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定的杀手锏被风云一招化解,眼睁睁看十四只飞僵与部分尸兽被扎了个透心凉,烧化时甚至还停留在奔跑飞冲的姿势,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就已被风云诛灭,城楼上的大官小官霎时一片死寂。
而驭兽修士遭到偏门操纵术法的反噬,身魂俱损,伤得不轻,想忍没忍住,吐出一大口血。
特使听见动静回过神来,厌恶地瞥了眼地上脏血,大骂驭兽修士没用。
驭兽修士嘴边尤有血污,却装出尽在掌握的模样,打包票道:“特使放心!飞僵本是魃帝手下,虽受我操控,实力毕竟不能十足发挥,还是尸兽更多更强!方才是我故意放出实力弱的飞僵试探深浅,令贼子放松防备,后方困兽笼中的三百猛兽才是十足强力,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立马唤它们出阵!”
特使吊高了眉眼,故不作声。他平日官职低微总得看他人脸色,今日一招揭露身份得了势,自然也要给这些人脸色瞧瞧。
他越如此,已被尹镜清重创的众官就越是唯唯诺诺,不愿得罪。
此时,忽听一声龙吟清啸!
神兽白龙现身,其巨如玉山,其姿如流云,天地灵气争相化为白雾飘渺绕身,美轮美奂,威风凛然。
亲眼见真龙,众官被巨龙神姿所震慑,个个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哪怕他们早知道解春风是龙,但直到这一刻亲眼见了,才暂时遗忘了名利权势,真正醒悟出一丝惧怕。没有任何一个炎黄子孙乐意成为龙的敌人。
驭兽修士更是心底凉透。他遭到反噬时就醒悟此战必输,不止是实力差距悬殊,而是“道”上的本质差距,尽管他修行走了偏门又作恶太多导致正识昏蔽,但还是能隐约察觉“势”的趋向。
白龙现身后,大势的偏向越发明显。更糟的是不止白龙,天疏阁军阵中还有一个尚未出手的存在吸引大势偏向,驭兽修士突然悔恨自小偷鸡摸狗多次犯事坐牢,出来也不曾关心过时局,只顾捞偏门取命收钱再纵情声色,以至于此刻完全猜不出天疏阁还有什么奇珍仙宝,竟比神龙更要大势所趋?
驭兽修士只能暗自庆幸主子已痛昏了过去,否则他小命难保。
特使却明显仍看不清局势,又或是真对明樑帝有那么忠诚。他先对众官喝斥:“慌什么!龙妖现身而已,不过是摆个样子,又不能对你们出手,有什么好怕!快派城内守军出战。”
又站上城楼对天疏阁军喊话挑拨:“龙妖现身露个面,就把你们这帮愚民暴徒乐成这样?蠢东西!你们替人家两个半仙拼命,死的是你们!你们睁开眼看看天上的封神榜,两个半仙什么都不干,就靠你们卖命换的血汗功劳,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
“人家根本不管你们死活!也不想想,没有好处,谁会把你们这些泥腿子当回事?骗你们送死,你们还真骄傲起来了!给人骗死也是你们应得的!自古以来逆民聚集成匪打杀抢掠,就没有好下场!现在醒悟过来,立刻投降朝廷,或许还能戴罪立功,挣一条生路。不然,哼!”
天疏阁军前方阵营,先锋连连长扬声笑道:“狗眼看人低!朝廷狗贼,你听好了!老子扛这杆枪,不是为了阁主剑侠跟你们拼命,是老子要站起来革了你们这些压迫者、蛀虫的命!他们两个不能拼命,老子更要多拼一份命!”
连长的直言得到一派叫好,应者云集。
李大在这氛围中不置可否,长眼微眯。
要不是给朝廷当了十年兵,清楚朝廷是什么鸟样,他或许会信这番挑拨,人人皆知明樑帝治下一年不如一年,李大清楚,这种看不到头的年景,要人相信好人好事并不容易,要人相信好人其实不是好东西、好事背后有大阴谋却太过容易。只能说天疏阁这些年实实在在做的事并非朝廷一番诬蔑就能抹消。
但李大也不认为这番挑拨全是纯粹的谎言。
李大早已不是轻易相信的天真少年,哪怕天疏阁做了许多实事,这和风云可能想以天疏阁军的功劳飞升并不冲突,他不信世上真有全然无私的人,他也不觉得不无私就有什么错,这是他的生存经验。哪怕以后男狐狸精亲自给他上天疏阁的课,他也不会轻信,毕竟人和事都是不断变化的,不到死谁能盖棺定论?
何况,假如风云二人就像男狐狸精说的那样,不过是花里胡哨地弄个小阵法、当场治治小伤,这能有什么大用?
李大还在思索,忽见半空中飞满万千符箓!
