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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章 战争
    流贼出兵了。
    站在山顶上,嬴翌看见蜂拥的人群从远处奔涌而来,不见秩序,一片浑浑,潮水一样。
    嬴翌清晰的看到,那些狰狞的面孔,嗷嗷叫着,好像野兽。一个妇女跌倒了,人群从她身上碾过,枯瘦的老人跌倒了,人群从他身上碾过,孩子跌倒了,人群从他身上碾过...
    这是一种绝望的癫狂。
    在这些附从流民的左右两侧,一队队马队践踏徘徊,肆意束缚着这股洪流的方向。有超出的,便是一刀。
    他们露出魔鬼一样的狂笑。
    后面,旌旗招展。
    这是流贼一贯的打法。
    此前嬴翌并未亲身经历过。
    在南阳战场上,流贼垂涎那笔银子,因此没有带着会拖延进军速度的附从,而南阳一片白地,也挟裹不到什么附从。
    嬴翌此前的对手,虽然仍是乌合之众,但也算是有点建制。
    而流贼真正的打法,却是眼下这样。先用饥饿的流民附从去冲击敌人,用流民的血肉性命硬生生的填出一条路来。真正的流贼则徘徊在后方,伺机以动。
    在数以万计的流民后面,一杆大纛迎风烈烈,斗大的‘李’字猩红猩红,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嬴翌仿佛看到那面大旗上萦绕的无以计数的冤魂在哀嚎。
    “李闯。”
    嬴翌目寒光一闪,轻轻对身旁孙明、孙光道:“你们说,李闯这样的贼子,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孙明孙光对视一眼,只看到彼此眼的焦急,却没有话说。
    嬴翌浑不在意,看着从山下流淌而过的流贼,看着他们往孙传庭炮阵所在的山丘涌去,笑问道:“孙督师会怎么打呢?”
    潮水般的流民澎湃嚎叫着,及至于丘下一里半,孙传庭的炮阵开始轰击。轰隆隆打雷一样的震动声,一粒粒弹丸随着火光喷射出来,落在蚂蚁一样的流民之,弹跳滚动碾压出一条条血路来。
    弹丸跳过,将一人生生打成两截,从地上滚过,碾断一条条大腿,哀嚎声伴随着血腥升腾而。
    流民附从开始骚动,但并未崩溃。及至于一里之内,虎蹲炮打出密密麻麻的散弹,流民一片片的被收割,瞬间就崩溃了。
    这时候,两队各有大约两千人的流贼马队呼号着从两翼杀出。将溃散的流民堵在当,肆意砍杀。在这一瞬间,堵在炮阵和李闯贼兵之间的数万流民,好似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敌人!
    流民溃下去,又被赶上去,再溃下去,再被赶上去,成群成群的死在炮火下、死在其他流民的践踏下,死在流贼的刀下。
    天地间,弥漫一股淡淡的血色。
    孙传庭大营不见动静。
    嬴翌面孔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拄着大刀的手,硬生生在百炼钢的杆上捏出深深的印痕。
    ...
    襄城。
    朱炳琨、郑五、郑九、张石皆在。
    “禹州已有动静。”张石道:“晌午开始,禹州外的流贼附从被赶到南边,大股大股流贼进出鼓噪,不知在搞些什么。”
    朱炳琨三人听了,不禁思忖。
    片刻后郑九道:“何必揣测流贼心思?打他一打,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朱炳琨和郑五对视一眼,朱炳琨道:“郑九兄弟说的不错。流贼与我对峙已有数日,此前一直龟缩,现在却鼓噪骚动,必有缘由。”
    顿了顿,他道:“主公现在,不知在何处...”
    郑五笑了来:“试他一试无妨,不过两路齐试如何?老朱你镇守襄城,我与老九自领本部兵马,我去探探禹州的底,老九绕往郏县方向去试试?”
    郑九闻言不干了:“五哥,你去郏县方向走走,我去禹州。”
    郑五道:“你部新建...”
    “新建又怎样?五哥你去看看,我手下儿郎哪个不嗷嗷叫着要打仗?”
    郑九不服气。
    张石嘿嘿直笑。
    朱炳琨道:“两位别争。月牙谷那面蚩尤旗我已叫张四去取,想必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不都一样嘛。”
    郑九道:“怎的一样?流贼屯在禹州,我却去郏县方向,打不到贼,带了蚩尤旗有什么用?!我不干。”
    这副浑人样,让郑五失笑,道:“老九,谁说你往郏县方向就打不到贼了?此番试探才是目的,若禹州动静与郏县有关,你去郏县方向,禹州必定派人堵截,还怕没贼打?”
    “我也不干。”郑九闷哼道:“去禹州,杀贼是铁板钉钉的事。去郏县方向则不然。万一不是郏县引出的动静,我又不是真要去郏县,半道上返回不是白跑一趟嘛!”
    郑五笑道:“也罢,你去禹州,我往郏县。”
    郑九眉开眼笑:“还是五哥对我好。”
    朱炳琨无言以对:“好处你们两兄弟分了,咱老朱怎么办呢?”
    郑五和郑九二话不说,身就走。
    朱炳琨忙道:“看看张四回来没有,记得带上蚩尤旗!”
    “这浑人...”见两人忙不迭整兵去了,朱炳琨不禁笑对张石道:“郏县那边现在如何了?”
    张石道:“李闯都到了,能好到哪里去?闯贼人数太多,连山遍地,我麾下将士不便冒险闯过去。不过禹州的动静多半与郏县有关。”
    又道:“说不定主公就在那边。”
    朱炳琨点了点头:“你我也要做好准备。若试探出来的确是郏县缘故,禹州袁宗第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是要震慑震慑闯贼。”张石道:“否则这贼子在郏县得了好处,说不定一下子嚣狂来,转身就来打襄城。须得遏制住他的气焰。他毕竟人多,若趁胜来攻,襄城未必讨的好处。”
    “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朱炳琨笑了来。
    ...
    袁宗第十分紧张。
    容不得他不紧张,襄城县驻扎的敌军,绝非易与之辈。否则李过、刘宗敏等人,不会败的那么惨。
    他自忖本事不一定超过那几人,麾下看似有十余万人,但真正的战力,与李过等人相差不大。
    人数的优势,要建立在训练和后勤充足的基础之上。否则人再多,也不堪一击。
    他这一路走来,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曾经几千上万人去打一个几百人镇守的县城却没有打下来,不是人不够,而是战斗力太差,受不得挫折。
    稍稍有些悍勇的军队,便不惧这样的乌合之众。那襄城的敌军能全歼李过等人,绝对当得上悍勇二字。
    若只如此,倒也不必在意。他反正流窜惯了,打不过可以当缩头乌龟,可以跑。但眼下却不成。
    闯王已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拖住襄城敌军。