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结夏看出了真田弦一郎的心情不太好。
回去的路上,雨水淅淅沥沥得逐渐小了下去,切原赤也虽然在青学面前表现嚣张,但在真田面前向来不敢造次,一路走着,安分地不像话。
“总部那边怎么说?”
我妻结夏问着,没有期限的枯燥等待已经让他不耐烦起来。
他向来耐心不好。
“决赛延期一星期。”真田弦一郎淡淡说道。
我妻结夏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脸色一变。
“一个星期,那不是正好会跟小幸的手术撞上吗?”我妻结夏皱着眉,不合心意的消息惹得他心底的烦躁如同漆黑石油般从深窄的油井中咕噜咕噜冒着泡,“只不过是下雨而已,今天不行,换明天不就好了。”
“这是总部的决定,明天这里已经安排好了其他的比赛,能腾出空来的只有下个周末。”真田弦一郎冷静地说着。
“真是让人不快的消息。”我妻结夏停下了脚步,既然今天已经没法上场比赛了,那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那么我就先走了。”
真田弦一郎还要去集合点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因此他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帮我跟幸村问好。”
我妻结夏摆摆手。
比赛延不延期对于立海大来说毫无区别,他们的实力是靠着日积月累的不懈努力积攒起来的,不会因为这几天而落后,同样,也不可能因为多几天的训练而突飞猛进。
就往常来讲,这当然是无所谓的消息,但是这几天可不一样。
一个星期后的周六,就是手术的日子。
这种时候让我妻结夏离开幸村的身边,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在医院里,我妻结夏就告知了幸村精市这个消息。
幸村精市静静听着,开口说,“你得去才行,结夏。”
我妻结夏趴在床边,捏着一缕自己的头发,弯折来又弯折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柔弱而任人塑形的发丝,全然回避了幸村精市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仿佛忽然耳聋了、或者忽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走神了一般,听不见幸村精市的话。
“结夏、结夏?”
幸村又叫了几声。
可那颗粉红脑袋越埋越深,简直像只鸵鸟般要钻进柔软的被子里,回避一切。
无可奈何的,幸村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柔又强势从他的手中把那绺发丝别在耳后,揪住他的耳朵,凑近了拖着尾音叫他:“结夏——”
“听见了没有?”
湿润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朵,那样近的距离,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柔软的嘴唇也暧昧地贴上了他的耳廓。
幸村精市惊奇地发现,我妻结夏的耳朵刷一下地红透了,连带着白皙的腮边都牵连着熟透了。
我妻结夏猛一下跳起来,捂住自己脆弱的耳朵,脸上的红晕如苹果一般,连带着也散发着苹果一般的香气。
小幸怎么可以这样!
太、太犯规了!
他的忍耐力很差劲,在幸村精市面前尤其如此,这一股沸腾着的热意简直要将他的脑袋烧开,他都怀疑自己的智是不是如同细菌般已经在这融化般的热意中蒸发了,因为他现在只想无条件地臣服在幸村精市的脚下,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好在用手捂着脸降了下温之后,我妻结夏堪堪找回了底线,“即使是这样,我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无人回应他。
幸村那边是一片沉默。
我妻结夏疑惑地抬眼看去,幸村正用手捂着嘴,秀美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自抑的痛苦。
“小幸!你怎么了?”
勉强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的幸村精市无奈地挪开了遮丑的手,血丝嵌在唇纹中,淡淡氤氲开水红色,再往深处,一道破了皮的小小口子还在流血,被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尝到一股血腥味。
“……好痛。”幸村精市的手掌里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吸着气这样说道。
我妻结夏心动了一下。
——好想舔一舔。
可恶。
我妻结夏咬了咬唇。
“即、即使这样,我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的语气动摇了一下。
幸村精市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迟疑,他是个敏感的艺术家性子,一下便发现了我妻结夏的软肋。
既然发现了软肋,以幸村的性格,没有不去利用的道。
总之,这场争论最终还是以我妻结夏的败北告终了。
。
再看真田弦一郎那边,在通知了队友们这个消息之后,他便让大家自行解散了。
想要回立海大的只要坐电车就可以回去,想要留在东京逛一逛的也可以四处走走。
“总之,今天大家就先回去吧。”
真田压了压帽檐,背起自己的网球袋走进雨幕里。
而真田弦一郎自己,则背负着更大的压力。
“喂,真田,你去哪里?”
