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知道自己引发的祸乱后,愧对先帝,愧对臣民,自尽于长乐宫。
满朝文武皆默认,无一人指责越青君心狠,在更大的危机面前,什么名声,什么道德礼法,都要为其退让。
他们将消息广而告之,然而此时已经晚了,各地有不少人在听闻慕容氏的叛乱后,也纷纷揭竿而起。
少部分人自立,大部分人表示京中有奸臣逆党,蛊惑天子,欲和慕容氏一样清君侧。
无论是何名目,都意味着一件事,他们不再遵从朝廷号令。
只有南地静悄悄的,既没有表明旗帜,但也没明着和朝廷对立,一派平和,仿佛天下太平。
然而越是平静,就越是如深渊潭水,波澜隐于其中,仿若陷阱。
朝廷一时间四面楚歌,危如累卵。
值得一提的事,因起事人多,众势力打出的名号也各不相同,其中不乏有朝中奸佞蛊惑天子,妖孽勾引天子,害其性命这一类的说辞,不难听出其中说的是谁。
然而因为人太多,各种原因里,胡编乱造的也多,即便当真牵扯到宁悬明身上,朝廷也一律将所有言论打成逆贼的胡言乱语。
再没有出现当初太后被清算的场景。
而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人说得太荒唐,让百姓们也看不下去,那些个说宁悬明是奸佞妖邪的小势力,在短短时间,不知怎的就轻易分崩离析,首领死的死,跑的跑,不出一个月,就销声匿迹,只留下一片狼藉,不等朝廷的人前去善后,就被一个叫明月山庄的组织接手休整。
据说这个组织行事低调,但出手大方,在他们接手后,当地动乱迅速平复,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眼下朝廷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再不能给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因此,即便明月山庄明显越俎代庖,朝廷的人对此也只能以和为贵,主动示好。
各地动乱扰得朝堂上下没一个清净,每日从早到晚议事几乎成了惯例,这样的强度,莫说越青君还伤着,就算之前没受伤也受不住。
无奈之下,众多事宜更多交到了越青君信任的人手中,比如宁悬明,比如吕言。
回到家中,吕言自心腹手中取来书信,看完上面的消息,他冷笑一声。
“看不出来,这姓薛的胃口不小。”
心腹小声询问:“那公公的意思是回绝?”
吕言一边将信纸点燃焚烧,一边悠悠道:“为何要回绝?咱们向来与人为善,这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当然不用回绝。”
旁人不清楚,可知道更多消息的吕言却看得清,虽然明月山庄名声不显,势力却不小,且与那些不成气候的反贼相比,对方更沉稳,徐徐图之,显然所图甚大。
目前而言,他很看好,甘愿在上面下注。
只是如今天下纷乱,吕言下注的不仅是明月山庄一家,其他反贼,若有求到他头上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吕言也会帮忙,财宝固然要紧,更重要的是吕言打算多给自己留几条路。
与人为善,他可不是说虚的。
“陛下那边……”心腹有些担心。
吕言眸光微闪,“陛下卧病在床,正是需要好好修养的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必劳烦贵人了。”
天子对他虽然确实不错,如今甚至给他放权,让他沾手前朝,然而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心惊,只觉得朝廷如腐朽的楼阁,已到了危急之时,说不定哪一日就要轰然倒塌。
天子固然很好,但自己的富贵与前程更重要。
大不了,将来天子西去,他给天子找个好一点的墓地。
实在不行,他也愿意帮天子最后一个忙,将他最爱的宁悬明送下去陪对方。
二人在地府团聚,说不定还要感谢他这个好心人,吕言笑着想。
“公公,庄子上的那位李郎,近日似乎有些不对劲。”心腹禀报道。
吕言挑眉,“他怎么了?”
当初越青君登基,给李少凡赏了个伯爵之位,李少凡好生风光了一段时日,正想重回往日嚣张时,却发现京城贵人多如狗,一个没什么实权的伯爵,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
重要的是实权!
