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是你的师父,不能如此。”他话间冷淡,严肃几许。
夭枝闻言看向他,感觉莫名被训,往日都能做得的事,为何如今不能了?
且他在凡间也不是这样说的。
夭枝看了眼周围,又看向他,“你不是说我们二人亲一下没关系吗?只要不被人看见就可以。”
宋听檐静默了一阵,并不回答她,只言辞颇有些重,“不准再如此。”
她有几许质疑,可见他这般严肃,一时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很开心,他怎么能双标?
只他做弟子时能亲,她做弟子就不许了,他往日不是很喜欢如此亲近吗?
她只是想和他亲近一些,她想与他恢复到往日那般谈笑风生,对坐饮茶的日子,不想这般疏离。
往日在凡间,他们都能玩笑,他在凡间笑虽也是克制,可在天界却更甚,却连笑都极少,言行举止都被压住一般,不容得半点自己……
往日种种总让她觉得有缺憾,她只觉那时没让他多欢喜,如今便总想让他欢喜一些。
她以为这般能让他们亲近些,让他欢喜些,却不想他如今已经不喜欢这样的亲近了。
不让亲倒也没关系,他们精怪对喜爱的玩意儿表达亲近有很多种方式的,亲亲蹭蹭也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还有许多拉近关系的方式。
这般倒也无妨,她也有办法处理。
她拿过身上的小手帕,擦干净他唇上的温润水意,“知道了,擦掉不就好了,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宋听檐见她拿着布,若无其事替他擦嘴,他静默无声片刻,推开她的手。
夭枝见他这般,很是不解,“擦去也不行吗?
你不是说擦去就没关系了吗?”
宋听檐看她许久,似乎难以开口,片刻后,他拿下她手中的帕子,“去抄书。”
还要抄……
夭枝瞬间碎了,让抄书比他不复亲近痛多了。
她想拿回帕子抹眼泪,可见他拿着,便也只能作罢。
“我抄了也记不住的,鱼的记忆力不好。”夭枝想了一想,做最后的抗争。
别的无妨,抄书她必须要抗争一下。
以她如今过目就忘的记忆力,这分明是在做无用功,何必浪费力气。
宋听檐闻言看向她,不赞同道,“不必妄自菲薄,你记忆力很好,什么都能记得。”
夭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只能记住些印象深刻的,比较离谱的话。”
宋听檐:“……”
宋听檐不再开口,而是直接道,“去抄书。”
夭枝整条鱼都憔悴了,她感觉对他的喜爱恐怕是支撑不住这般久的魔鬼训练。
她有些丧丧的,在原地站了片刻,见他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默默拿过桌上的废纸,转身回到桌案前。
她看了眼外头青天白日,只觉这仙界的一日可真漫长。
夭枝重新坐下,低头默默一字一句地抄写,一边背一边抄写,不知不觉间,脑子越来越昏沉,眼皮越来越重,连手上写的字都在打转。
等她猛然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桌案上睡着了,手中的毛笔都只虚虚握着,墨深入纸几许。
她连忙抬头看向桌案那处,宋听檐依旧在处理公务。
如此情景倒如同在凡间禁足一般,她醒来时,就能看见他。
夭枝还在出神,宋听檐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头也未抬开口道,“今日便到这里,回去休息罢,明日师父教你如何运用心法,你如今心法修行不按章程来,很容易走火入魔。”
夭枝微微一顿,如蒙大赦,她连忙收起桌案上的纸张,站起身走到他桌案前,“多谢……额……师父,弟子走了。”
宋听檐淡嗯一声,便继续忙碌。
夭枝在原地站着默看了他半响,终是抱着手中的书一步三回头出了宫殿。
她一直期盼着他说什么,却始终等不到。
他真的……真的将东海龙王的镯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似乎完全没去想凡间那些事……
夭枝无端悲从中来,浑身都没了气力,有几分心痛如刀绞。
诚然,他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天界,都是无需烦心钱财的公子命,自然是记不得这些蝇头小事。
想来他这样的身份,什么法器没见过,在他眼里,东海的听心镯大抵就是随手点燃的一根蜡烛,蜡烛能有多贵?
点完自然便就扔了,也自然不知道一件寻常法器,对他们山门这种省两三百年银钱,只够换扇大门的人来说,有多贵……
也自然不知道一件法器,能让他们宣布破产……
这叫她这种从头到脚摸不出几个子的,如何受得住打击?
难道这就是命吗?
