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不老泉前，心思异
    阎王殿上笑阎王，长春谷内得长生。
    大理西南，山脉绵延，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曲折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一灰衣老僧步履沉稳的走着，身后一面貌丑陋的小和尚，满头大汗的跟随。
    “住持，朝廷责令少林寺封山，我们擅自离开……要是……要是……”
    “虚竹，封山不是封困，朝廷就算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心……”扫地僧神情平静无波，脚下步伐不停。
    虚竹喘着气，抬手抹去脸上汗珠，面上的忧虑丝毫未减：“可是……一路走来，许多寺庙都被书院取缔，好多僧人都被责令还俗……要是被朝廷发现，难免一番责问。”
    扫地僧漠然稍许，淡淡道：“种因得果，朝廷如此倒行逆施，自食恶果之下大宋当灭。”
    虚竹神情一懵，不解道：“啊？大师父，不是太易妖道祸乱朝纲么？”寺中僧人都是如此说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扫地僧眸光波动了一瞬，淡淡道：“十三绝圣僧等人钦定你为佛子，当明悟太易妖道乃佛敌，是霍乱苍生的大魔，与大宋一般同样当灭。”
    说着眼中涌现滔天杀意，这次朝廷的清洗，比之三武一宗灭佛都要惨烈。
    朝廷、道门、帮派……整个天下凡是有些实力的势力，都参与了这场瓜分佛门的盛宴。
    金身变泥身，铜像变石像，僧侣遣散归家，寺庙改建书院，佃农分地安居……种种手段下来，佛门真就只剩下了青灯古佛！
    不似灭佛更似灭佛，没有了世俗供养，佛门衰落已成必然，若不逆转如今局面，佛门恐永无翻身之机。
    虚竹挠了挠头，懵懂的哦了一声。
    扫地僧不再言语，领着虚竹静静的穿行在山林间，朝着群山深处行去。
    ……
    广袤的山峦中，一隐秘山谷坐落群山环绕间。谷中草木繁盛，奇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山谷中心，一汪清泉荡漾，四周几间石屋矗立。泉水清冽无鱼，有清灵气机萦绕，缕缕气雾往来翻涌，散发莫名道蕴。
    五块青石分落五方，其上分别坐着一道人、一僧人、一皇者、一中年、一剑者。
    五人面容光洁如婴，气息如渊似海，肌肤上有莹莹宝光流转，见之不似凡人。他们各自运转玄功，吞吐着灵泉逸散的灵机，洗炼着丹田内息。
    “唔……易筋经真气的气机……福居大师，禅宗来人，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五人缓缓睁开双眼，齐齐朝着东面的山林望去，一身白袍锦绣的剑者诧异出声。
    福居大师眸绽金辉，周身萦绕浓郁佛意，如真佛静坐此间。他微微沉吟，蹙眉道：“非禅宗道统覆灭之危，不可来寻。这是老僧定下的规矩。”
    “老僧广邀十八家高人，演练推演三年之久，方才始创少林七十二绝技。有此底蕴，加上我等在外界的布置，禅宗何来的覆灭之危？”
    福居大师说着，瞥了眼不怒自威的皇者：“赵施主，莫不是你之后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念头？”若真发生道统覆灭之危，也只有当今宋庭方有如此底蕴。
    赵匡胤一身金色龙袍，眸中凛然霸道的拳意一闪而逝，淡淡抬眸道：“有朕定下的国政在，后世之君并无专断之权。真若是起了什么念头，也到不了覆灭禅宗道统的地步。”
    以那些士大夫的性子，不可能让当今君主，犯下灭佛的愚蠢之举。
    福居大师凝眉，并未再多言。
    外界有他们几人的布置，加之天地环境，武者求道无望，试问除了宋庭，谁人有实力覆灭禅宗道统？
    其余三人，眸光各异，并未插言二人争论。
    他们五人互有牵制，为了冥冥不可求的长生之机，方才和睦相处至今。若有可能，谁都想独占眼前的不老灵泉，但灵泉易毁谁也不敢妄动。
    很快，扫地僧便带着虚竹穿过茂林，缓步来到福居大师端坐的青石前。他很是拘谨的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三代守僧灵觉，携当代佛子参见福居上师。”
