有批判旧社会，有深深的煽情，有歌颂改革开放的g点，有中美友谊的时代特征，要素齐活了。
    陈奇加上这么多buff，无非是隐藏他的真正意图：弄哭观众！
    上来就直截了当的煽情，那会被骂没文化的，加上各种要素就不一样了。
    当年看这部片，学校、单位各种包场，基本是自带手绢，哭声一片，好像谁不哭谁就没良心。而孩子看完回去孝顺爸妈，顶多两天，继续上房揭瓦。
    …………
    “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
    “呜呜呜……”
    “你都哭一个小时了！”
    “人家停不下来嘛！”
    筒子楼里，陈奇无奈的看着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龚雪，以及湿了三条的手绢。
    从她看剧本起，大概进入到四分之一的剧情时，她就开始哭，从嘤嘤嘤的啜泣，变成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再到哭累的娇喘吁吁，充分说明女人是水做的。
    “伱为什么要写这么难过的故事，我现在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结局不是光明的么？”
    “可过程难受呀！我一想起来，呜呜呜……就像我自己当了妈一样……”
    龚雪好不容易止住了，拉着他的手，坚定肯定以及确定道：“我想演这个，我要演！”
    “本来就是给你的，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要你当个中国哭戏最好看的女明星？”
    “嗯！”
    “机会来了，这部片你可以有各种哭法，你也可以让观众有各种哭法，一旦练成，你金身永铸，在观众心里的地位永不磨灭。”
    龚雪也能明白他的怪话了，大概让自己建立地位的意思，问：“你想找谁导演？”
    “王导呗，知根知底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啊？”
    “哎呀，快走！”
    龚雪好像被这个剧本激活了，干劲十足，拉着他就跑到王好为家里。
    王好为正吃饭呢，放下筷子看剧本，然后也开始哭：
    “呜呜呜……小陈，你造孽啊……你写这么个故事，你是不让全天下的女人活……我没有孩子，我都为这位母亲而哭……”
    “呃……”
    陈奇挠头，跟她爱人对视一眼，都很尴尬。
    这种片没法创汇，而且是奔着百花奖去的，他索性丢给北影厂了，王好为更是愿意，谁跟她抢就打死谁的气势。
    “你放心，你信得过我，我绝对把这部电影做好！”
    “小龚我们有合作经验，没得说！”
    “对了，男主角你有想法么？”
    “没有，都交给您了，您自己选……”
    陈奇顿了顿，补充道：“别找那个玉面二郎粉蝴蝶就行。”
    …………
    跟王好为聊完，又回到龚雪的宿舍。
    陈奇躺在床上，她依偎在他怀里，俩人都穿着衣服，嗯，得提一句。
    “你是不是要走了？”
    龚雪忽然问了一句，没等他回答，自己又道：“我能感觉出来，你对《太极2》没有第一部上心，好像把我们都带熟了，你终于可以解放了。”
    “你个小脑袋瓜子，直觉很准嘛！”
    陈奇很惊讶，道：“我想过段再跟你说的，我下半年应该要去香港了，但不会太久。”
    “那要多久？”
    “嗯，半年？或者四五个月，不一定……”
    “那还不久啊？”
    龚雪抬起身子，看着他，幽幽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跟你分开，你不想带我去，就给我找了个活儿干，让我没空找你。”
    陈奇乐了，第一次看她“蛮不讲理”。
    “我去有正事的！”
    “我知道，所以我忍着。”
    她沉默一会，忽道：“你的房子几时盖好呢？”
    “秋天吧，不过后院完事了，刷墙放味儿，家具一摆就能住了。”
    “哦……”
    龚雪又钻进他怀里，也不知想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