丸井文太叫道。
真田只留下一句,“训练。”
雨已经渐渐小了,雨丝织成蒙蒙的雨雾,可见度依旧很低,只能看得见十步远。
不过,已经不影响打球了。
这里本就是网球公园,正值雨水,比赛又取消了,空着的场地随处可见。
真田弦一郎随意选了一个,拿出网球和球拍,便自顾自地练习起来。
金灿灿的小球在雨雾中抛起,吸饱了水汽,变得比平时略微粘滞,一拍挥出,比真田弦一郎预想的位置偏移了些许。
他皱了皱眉,调整了力道和角度。
砰!
清脆的击球声过后,网球分毫不差的滞留在了底线,轻盈地旋转着。
是个不错的球,但真田弦一郎的神情寡淡,没有为此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欣喜。
他又拿出了个网球,不间断的练习着。
直到紧随着他的网球的另一声击球声响起。
真田弦一郎侧目看去。
是青春学园的那个一年级生,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意气冲他看着,抬起球拍指着他。
“喂!来比一场吧!”
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檐,“……不自量力。”
因为外表看上去严肃又稳重,又长期担任着副部长的职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很难有人能意识到真田弦一郎本质上依旧是个性格火爆的十五岁少年。
只能说青春学园的这小子倒霉了,正巧撞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真田弦一郎去换了个球拍,这柄是新缠了胶带的,握起来的手感紧实,甚至于有些干涩了,但对于真田弦一郎现在压抑到低点、以至于生出了些许火气的心情来说刚刚好。
他径直走向雨中,没在意潮湿黏腻的水汽牢牢附着在他的身上。
真田弦一郎站定,握紧了球拍,小臂流畅的肌肉微微鼓起,胶带与皮肤相互挤压,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来吧!”他喝声道。
我妻结夏从病院中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冒着热气。
虽然医院门口就有一个车站,但他还是决定穿过网球公园去更远一点的站点。
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十分需要吹吹冷风。
雨水已经渐渐小了,但又纠缠不清、绵延不绝地飘着雨丝,落在伞面上绒绒地聚成了细密的水珠。
我妻结夏远远地就听见了网球公园中传来的击球声了。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人是真田弦一郎。
这么迟了,弦一郎怎么还没走,还在打球?
话说回来,他在跟谁打球?
我妻结夏细细打量了,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对手的队服。
青学的队服,小个子,又带着帽子,基本上别无他选,就是他们那个视作王牌的一年级正选了。
在关东大赛的决赛前。
弦一郎竟然在跟对手私下比赛。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视而不见啊。
我妻结夏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球场边注视着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赛。
情热褪去后的面容寡然无味,玻璃珠子般的粉红眼眸总带着监视器般的冰冷非人感,实际上,我妻结夏也是这样想的。
他得替小幸监视着网球部才行。
在夺下冠军前,都必须要一直一直这样做才行。
比赛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对手显出力不从心的沉重与疲惫,剧烈的喘息声在雨雾中震颤着。
真田弦一郎显然发现了我妻结夏的身影,凌厉地扣下最后一球,结束了比赛。
或许是因为我妻结夏的视线太过有存在感,那种冰冷而死死咬住的眼神让真田弦一郎略感心虚,他压了压帽檐,匆匆好网球袋便一言不发地丢下越前龙马,走到了我妻结夏的身边。
我妻结夏的目光很是让人毛骨悚然。
真田弦一郎在他刺骨的注视下,刚刚运动完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身体都迅速冰凉下来,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我妻结夏还没有开口,真田弦一郎已经主动承认了错误,“回去之后我会加练的。”
“弦一郎,如果关东大赛输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妻结夏相信,真田弦一郎能读懂他的认真,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
雨水中,空荡荡无人的道路正适合思考,我妻结夏的心中时常涌动着的那种爱怜再一次翻涌而出。
小幸、小幸。
他咀嚼般品尝着这亲昵的小名。
你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将网球视作生命般重要。
我不能,弦一郎不能,谁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只有你可以。
只有你。
所以,任何人都是不值得托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