    身为禅宗第三代守僧，他深知眼前老僧的恐怖，以及其余几人的恐怖，自然一点也不敢轻慢。
    “嗯？”五人同时发出惊疑出声，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虚竹身上。
    虚竹缩了缩脖子，连忙躲到了扫地僧身后，偷眼打量着青石上端坐的五人，眼底透露着好奇与惧怕。
    “佛劫起，佛子出……啧，佛门这是又犯了什么忌讳？”一身素色道袍的逍遥子，面露浅笑的啧了一声。他给人的感觉很随和，很洒脱，见之让人心生亲近。
    “佛门真就执着于地上佛国？往昔诸朝的教训还不够？”赵匡胤眸光立即冰冷下来。
    慕容龙城星袍罩身，冷冷一笑道：“独坐灵山，普度众生，多么美好的愿景？比做皇帝都要舒坦自在，只要有机会，佛门岂会放过？”
    段思平背脊挺直，敲了敲腰间剑柄，缓声道：“二位不要太过武断，先听听眼前这二人如何说。”
    福居大师看向扫地僧，平静道：“说说外界发生了什么？”
    扫地僧郑重点头，在心中蕴量稍许，凝声讲述起来：“大约三年多前，山中走出一道人，自号太易……”
    他缓缓将王易这些年来的经历，一一讲述了出来，从擂鼓山到天龙寺，再到燕子坞、杏子林、汴梁……
    当讲到杏子林和少林寺的时候，用了点春秋笔法，滤过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这些都是佛门近三年来，全力收集到的情报，缺点就是不够详细，无法分析出太易道人出身来历。
    随着他的讲述，逍遥子、段思平、慕容龙城、赵匡胤、福居大师五人的面色，都不由凝重下来。
    武道大宗师，而且还是大宗师中的佼佼者，但以如今的天地环境，对方是如何突破的？
    当讲到金身变泥身，铜像变石像，僧侣遣散归家，寺庙改建书院，佃农分地安居等抑佛手段时。福居大师瞬间黑了脸色，尤其是听闻如今的少林寺，堂堂禅宗祖廷仅有大猫小猫两三只时。饶是以他的禅心，都忍不住怒瞪向面色怪异的赵匡胤和逍遥子。
    慕容龙城、段思平同样面色怪异。道门这是出了位狠人呐，这得有多痛恨佛门？才会下手如此的……没有轻重。
    赵匡胤轻咳一声，打断了扫地僧的述说。他看向福居大师，耸肩道：“大师别这么看朕，很显然，这一代的宋帝被胁迫了。”
    他求长生尚且觉得时间不足，哪有心思搭理后辈君主弄出的倒灶事？而且此事对他求长生有利，自然更没有心思掺和。
    逍遥子微微颔首：“如我等这般的至强者，在没有同等级强者的牵制下，为所欲为些也属正常。”
    慕容龙城和段思平，低垂眼眸，静观事态发展。二人心中巴不得三人因此打起来，如此他们便可寻机夺取眼前的不老灵泉。
    福居大师面色阴沉，望向扫地僧，询问道：“现今禅宗就你一位宗师？”
    扫地僧连忙回道：“还有两位，一人融会贯通了十三门绝技，一人易筋经大成。二人如今负责坐镇达摩洞，算是下一任禅宗守僧。”
    慕容龙城眸光微闪，意有所指道：“大师，莫要忘了彼此约定。”
    不老灵泉有限，只够他们中的一人晋升。他们五人实力又相差不大，长生机缘在前，谁也不愿意放弃，多番争斗后，便形成了如今的僵持局面。
    为了防止后辈强者崛起，他们默契的做了诸多布置，也彼此定下了数条约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若有后来者染指不老灵泉，五人需得合力杀之。
    “哼！老僧知晓。”福居大师轻哼一声，凝眉沉思起来。他不想离开长春谷，但佛劫当面，身为佛门如今的至强者，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这有违他修持了一辈子的禅心。
    逍遥子、段思平、慕容龙城、赵匡胤四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好整以暇的看起戏来。
    一边是长生之机，一边是佛门未来，他们倒要看看福居大师会如何选择？
    福居大师眉头紧锁，心中波涛汹涌。
    自己身为禅宗至强者，亦是佛门的至强者，肩负着二者的未来与希望。可不老灵泉，却又是晋升更高境界，得证金身罗汉的唯一机会。
    扫地僧与虚竹垂首站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位禅宗上师。
    福居大师闭目沉思，心中思绪翻飞，思忖良久，心中渐渐理清了头绪，睁开眼，双手合十一礼，喟叹道：