夭枝愁得背不下书,吃不下饭,喝不了水,游不了泳。
便去寻了师兄办差的地点,下凡找他。
如今穷得只剩下铜钱,只能一分钱抠成两半花。
夭枝就近找了长街上一家豆腐花摊,好在这处乃是寻常小镇,并不似京都,物价低些,一碗豆花她还是吃得起的。
她吃完一碗豆花,师兄才姗姗来迟。
司命殿自然繁忙,师兄将她送到蓬莱仙岛做观赏鱼之后,便又下凡办差了,如今在凡间已经呆了数年。
夭枝百无聊赖拿着勺子搅空气,“师兄可算来了?”
滁皆山一来,就带来了噩耗,“镯子的事,东海知道了……”他还未说完,似乎哽咽之间说不下去了。
夭枝闻言看去,“龙王怎么说,可容宽限?”
滁皆山伸出三个指头,“他可以宽限时日,但要三倍赔偿,否则便将我们私自用听心镯的事捅出去。”
夭枝一听两眼一黑。
一个价都赔不起,竟还赔三倍。
真真是时运不济,做神仙还要为银钱愁苦。
片刻过后,她和滁皆山皆深深叹了一口气,二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直不起身。
这自然是要她来还的,可……可卖了自己都还不清啊。
她不由想起了宋听檐,不然硬着头皮和人家说一声,这银钱对他来说必然是小事。
只是他这般疏离模样……若是在凡间,她自然与他好商量,可如今她着实不知他如何做派?
宋听檐这处只有她这一个弟子,且要达到他的要求,起码也得修个千把百年。
可谓是宽进严出,天界储君本身就是最高要求选出来的,他就算对她是最低要求,那对她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标准,或许她修到死都修不到宋听檐的要求。
做弟子是没俸禄的,只有真正从师父那处修炼出来,才有资格做仙官。
在此之前,弟子全都是靠师父养的,也就是说她得靠宋听檐养。
她连身份都还未完全调转过来,如何还掌心向上,朝他要银钱。
这简直难如登天,她也着实拉不下脸,开不了口。
她叹了口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滁皆山似想到什么,开口交代,“听心镯的事万不可对外人说,私用法器是犯天规,且不可让殿下知道,我听酆兄说殿下极为严苛,你如今在他门下做弟子,最好减少存在感,否则若是殿下哪一日想起镯子,恐有你苦头吃。”
确实严苛,瞧他如今不念情面的样子,这路确实也堵死了。
夭枝颇为有气无力,瞬间又想起酆惕,蓬莱仙岛少君,怎么可能缺银钱,且他在凡间都不穷,更何况在仙界。
只是这三倍,着实有些多。
怎么开口是好?
滁皆山似乎想起什么,“你有位故人,可曾在九重天见过?”
“何人?”夭枝麻木开口。
“洛疏姣。”
夭枝一顿,“她亦修成仙了?”
“怎么可能,如今凡人怎能修成仙?”滁皆山开口解释,“她不是凡人,亦是神仙,我后头碰着了负责她的司命,说是身份不低,原先偷偷追着殿下下凡历劫的,特地挑了命簿里的角儿,但历劫是大事,她又没有仙家记忆,难免出了岔子,她那处族人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夭枝默了一默,也就是说不止酆惕是神仙,洛疏姣也是。
竟都是神仙下凡历劫,合着就她一个白板在里头搅和,还负债累累,这叫树怎么接受得了?
夭枝将勺子摔进了碗里,惹得一旁摊主瞅了她一眼,直白开口,“客官,勺子摔断两文,碗摔破五文。”
夭枝瞬间平息下来,她的心如止水,如死灰。
她拿起勺子端详了一番,没断,碗也没破,都是好的,不必赔钱。
果然神仙还是要修身养性,真是奇怪,她往日在山门明明是静心养气得很,果然债务摧残人啊。
…
夭枝回到九重天,用仙力丹捏成鱼食,特地背着小包裹,去了天池浅水区。
“啰啰,啰啰!”
夭枝喊了一阵,水面依旧平静,她琢磨着她应该是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她正准备变回鱼,一跃而下找鱼。
下一刻,一条小鱼从水面中钻了出来,看见她惊喜道,“杈子,你成功了?”
夭枝收回动作,有些意外,“你竟还记得我?”
仙子鱼一脸疑惑,“说的什么话,我怎会忘记你,昨日你不才刚去大试吗?”
夭枝:“……”
这都多少日了。
算了,算她没问,就这记忆力,只怕过去半年,她还在昨日。
她俯下身去,拿出小包裹里的鱼食,投喂于她,“快吃罢,早日化出人形,你就不用困在这里了。”
仙子鱼闻言点头,“杈子果然讲义气,你可夺了第一?”
夭枝点点头,不止夺了第一,还拜了师呢,“我如今拜在殿下门下做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