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明
    他是谁？
    不知道。
    他连自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喜欢在水中畅游，这说明他是鱼吗？
    他喜欢晴朗的天空，这说明他是鸟吗？
    他爱看四季的轮转，开谢，叶生叶落，这说明他是树吗？
    他喜爱人世间的繁华热闹，这说明他是人吗？
    不，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那么到底哪一个是他？
    在他遗忘了一切之时，在他被整个世界淹没之时，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或许，他就该像这样随波逐流，变成世界的一部分。
    自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明明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紧紧握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就像是一把抓住了空气，等张开手心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
    即便如此……
    他还是张开双手，不断地在虚空中抓握着，希望抓到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
    那一定很珍贵。
    就算忘记它是什么，也无法忘记它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忽然，他的双手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连忙低头看去，那是一点点莹亮的光，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它自手心中飞起，向着前方缓慢漂浮。
    他紧跟在它的身旁。
    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声声呼唤，这声音并不大，但是耳边嘈杂的声音，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安静下来了，将这个宽敞的舞台只留给它。
    他寻声望去，那是母亲在呼唤他，是时候要回家吃饭了。
    家，在何处呢？
    忽然眼前无数的景色模糊起来，只有一处景色变得无比清晰，那是个小小的茅草屋，没什么稀奇的，却像是矗立在世界中央。
    他下意识地迈动脚步走过去，推开房门。
    一阵清新的香气自屋中飘散而来，在它出现的那一刻，鼻间萦绕的所有芳香全部消退了，只留下它轻柔地扑在鼻间。
    这香气像是一把小钩子，将他牵引进了屋里，让他下意识地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菜肴。
    是猪肝。
    他下意识地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筷子，将猪肝送入口中。
    在猪肝入口的那一刹那，口中的所有味道都隐没了，只留下猪肝的细腻嫩滑，那毫无杂质的轻柔感触在舌尖跃动。
    “好吃吗？”
    有个声音，这样问道。
    他转过头来，看见母亲期盼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吃，那就多吃点。郎中说了，猪肝对眼睛好，你可要多吃点。”
    说着，又是一筷子猪肝放入碗中。
    他却没有吃，而是将猪肝放入了母亲的碗中，“母亲，你也吃。”
    母亲愣了一下，欣慰地笑了，“好，我也吃。”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头顶上传来的轻柔感触和温暖，就将他感受到的所有感触都驱走了，只留下它们。而这份轻柔和温暖，就自头顶渐渐蔓延到心间。
    记忆回笼，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
    想起了自我，想起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事物。
    想起了他所热爱的，他曾经最为珍贵的东西。
    那些构建出他的自我的东西。
    这时，无数的景色又缭绕在眼前，却再也迷惑不了他的双眼，他知道自己该去看什么，该去寻找什么。
    无数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却再也蒙蔽不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该去倾听什么，该去了解什么。
    无数的味道、无数的感触，纷至沓来，却只能围绕在他的身边，再也流不入他的心间。
    因为他的心中早已有事物占据其中。
    那即是我。
    这一刻，长目老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明，即为分辨。
    分辨好坏，辨识真伪。
    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哪样是真，哪样又是伪？
    林林总总，千千万万，将人的心都蒙蔽了，这怎么能分辨得出来？
    所以，先要明白的是自我。
    我，想要什么？我在追求着什么？
    好的事物，对我有什么好处？
    坏的事物，对我有什么坏处？
    他们在阻拦我的追求，还是在帮助我继续前进？
    以此来将世间万物分门别类，以此来从千千万万的事物中，分辨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舍弃那些有害的东西。
    这，即是明。
    倾听万物，见世间一切，却不加以分辨，最终只会陷入泥沼之中。
    唯有分辨事物，才能够称之为明。
    长目老人心中恍然。
    颜先看到他禁闭的双目睁开，看到他那双本就不凡的眼睛变得越发明亮，清澈，像是绽放出分辨万物的毫光，将世间的一切都照耀得透彻分明。
    他心中有些怔愣，茫然的看向许青。
    只是一道菜，竟然能够让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这是一道什么样的菜？
    而他的答案，很快就由长目老人来亲自解答了。
    “实在是太奇妙了。这道菜肴单说美味已经足够诱人，顺滑细腻的肝膏不带有一丝杂质，在口中如同丝绸般轻柔的滑过，带给人极为精致的享受。随后则是高汤的香味，这实在令我想不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如何将高汤煮得这么浓郁？寻常若是想制作出这样的高汤，必须要经过长达一天一夜的熬煮才能做到。可是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高汤的精华熬煮出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许青答道：“老先生，先将猪骨扔进烈火中烘烤，待其烤出油后，再将其放入锅中熬煮。因此熬煮出来的味道就更为浓郁，同时因为烈火的烘烤，让骨头中的精华以及骨髓的滋味都在短时间内被激发出来，因此熬煮出来的高汤滋味也就更加浓郁。”
    “原来如此。”
    老人恍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盘中的菜肴，说道：“但是美味只是这道菜的一部分，这道菜肴中所蕴藏的心意才更加的令人震撼。之前的那道菜肴将世间的一切声音都汇入我的耳中，让我见世间的一切。而这道菜则是让我如何分辨世间万物，如何明辨自我，分辨好坏是非。”
    “我年纪大了，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忘记了自我，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而这道菜肴让我明白了真正的自我，也让我看清了真正重要的事物。帝王之‘明’，若是无法分辨忠奸好坏，又如何能称之为‘明’呢？”
    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头有点发蒙。等状态好转了再补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