    “从年少入寺，到成为禅宗至强者，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不易。佛门之所以能传承至今，正是因为无数前辈高僧的牺牲与付出。”
    “佛劫当面，老僧若是什么都不做，就算独享了这不老灵泉，禅心动摇之下，怕是也无法踏出那关键一步。”
    说着，低低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身为佛门至强者，当以佛门兴衰为己任，这超脱之机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福居大师缓缓起身，看向逍遥子、段思平、慕容龙城、赵匡胤四人。苦涩一笑道：
    “诸位，佛劫当面，老僧只能无奈退了。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们中已经有人，达到了那玄妙不可言的境界。到时别忘了来看看老僧，让老僧领略一番那一境界的风景……”
    言罢再次一探，一步迈出，拎起扫地僧和虚竹二人，破空而去，脚尖轻点树冠，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逍遥子、段思平、赵匡胤、慕容龙城四人尽皆漠然，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赵匡胤双眼微眯，这老和尚看似慷慨赴义，实则奸猾死鬼。身为帝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方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他。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们四人彼此牵制之下，平衡依旧难以打破。除非再有一人退出，哪怕只是假意退去都行。
    慕容龙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逍遥子，缓缓道：“逍遥道兄，你乃道家高人，覆灭佛门的机会就在眼前，不出去帮衬一下？”
    逍遥子微微一笑，摆手道：“过誉了，贫道一散人罢了。至于此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强求不得，也强求不来。”
    段思平眉头一挑，轻笑道：“此言差矣，将佛门赶出中原，是历代道门高士的夙愿。那太易道人与我等一般，都是大宗师至强者，若你二人联手，覆灭佛门旦夕可成。”
    赵匡胤微微颔首，沉声道：“道长，这是随手可成的事情，算不得强求……真不考虑一下？”
    逍遥子淡然一笑：“大家心思彼此互通，没必要扯这些虚言，静观其变，一切自有定数。”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几人眸光微转，各自思量着，打破眼前僵持的方法。
    段思平眉头微蹙，不悦道：“若我四人一直这般僵持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缘？”
    赵匡胤轻咳一声，见三人望来，沉声开口道：“依朕之见，还是先弄清楚外界情况。最主要的是，几位难道就不感兴趣太易道人为何能突破么？”
    “还有……若是福居大师以长生为饵，引那太易道人前来搅局，我们当如何自处？”
    “年轻人可比不得我们几个老家伙有耐心，到时候一个冲动，毁了眼前的不老灵泉，我等怕是悔之晚矣。”
    三人闻听赵匡胤之言，眉头齐齐微蹙了下。
    同为天下至强者，彼此之间的实力相差不多，面对一个来历不明、不知手段的同境界对手时，稍有不慎就会阴沟里翻船。
    逍遥子微微颔首，淡淡道：“此言大善，这点我们不得不防，别到时候真着了福居老和尚的奸计。”
    段思平挑眉道：“何必如此麻烦？不如我四人联手，将福居老和尚与太易道人一同斩杀。将二人摒除后，大家再视情况争夺这不老灵泉。”
    慕容龙城摇头反驳：“同境界一战，击败容易，但想要击杀却难如登天。此言不妥，还是先弄清楚外界情况吧。”
    赵匡胤沉声开口道：“既如此，那就各自行动起来。”
    逍遥子等人微微颔首，身影一闪消失不见。很快石屋内飞出十数只信鸽，朝着四面八方展翅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