为此,他开始后悔当初要赏赐时,嫌弃越青君给的七品官职太低而不要,转而要了这个可以传下去的爵位。
此时的他完全掉进了越青君的语言陷阱,当初给赏赐时,越青君是让李少凡二选一,因而他也就完全没想到,凭借自己的功劳,其实完全配得上二合一。
纵使后悔,李少凡也无法回到先前重来一回,只得另想他法。
他倒是愿意暂时抱紧越青君这条大腿往上爬,然而在这之后,越青君病的病伤的伤,别说是长命百岁,李少凡连对他再活十岁都没什么信心。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外找人抱了。
太子是他选的第二条。
当初虽然和太子一派的崔氏有矛盾,但如今连崔行俭自己都摆明了和两任太子决裂,他从前的那点过节又算的了什么呢,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然而刚搭上太子不久,太后就出了事,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
李少凡态度当即冷了下来,拿着他原先准备送给太子的东西,转投了叛党的怀抱。
给的就是慕容氏。
消息暂时还没穿到天子面前,但他们底下这些人,却先有所察觉。
好嘛,吕言自己都还不敢将火药的事卖给别人,李少凡却先干上了这勾当,也是胆大包天。
吕言犯了难。
若出了事,他当然很愿意推李少凡出去挡刀,本来就是这家伙惹出的祸事,可李郎虽蠢,但实在有用,没了李少凡,庄子上的研发与制造说不定都得出问题。
“罢了,咱就再帮这蠢货一回,希望下次他能死得有用点儿。”
动乱四起,越青君第一时间加强了京城巡防,城中每日都会有士兵起初巡逻,京城开始戒严。
朝廷派人平叛,然而效果却并不如人意。
詹将军领着数倍于慕容氏的兵马,却输多胜少,节节败退,如今已然有兵败的趋势,朝廷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越青君尚在养伤,平日里议事的更多是宁悬明。
“军队之间实力固然有差距,可朝廷的兵马还带了不少火药,怎会溃败地如此轻易?”质问的语气十分严厉,让在场众人皆紧了紧心。
“听说是消息泄露,那边已经掌控了让火药无法发挥威力的办法,许是朝中有奸细。”有人出言道。
众人将目光落在吕言身上,毕竟火药一事,一直都是越青君的人负责,而吕言便是其中掌握最多的人。
眼见众人将矛头对准自己,吕言也只好站出来道:“诸君有所不知,朝廷的火药虽是由陛下的人研发,但在此之前,南地就有了类似物品,并非朝廷有人泄露。”
众人闻言皱眉。
一些人在今日才知原来除了朝廷,竟然还有别人有此物,甚至对方还和反贼勾结上,心中难免咯噔。
想到天子如今还卧病在床,连政务都难以处理,众人心中思绪起伏,各自有了算盘。
战败的后续安排商定后,众人便纷纷散去,宁悬明单独将吕言留下。
“你说南地也有火药的人是谁?”他虽这么问,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吕言虽然对明月山庄开了不少绿灯,但远没有要为对方遮掩而影响自己的地步,一听宁悬明询问,并未有分毫犹豫,当即就说了。
听到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宁悬明面上神色却并不轻松。
他打发走其他人,单独见越青君,将情况告诉对方。
不是朝中有人与反贼勾连,就是明月山庄背信弃义,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越青君静静听在耳里,并未打断,见宁悬明神色微凝,还安抚地握住宁悬明的手。
“奸细固然要查,但对明月山庄也不得不警惕。”
商会的人遍布各地,影响巨大,此前那些小地方的动乱便是例子,若他们愿意,甚至可以掌控一地生民。
若是心怀善意,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心怀不轨,那便是灾祸。
从前宁悬明并未在意,直到如今见到对方兵不血刃的力量,才方觉心惊,并非是担心对方夺取天下,而是担心手握这样力量的人一旦失控,难以揣测会发生何种乱局,或许未必会比刀剑战争来的轻松。
见宁悬明面色沉凝,越青君伸手为他细细抚平眉心,微凉的指腹在宁悬明额头眉间逡巡流连,直到指腹下的褶皱渐平,这才笑了笑。
“虽未见面,但之前听悬明讲述,便已然神往,眼下情况难辨,悬明不如给明月山庄去一封信,问清缘由。”
宁悬明有些意外,“你倒是挺信任他?”
如此开门见山,几乎是对对方明牌,纵然以朝廷如今的情况,与明牌也差不了多少,但越青君主动提起与对方猜测总归有所不同。
越青君微微一笑,“我是相信你。”
“你能看上的人,必然不会差。”神情真挚又诚恳,仿佛发自内心这样想。
闻言,宁悬明便也笑了。
“我也有识人不清时,当初与无瑕相识,可从未想过你竟是这般人。”
越青君略带好奇,仰头笑问:“哪般?”
宁悬明不语,只低头吻他。
引我心许,又惹我心怜,纵然前路渺茫,也坦然相赴,无怨无悔之人。
当晚,宁悬明便写了一封信。
写信时越青君就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写完,因而信还未送出,就到了收信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