放出符箓的布满战场上空,闾丘道长与玉阳道长踏云而飞,一左一右悬立白龙两侧。他们同时口念法诀,万千符箓以八卦为列分别亮起,顺应某种自然节奏,望之竟令人静心宁气,如卧深林。
而应和着两位老道的法诀,白龙清吟数声,天地灵气听其号令,纷纷化为白云流瀑而下,倾入战场。不过数息,灵云已铺满战场,此时两位老道的念诀声应然一提,万千符箓齐放光芒,如无数方烛,缓缓下落沉入云海,地上云海即刻开始流转起来,云海徐徐流转,转出太极之形。
太极云海流转不停,转速虽慢却灵逸静谧,没有半分滞阻之感。至此,云海太极阵阵成。天疏阁军中高修立刻察觉体内灵力更通更畅,须臾后亦有低修觉察。
阵成转守,两位道长于云上打坐,念诀声低似呢喃,在白龙的助力下全力守阵。
今日这一阵布得是天时地利人和,闾丘道长难免有丝自得,心情如同打了遍极圆满的太极般中正安舒,因有白龙支撑着灵力流转,他分心看了眼师兄,预想师兄玉阳道长也该颇为满意,却见玉阳满脸不高兴,显然还为没能杀到飞僵报仇而不快。闾丘翻了个白眼,收回神潜心守阵。
李大望着湮没战场的太极云海目瞪口呆,只能在心底感叹狐狸精说的话不能信——这万千符箓、倾天流云的大阵仗叫“小阵法”?!
却是此时,李大突然感到精神提振、神清气爽。
嗯?李大低头看向脚下,他是凡人一个没有修为,看不出云海蹊跷,只看到云海没过脚踝,似乎带有一丝凉意?
就这?
这云海太极确实阵势浩大,看上去是漂亮至极,如入仙宫,但似乎并无大用?
此时徵城城门终于打开,朝廷军在后方领军的骑马扬鞭的催赶下乌泱涌出,好几个骑马的领军都黑气绕身,肉眼凡胎都能看出这是快要堕魔的邪修。天疏阁军无人惊讶,朝廷军藏污纳垢岂止如此,邪修当下层领军算什么,朝廷军上层将领还有实打实的大魔,何况皇帝本人就是浑沌凶兽,见惯不怪了。
然而,还没等朝廷军列齐方阵,数名邪修领军忽然惊慌失措,其中三四个甚至抓过附近的朝廷小兵祭出法器直接出招,毫不顾忌对自己人打打杀杀,吓得附近小兵躲闪逃窜,又被其他领军扬鞭赶回阵中。
李大凝神远眺,发现那些不幸被抓的朝廷小兵并未受伤,那几个邪修不知为何无法驱使法器,似乎是修为出了问题?李大心底一动,再次看向脚下云海,难道是这漂亮阵法的作用?
朝廷军一阵兵荒马乱,那些邪修匆匆策马回城,留在原地等待的朝廷小兵们越来越垂头丧气,甚至不敢看向天疏阁军的方向。
过了一会,朝廷军上层将领们终于出了城门。他们各个都在身上贴了四五张红纸邪符,效用显然是贴身那一层血色气障,将他们与云海彻底隔开。
原来如此,李大不禁点头,看来这阵法还能封住敌军邪修的修为。邪修在战场上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少一个邪修就是救了多条人命,对李大这样的凡人士兵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这阵法是有实际的大用处,并不只是好看。
此时,城楼上的大官小官正听着噩耗,跑上来的小兵禀报说己方邪修领军都被白龙的阵法封住修为,不能出战了。
一个刚才被尹镜清夺了修为的大官急声怒骂:“不能出战?谁批准了他们不能出战?修为封了也给老子滚出去打!否则老子要他们狗命!”
骂完尤嫌不足,越想越气,脱口又骂:“操他老子的蛋!这是风云不能出战?这帮黑心油头!京城里的,地方上的,一个个,从上到下,把我们瞒得滴水不漏!这是骗我们送死!”
只听一声刀响,骂声既停,也已尸首落地。
特使将染血的刀扔回小兵脚下,大声道:“惑乱军心,诬蔑圣上,其罪当诛!你!你下去告诉他们,本特使可不管他们修为是封了还没了,一句话,必须出战!让他们自己掂量,临阵落跑者,圣上的浊气必诛他九族!”
刚被特使抽了刀,小兵眼睁睁看特使拿自己的刀杀了大官,吓得面色煞白,这时候回过神来,赶紧捡起刀跑下城楼传话。
而城楼下,浑身冒着血光的朝廷军上层将领开始叫阵,似乎还打算走一走流程,但裴牧云没有给他们机会。
一个几乎与巨龙等高的虚影出现在天疏阁军的另一侧。
天疏阁军中佛修纷纷向虚影合掌致礼:“我佛慈悲。”
那虚影正是一尊参天佛像。
青莲魂灯在佛首中央悬浮,佛光大显,法华氤氲。
参天佛像左手拈花,右手托着佛光凝成的光球。天疏阁主在光球中央悬空趺坐,双目被金光遮盖,腿上放着心剑化分成的深青双剑,周身又环绕着无数佛光之剑。
李大伸手把自己大张的下巴推回去,闭上嘴巴,这回是真的服气了。
他甚至在一瞬间觉得,假如天疏阁主的这漂亮阵仗不如白龙阵法有用,真就是在战场上随时给伤员治治小伤,他也绝不多说什么。这也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